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问是在上午进行的，下午紧接着还要参加青藤联盟的演讲。
这两年在北京的生活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快节奏，早出晚归，三餐无序，上一刻还在笑脸迎人，下一刻就已经呼呼大睡，工作永远上这个项目还没结案，下个项目就已开启，最忙的时候她手上有风马牛不相及的五六个案子，所以此刻只是上下平分，乔曦也就不觉得什么了。
但就在她赶往Z大的路上，太白金星发来了一条**：“演讲结束后，青藤园外朝晖楼门口见，勿急勿忘，不见不散。”
乔曦满脑子的演讲底稿和问答准备顿时化作泡影，此刻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影像充斥在她眼前。太白金星？太白金星！
近来大小事务排满了她的日程，厉崇昉虽然一直在培养她多项任务同时进行的技能，可在每一个项目上她仍旧喜欢高度专注。所以上午就全神贯注接受访问，此时就一心一意准备着演讲，差点真的忘了之前还有一个这样的约定，此时不免又心思慌乱起来。
演讲安排在了图书馆报告厅，只有重量级嘉宾到访才会开放的场所，门口还有社联的学生干事在验票。满场座无虚席，可仍然有人源源不断地往里涌，最后组委会不得不敞开大门以将报告厅外的大堂贯通来扩容。
与其说乔曦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从幕后走到台前，倒不如说像今天这样的场面她还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在头脑里预演了千百遍。所以这一刻她并不紧张，反而觉得新鲜又圆满。就像幻想中的一个场景，如今终于亲临其境。
演讲开始之后，会场保持了良好的氛围，热烈又不失秩序。
在大多数人眼中，乔曦就是一个现实版的丑小鸭蜕变成白天鹅的童话，浪漫又励志，最符合这个年纪的心理需要。可是在有一个人心里，她自始至终都是那只黑天鹅，骄傲，敏感，与众不同。
如今看她浓淡得宜的装扮，剪裁合体的衣着，言辞语气还是当初那般流畅坚定，目光举止却又多了几分大方从容，即使不需要主持人，她也能轻而易举地把控节奏，既不畏缩也不凌厉地应对一个又一个刁钻的提问。
分开的这两年，她确实出落得更加优雅美丽，就像曾经肆无忌惮地张扬自己的棱角，丝毫不为任何标准所改变，如今也懂得收敛。可每次回答完问题后微微扬起的嘴角仍旧保留着曾经的纯真与骄傲。
这样细小的表情只有他看得见，虽然中间隔着两年的时光，现在又隔着这样远的距离，他还是能看得一清二楚。她终究是她，纵然全世界都不相信有黑天鹅的存在，她依然没有粉饰羽毛，而是按照自己的本性和意愿长成了这样一个独一无二的黑天鹅。
为此，他觉得庆幸。
“学姐，你说你的成功与生命中那些贵人是分不开的，那么你认为什么人才称得上是贵人？”底下有同学问。
“贵人，我想大多数人对这个概念都有些误解。我知道，看过我履历的人都会说你运气实在太好，能得到骆总和厉总那样大亨的赏识，当然比较容易成功。没错，他们都是我的贵人，而且是大家看得见的贵人。但是还有很多贵人是大众所看不到的。
例如有一位上司，进公司三年都没给过我好脸色，却在最后推荐我接替她经理的职位；有一位同事，从我入职第一天开始就想法设法刁难我，没事就让我去动物园植物园拍照，同事聚餐就把我留下来整理资料，除了买饭洗衣还得接受辱骂嘲笑，可是最后他成了我最好的朋友；还有你们所看到的厉总，第一次看到我的策划案就直接扔进了垃圾桶斥责为‘垃圾’，而我今天的每一个成绩都离不开他的教导。
当然，也会有一些大家所理解的那种贵人，例如有一位闺蜜，我们的个性、喜好、甚至对于人生的追求从来不同，但我们彼此理解，相互支持，这是贵人；有一位朋友，我们素未谋面，却能心有灵犀，沟通无碍，这也是贵人；还有一个人，自身完美得让人崇拜，却又毫不吝啬地向别人投下善意和光芒，他让我平凡的我觉得生命中有了光亮，并且也想努力成为更好的人……”
这一刻乔曦忽然有些凝滞，却不见人群中的某个人也有相同的感觉，她终于觉得自己不再是她的阻碍，而变成了一抹光亮。
她努力地微笑，继续说道：“所以什么才是贵人呢？就是那些帮助你成长的人，不管是有心还是无心，不管是善意还是恶意。就像是童话故事一样，无论是白马王子、屠龙骑士、花蝴蝶、小矮人、国王还是女巫，他们之中，也许有的是你的盟友，有的是你的敌人，但最后他们都成为了你生命中的贵人。”
这时候一个乖巧的女生提问：“学姐，你成就今天的事业肯定有很多困难，也必然会有所牺牲吧。就好像是我，想要去美国留学，但是男朋友却希望我能考公务员留在家乡。这时候要怎么选择呢？”
