晚上九点半，办公室的门开了，一个小小的声影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那个，这是我昨天想到的一些故事细节，就顺道上来拿给你看一下。”刚刚上完课的乔曦把手里的U盘递了过去。
骆启凡狐疑地看了一眼。他真是不明白，昨天差不多是通宵奋战，她哪来的精神继续做这些？
但是比怀疑更多的是欣喜，就好像是在孤军作战的途中结识了一个战友，从此便可并肩作战的那种知足。
有的人天生气场就合，比如骆启凡和乔曦。
虽说只是来提供一点故事情节，但很显然，讨论、商量、争辩、对抗，火花往往就是在双方的博弈中产生的。博弈，需要时间，需要智慧，当然，还需要默契。
只不过往往是乔曦噼里啪啦说个不停，骆启凡只是点头、微笑，或者沉默不语，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一句轻微的否定。她总是期待他的笑容，而他却喜欢她任何一个表情。
这样的博弈，因为愉悦而让人心驰神往。
一连几天，乔曦下了课都会回办公室来。其实前期工作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但骆启凡每天晚上还是会留在办公室，他似乎也在等她回来。
完结的那天，骆启凡第三遍看完终稿才八点半。可乔曦要九点半才会来。他竟突然觉得时间难熬，不自觉地在办公室里踱起步来。
怎么会这样？骆启凡觉得不安，到外面倒了一杯水。回来时看到乔曦桌上的绿萝，心里一阵悸动。不会是动了感情吧？想到这里的时候，一向坚如磐石的骆启凡竟然第一次有了细微的兴奋与不安。
“我来了。”那个小小的影子推门而入，打断了骆启凡的思绪。
骆启凡朝她微笑，“草案已经做完了，你要再看一遍吗？”
“做完了？”乔曦好像记起来昨晚确实已经商量完结尾了，她不好意思地接过骆启凡递过来的完整稿，又认认真真看起来。
骆启凡就这样看着面前这个女孩子，看她偶尔蹙眉，偶尔撅嘴，偶尔微笑无语，偶尔大笑有声，就那样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里。
好像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第一次见面时的怒目相对，被思朗欺负时的隐忍倔强，来辞职时的义正严词，策划时的凌厉霸道，陈述时的从容自如，构思时的坚持不懈……她好像总以一种坚强勇敢的女战士姿态应对外界所有的纷争，将自己保护在自己的世界里。
可是她看起来并非她想象的那么强大，不过因为被冷落忽视就想退出战场，因为几句流言蜚语就弄得寝食难安。她倒是像《小王子》里那朵玫瑰花，挥舞着几根刺就以为能保护好自己，就以为能够建立起属于自己的王国。
可是很奇怪，明明个性很别扭，既不乖巧也不温柔，倔强得像浑身长满了刺，但他还是情不自禁地想要在远处保护她，让她继续挥舞着自己的刺，以为自己很强大。
所以他对她，也许只是一种奇怪的保护欲罢了。
“好了。”乔曦满意地合上文件夹，看到对面骆启凡出神的样子，才又换了一种语气，“不好意思，耽误你下班了。”
“不耽误。”他也站起身来，“你饿吗？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其实乔曦也不饿，只是忽然馋了，她开始想念第十星球了，“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哦？”这可不像乔曦的风格，骆启凡还记得当初齐思朗差遣她去买这买那的时候，她不止是对吃喝玩乐一无所知，有时候竟连东南西北也分不清楚。果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
透过第十星球的落地玻璃窗，叶霖一眼便看见了门口的乔曦，她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
“这位是？”叶霖的目光稍稍看了一下乔曦身边的这个男人，英朗不凡。
“哦，这是我上司。”乔曦简单介绍着，一派轻松随意。
骆启凡友好地伸出手去，“你好，叶霖。我是骆启凡，你可以叫我Rocky，也可以叫我启凡。”
叶霖伸出手回握他，很惊讶他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
骆启凡看了一眼乔曦，朗然笑道：“叶子的叶，甘霖的霖。”
叶霖也笑了，还是那种风吹响风铃的声音，清脆悦耳。
“你还跟以前一样，”叶霖看着乔曦喃喃自语道，在餐单上写着什么，然后又看向骆启凡，“启凡是要自己点呢，还是要我推荐呢？”
