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晚上下课之后，乔曦绕过状元巷去附近的蛋糕屋给罗淇买她喜欢的枣泥蛋糕。虽然罗淇一直扬言要减肥，但是面对美食的诱.惑还是毫无招架之力。
路过旋风国际的时候，乔曦不自觉地抬头看了一眼，有时候她只是想回味一下第一天站在这里被这座大楼荫庇的感觉，让她心生安定又充满力量。
十二楼的灯还亮着，确切地说，光源来自总监办公室。一种莫名的好奇心促使她上了楼。
她猜得没错，创意部里只有骆启凡的办公室还亮着灯，门虚掩着。乔曦走了过去，尽管放轻了脚步，但是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她推开门，满地都是白色的A4纸，跟雪花似的交错覆盖着，办公桌上也是一沓一沓凌乱的文件夹，还有一些打开了或者没打开的牛奶纸盒，这才看见桌前的骆启凡也是一脸诧异地看着她。
“我刚下课，见楼上亮着灯，所以上来看一下。”乔曦解释着自己不请自来的唐突。
骆启凡看起来精神不是很好，往日明亮的眼眸里多出了几丝疲惫和焦虑。
乔曦又看了一眼满地的纸张，弯下腰去将它们一张一张捡起来，上面画的是一些卡通形象，偶尔还会有纯天然、营养、健康之类的词语。她看出来那是骆启凡的笔迹。
“我们在做一个儿童牛奶的广告，明天下午的报告会，但是现在提交的策划案还不够好。本来想这两天好好弄一个像样的出来，但是……”他的目光扫了一眼她手中那些被他遗弃了的废纸，露出一丝无奈来。
“原来你要我加班是想看看我有什么想法。”乔曦脱口而出。
骆启凡微微一怔，一时之间还无法习惯她这种直率。
乔曦为她的嘴快感到不安，但很快又有另外一种更为强烈的情绪占据了主导。她的怯懦消失不见了，“如果我现在留下来加班，你应该不会介意太迟吧？”
骆启凡有点意外，“你不是快考试了么？”
乔曦莞尔一笑，“你不是明天要交么？”
两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
乔曦把包随手扔在了沙发上，又把桌上凌乱的文件夹整理清楚，只留下那些牛奶和空的牛奶盒，然后自己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这是东兴集团新推出的一款产品，专为3—12岁的儿童设计。因为之前的市场风波让公司陷入了低谷，现在他们希望通过这款产品重新打响品牌，夺回失去的市场份额，所以在宣传推广方面下了重金。为了达到客户的要求，我们也应该提供有效的策划。可是我看了交上来的方案，始终欠缺新意。”
骆启凡把面前的牛奶递给乔曦，一边简单介绍着他们现在所面临的困境。
乔曦默默地接过来，她摊开一张白纸，从桌上拿起骆启凡的钢笔，随手写着什么。牛奶，营养，健康，新鲜，卫生……罗列了一些词语，却再也没有别的思路了。这些都是别人能想到的吧，现在的牛奶广告无非也就是推销这些。
“新产品，有什么新呢？”她抬头看了一眼骆启凡。
他在惊讶中苦笑了一下，“坦白说，没有任何新元素。”看见乔曦瞪大的眼睛，才又缓缓补充道：“这是一款为了重振品牌的新产品，目的只是为了尽快抢回消费者，需要新的广告来重新确立品牌形象。由于是危机后的重建，而这次危机据他们上一次新产品的开发不过三个月。”
乔曦左右翻看了一下这款新产品，长方形纸盒，250毫升标准容量，配方和说明也与一般牛奶无异。
“什么东西嘛，现在市场上的牛奶类饮品这么多，光是他们自己公司就有好几个不同的系列，这款所谓的新产品，实在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她鼓起了腮帮子，看起来有点郁闷。
骆启凡听着她的抱怨，没有说什么。到底不是专业的，一点都不明白宣传策划的实质。也许是上次的表现让他对她寄望太高。他轻轻皱了皱眉，并不是针对她的，而是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因为一个策划案就把过多的希望寄托在这个既不专业也没有多少经验的小助理身上。
他重新打开了一盒牛奶，把吸管插了进去，再一次亲身体验起来。随着这细微的声响，乔曦的目光也从手中的牛奶盒转向了骆启凡。
“吸吮反射？”她脱口而出。
正在仔细品尝味道的骆启凡被她的关键词呛到了，白色的牛奶喷洒了出来，他连忙站起身来避开。乔曦不明就里地看着他过于激动的反应，随手抽出一旁的面纸清理着桌子上的液体。
“我都多大了，还吸吮反射？”骆启凡的语气里有一丝哭笑不得的尴尬。
乔曦一听，噗哧笑了出来。她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可不可以用这个作为卖点？”
骆启凡咳了一下，“你几岁的时候才没有吸吮反射的，3岁？6岁？还是12岁？我们现在做的是儿童牛奶，不是婴儿牛奶！”
乔曦顿时笑意全无。“那让他们去开发婴儿牛奶呗，我们就可以用吸吮反射作为卖点了！”
骆启凡一时无语。他不说话了，继续吸着还剩半盒的牛奶。
“我发现你还真的很喜欢喝牛奶哎，喝了这么多不腻么？”
乔曦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却觉得自己刚刚提的那个吸吮反射还真的很适合他。骆启凡用吸管喝牛奶的模样，很像个单纯无害的小婴儿呢。
“腻！”骆启凡重新坐直了，“如果你现在要问我感受的话，我会说，想吐！”
乔曦皱眉，一向温文有礼的骆启凡竟然会给出给出这么刻薄的评价。“你喝了多少？”