“困难是必然的，但大多数时候我们不是止步于阻挠的力量前，而是被困在甜蜜的**中，最常见的便是你的父母、朋友和爱人。他们总是按照自己的心愿来塑造你，可正是这样一种感情的囚笼让你无法成长为真正的你。如果你不能活出真实的自己，那么这个世界上有关于你的一切都是虚妄的。所以，你的人生不应该被任何东西束缚，不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
“可是这样的牺牲值得吗？如果有一天你不能实现自己的理想，又失去了爱你的人们，岂不是会变成一无所有？”
“真正爱你的人，不会因为你的真实而离弃你，哪怕这真实并不美丽。”
小女生似乎有了答案，默默坐了下去。这时很后排有一个女孩子拼命地举手才终于拿到了话筒。
“乔曦学姐，我看过你的专访，很羡慕你能一直坚持自己建立王国的理想，其实我想知道你的王国到底是什么？还有，我想成为一个作家，但大家笑说当作家就是个白日梦，连自己都养不活。所以我现在有些迷茫，到底是不是应该坚持呢？”
听到这里乔曦忽然笑了，是那种纯粹得不加掩饰的笑容，“有一段时间我也很迷茫，不知道前路在何方，也不知道理想的王国到底是什么，当我身边的同学朋友都事业有成或者家庭美满时，我甚至羞于说出自己曾经有过这样一个梦想。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坚持的力量就会慢慢显现出来，你所相信的一切和你所付出的一切都会像蚌壳里的细沙，在时光和血肉的淬炼下，打磨成一颗圆润的珍珠。”
“生命就像一株植物，你并不知道它会长成什么样子，就像这一刻你永远也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关于我的王国，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其实你的任何作为都是在为自己的王国添砖加瓦。再多的规划再多的设想都比不上你向前迈出的那一步。因为你独一无二，因为你就是你的王国。”
说到“王国”两个字的时候，乔曦的目光堪堪落在礼堂偏后靠过道的位置，那个眉目轩朗的男子此时也正在看着她。电光石火的一刹那，乔曦只觉得整个世界都静止了，自己的心却扑通扑通地马上就要跳出来。
并没有给她调整的时间，身材颀长的男人已经起身朝外走去，他的步子迈得那样大，以至于乔曦根本来不及多想，就一路小跑匆匆追下台去，丝毫不顾留在身后的满场好奇与唏嘘。追出大礼堂的时候他已经坐进了车里，她还来不及追上前确定，那车子就已经迅速启动，眼看即将绝尘而去。
明明知道不可能追得上，心里却还是有股莫名的力量驱动她往前跑，正如她当时不顾一切非要离开，此刻却又不顾一切地想要追上前去。没有什么原因。
“乔曦！怎么回事？”是身后追出来的齐思朗拉住了她。
乔曦却并没有顾得上问一句“你怎么在这里”，只是指着前面那辆白色的宝马，像个无助的孩子，“追，快追！”
齐思朗也不计较，转身开了车过来就载着乔曦疯狂地跑。齐思朗的车速乔曦是见识过的，可是这次前面那辆车也像是发了狠似的，虽然稳当但就是让他们追不上。如同他俩的为人，闪电对霹雳，旗鼓相当。
乔曦全心关注地紧盯着前面那辆车，生怕一个红灯就会将他们分开，又怕某个转角之后他便会销声匿迹，她浑然不知自己是在星城的主干道上演头文字D，也全然不觉这是骤然离场的两年后，此刻她的眼里心里只剩下前面那辆车，和车里的那个人。
而齐思朗更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追，可此时他的情绪完全被乔曦同化了，莫名其妙地只想赶紧追上去。
如此反复，几次三番之后，他们的车终于要逼近前面那辆宝马，不要命的底线，就是齐思朗唯一能够超越骆启凡的原因。
可就在这时，前面那辆车向左一拐，消失在了某个路口，而齐思朗因为车速过快已经超过路口，眼看错失，乔曦激动得差点都要哭出来。谁说她变了，变来变去还跟两年前一样幼稚，对什么事情都过分认真，认真得可笑！
饶是如此，齐思朗倒是冷静下来。有人既然出现了，就不可能再凭空消失，否则干嘛要出现呢？他悠然地掉了个头，在同一个路口右转，紧逼着那辆白色的宝马停下。
眼看一个人影闪进旁边的店铺里，乔曦顾不得车子还没停稳，拔了安全带就往外冲，连带着齐思朗也跟着熄火关门往外冲。还来不及关注一下他们进的店铺，就只看见乔曦追随着那个人影追进了店里，穿越过重重人群径直往里追，毫不避讳地跟着上楼，然后消失在了转角。
楼梯口前，齐思朗蓦然止步。这一刻才幡然醒悟，他为什么要追？
原地站定三秒，潇洒的男子又转过身来，这时才看到柜台前的女孩子以一种惊异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嗨，叶霖！”
他若无其事地打了个招呼，然后又毅然决然地朝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