“我想看你推荐。”乔曦低声说，两眼满怀期待。骆启凡不明就里，但也表示愿听安排。
叶霖轻笑，“乔曦，我可没有水晶球，你这样我会有压力的。”
“那好吧，喝的要牛奶？”乔曦征求他的意见。
骆启凡点头，看来这个助理有时候还是很了解他的。
叶霖临走前又打量了骆启凡几眼。不过是几句极为平常的对话罢了，但她总觉得乔曦跟这个男人之间有一种莫名的亲密，并非言语举动上的，而是情绪上的。这种亲密感非常细微，但对于她来说又再熟悉不过。
可是，齐思朗又是怎么回事？
餐点很快就盛在柚木盘子中送了过来。乔曦面前依然是她的“灵感”和“DreamPlanet”，而骆启凡的面前摆着的是牛奶和杏仁饼干。
“名字名字。”乔曦有些迫不及待。
叶霖看她急切的样子，故意敛眉卖了个关子，随后却只是坦诚道：“还没想好。”
“还没想好？”乔曦有些讶异，难道骆启凡不是很特别的人吗？他可是她见过的最特别的人了。
“要不你们自己取名吧，那样岂不是更有意思？”叶霖把盘子里的笔和便笺放在了桌上。
骆启凡坦然一笑，干净明朗。“这么好的表现机会，留给你吧。”说着就把纸笔推到了乔曦面前。
乔曦愕然，连忙推辞，言辞是少有的谦虚乖巧，“我可再不敢班门弄斧了。”
叶霖和骆启凡都轻轻地笑。
其实在选食物的时候叶霖就已经想好了名字，牛奶叫“柔情蜜意”，饼干叫“白色恋人”。灵感就源于他们目前这种状态。她之所以说没想好，只不过是不想妄自断定他们的关系罢了。
虽然已经合作过两次，但骆启凡发现乔曦还是不会主动跟他聊起什么。不但连她自己的事情不说，也不问有关于他的，不聊他们共同认识的人，甚至连新闻八卦什么的也丝毫不谈起。她就那么安静地坐在那里吃东西，默默无闻，小心翼翼。
“你刚刚在车上不是说要跟我玩一个神奇的游戏吗？”骆启凡提醒道。
“哦，对！”乔曦这才想起来似的，向叶霖借了一台笔记本。
这次送过来的是一台奶白色的9寸上网本。乔曦一边打开上次的网页一边跟骆启凡说游戏规则。结果规则才说到一半，对方就反问道：“你说的是吉普赛读心术吗？”
“怎么你也知道？”乔曦蓦然抬头。
骆启凡不置可否，“要不你选一个数字我来猜图形好了。”
乔曦眯了眯眼睛，骆启凡和齐思朗关系那么好，说不定是拜了同一个师傅。“不是你也学过吧？”
“试试，如果我猜对了也教你。”骆启凡的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笑容。
于是，跟上次的程序一样，结果骆启凡快速又准确地画出了79对应的那个图形，是一颗心。
乔曦狐疑地看了电脑屏幕一眼，水晶球上显示的也是一颗心。“怎么可能？”
骆启凡看着乔曦如同小学生思考谜题般的认真，竟又是一副跟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同的模样。
他手中的铅笔轻轻敲打着桌面，“你想学吗？”
“真的可以吗？”乔曦的眼神里充满了怀疑与期待。
“当然可以。”骆启凡嘴角轻扬，他把电脑放平，让两个人都能看到屏幕，又把手中的便笺放到桌子中央，好让乔曦看得清楚。开口之前忽然又问：“如果我告诉你谜底，你应该不会觉得失望吧？”
乔曦一怔，摇了摇头，“我知道这只是个游戏。”
“那就好。”骆启凡点头，然后开始拆穿这个骗局，“其实这就是一个简单的数学问题。你看啊，任意一个两位数，我们把十位数设为X，把个位数设为Y，那么用这个两位数，减去，十位数字加个位数字之和，用字母表示就是（10X+Y）－（X+Y），合并一下同类项得到的就是9X。”
他边说边在便笺上写着，格式清晰，简洁明了。“也就是说不管你选什么数，经过这一系列运算之后得到的都会是9的倍数，也就是9，18，27，36，45，54，63，72，81.那你再看电脑屏幕上，这9个数字每次所对应的都是同一个图形。”
他抬头看了一眼乔曦，确保她听明白了，才继续说，“可为什么你每次测得的图形都不同呢，那是因为你每按一次重新测试，电脑就对这些图形进行了重新分布，”
骆启凡按动了一下鼠标，刷新测试页面，“但不管怎么变化，这几个数字对应的图形永远都会保持一致。所以无论你选的是什么数字，最后得出的图形都是固定的。懂了吗？”
乔曦恍然大悟，这才觉得自己真是愚蠢，竟然把这样一个完全程式化的游戏当成了一件神奇的事情。齐思朗那个坏蛋，竟然用这种小把戏就轻而易举地骗过了她，难怪他说她是小麻雀，难怪他总是欺负她。“哼，骗子，无赖！”
听到乔曦愤愤不平的控诉，骆启凡这才觉得这个游戏可能是她男朋友用来哄她的，而现在自己竟然告诉她真相，岂不是做了一件天大的蠢事情？
一种懊恼的情绪顿时充斥在他周围，白净而修长的手指握着那个已经空掉了的玻璃杯，竟不知该拿起还是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