骆启凡随手指向办公桌旁边的角落，两个空纸箱旁边还放着一个已经空了一半的箱子。“不算之前的，光是这两天我就已经喝了那么多，现在满肚子除了这种牛奶什么都没有。我真的情愿泡在牛奶里，变成一个牛奶人。”
她记得他的笔记上写过亲自尝试这一项，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极端。
“要不你来尝尝吧。可能是我这两天喝太多了，舌头已经失去对它的感觉了。”骆启凡说着重新打开了一盒递给她。
乔曦接过来吸了一口，香浓醇厚，味道纯正，没有添加别的东西，应该是纯牛奶。“很好喝啊！”
“你说得对，刚开始的时候我也觉得很好喝，想以这种纯正的味道作为卖点，但是以味道为卖点的同类产品太多了，很难突围。”
乔曦摇了摇头，“我倒觉得可以考虑。你看，现在的牛奶饮品多半不是纯的了，添加果汁、微量元素、混搭茶和其他饮料的复合型产品充斥市场的时候，我们重新推出一款回归牛奶本原的产品，也许能够反其道而行之呢？”
乔曦的思维好像突然连贯起来，打开了一个现有产品广告的文件夹递给骆启凡，“现在不是提倡化繁为简，返璞归真么？就像电子产品一样，事实证明功能越单一的产品越专业。”她继续说道，“我们可以把返璞归真的观念转化为回归自然，最干净的颜色，最纯粹的味道。”
骆启凡手握着牛奶盒，聚精会神地想着什么。他不得不承认，乔曦身上确实有一些很特别的东西。他喜欢她的这个方案，如果手中的这款牛奶是要推广给像他一样喜欢牛奶这种饮料的消费者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赞同她，只可惜不是。
他回视着乔曦充满期待的眼神，遗憾地说：“你觉得3到12岁的小朋友是会喜欢丰富多彩、酸酸甜甜，还是会喜欢简单纯粹、返璞归真？”
乔曦无语，充满希望的眼神顿时又变得暗淡无光了。
静默之中乔曦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微弱的响声在这静谧的空间里格外明显。她低头看了一眼，信息来自罗淇：我亲爱的枣泥蛋糕什么时候回来？
乔曦皱了皱眉，飞快地按动着水晶键。
“你要是有事的话就先回去吧。”骆启凡的声音还是一贯的柔和。
“没事。”乔曦立刻抬头。
骆启凡看了一眼手表，也深深吐了一口气。“已经十一点了，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那就不想新方案了？”
“不想了。灵感要来的时候它自己就会来了，既然现在不肯来，我们也毫无办法。”他看似坦然地说，但是坦然里又渗透着些许的不甘心。
这种坦然是乔曦了解的，但是那种不甘心却更为透彻。明明是对现状不满，希望明明是存在的，为什么就是不能变成现实呢？那种懊恼的情绪又开始聚集。
“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一点点就好，”她瞄到了包旁边的枣泥蛋糕，立即有了对策，“你饿了吧，要不先吃这个，如果吃完这个还是没有好的点子，我们就放弃！”
骆启凡低眉看着乔曦坚定的表情，接过了她手中的蛋糕。事实上他也确实饿了，他的上一顿正餐还是在星期五的中午。
乔曦静坐着，看着骆启凡一边吃蛋糕一边喝牛奶。虽然她每天给他买早餐，但是却从未见过他吃早餐的样子。原来吃东西也是可以很优雅的。
“我是两天没吃饭了，但是，也不用这样盯着我看吧。”骆启凡看着对面目不转睛的乔曦，不自觉地抿了抿嘴。
“嘘！”乔曦白净的食指放在了唇边，声音轻微，“我在等灵感。”
我？骆启凡疑惑地指向自己，只有嘴形，没有声音。
乔曦继续凝视着他，确切地说，是他手中的食物。乳白色的牛奶，咖啡色的蛋糕，早餐。乔曦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句歌词：“真的想寂寞的时候有个伴，日子再忙也有人一起吃早餐。”
那是很多年前她找了很久才得到的一首歌。想来也奇怪，第一次听到这首歌的时候，是某个电视剧的片尾曲，她不知道歌名，也记不全歌词，只零散地记得寂寞、忙、早餐几个词语。后来有一天，当她都快忘记这旋律的时候，有一个人忽然告诉她这首歌的歌名叫做“当爱在靠近”。
于是她开始相信，该相遇的东西总有一天会相遇。
“嘿！”骆启凡叫醒了发呆的乔曦，“如果……”
“伴侣！”乔曦随口答道，“你觉得伴侣怎么样？牛奶加面包，营养早餐的最佳伴侣。”
纠结的情绪又一次袭击了骆启凡。他喜欢用伴侣这个词语来形容早餐，有一种很温馨很甜蜜的幸福感。但是他很无奈地摇头，“如果目标受众是年轻情侣，我想他们会喜欢。但是别忘了我们的目标是3到12岁的儿童。”
乔曦立刻枪毙了那个过于成人化的词语，顺便把自己从之前的温柔缱绻之中拉回来。
骆启凡晃了晃手中空了的蛋糕盒，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等等等等，”乔曦有些不耐，她瞟了一眼自己的手表，十一点二十分，“十二点，以十二点为限。”没有等骆启凡回答，便又继续陷入了冥思苦想中。
灵感之所以珍贵，是因为它的稀缺和无常。奇迹之所以被称为奇迹，是因为它并不会只因为希望和祈祷就发生。
时钟指向十二点的时候，仍旧没有答案。乔曦的目光最后落到了墙角的那半箱牛奶上。“如果我把那箱牛奶喝完还是没有你满意的答案，我就放弃。”
其实骆启凡不知道这个倔强的女子要坚持到什么时候才肯罢休，但他还是默许了她的要求。
事实上，骆启凡本身并不是一个纠缠的人。他只是凭感觉，他觉得也许她很快就可以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