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思朗的车在都市边缘疯狂奔驰着。他有个习惯,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将车开到空旷的地方任其狂飙。直到情绪慢慢平复,车速才会逐渐减慢。
齐思朗的处事能力经过这些年的历练,不说炉火纯青,也已是游刃有余。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乔曦的出现都会点燃他的无名怒火。
她到底是怎样一个女子,出身普通,长相平凡,情商还出奇的低,就是这样一个女子有什么资本骄傲,又有什么能耐拒绝他齐思朗?
越想越来气,车速也越来越快。忽然一个人影横穿过来,齐思朗下意识地猛踩刹车,心里暗自咒骂。还未完全解气,那冲撞过来的人就直接爬进了车里。天色暗黑,齐思朗还真以为自己是见了鬼。
“拜托你,带我回城区……”一种还在惊吓中的语气央求道,这声音似曾相识。
齐思朗打开车灯,面前这个女子竟有几分面熟。她的头发凌乱地披散着,连衣裙一边的肩带已经被扯断,唇角也被咬破了,一双水灵的大眼睛里此刻却全部都是惊恐。
看到这副情状,齐思朗也明白了几分。没有多问什么,便调转了车头往城区开去。
大概过了有几分钟,他旋开按钮,随意地按了几下,音箱里便流淌出舒缓的乐曲,似乎能够安抚情绪。他又递了一瓶矿泉水给身边的女子,半晌才问了句,“你要去哪?”
一旁的罗淇这会儿才似乎从之前的恐慌中恢复过来。还没来得及想之前的事情,问及去处,她也确实不知自己这副模样能去哪里。
回家是绝对不行的,她爸爸要是见她这幅模样,非打死她不可。回学校也不行,她可不想回去丢人现眼,虽然赵丹平时一口一个狐狸精地说她,如今这幅样子回去岂不正中了人家下怀。但是刚刚逃出来的时候一时情急,手机也落在尤嵩的别墅里了。这会儿连个收留她的人也没有。
齐思朗估计是看出了她的难处,也没有再追问,而是径直把车开到了一家服装店。
“你先去换身衣服吧,我就不进去了。”说着递给她一张卡。
这里是城中有名的富贵坊,也就是说来购物者非富即贵,并非老百姓消费的地方,所以街上人烟稀少。罗淇依言走进了附近一家店里。
齐思朗没想到飙个车也能撞上这种事情,难怪办公室里的小神婆说他今年桃花朵朵开。不过这种烂桃花还是算了吧,他虽然不是什么纯情少年,但对混迹风尘的女子着实没什么兴趣。
罗淇回到车上的时候换了一件栗色的蝴蝶袖裙衫和简单的牛仔裤,大大的袖子刚好遮住她不想被人看见的伤痕,自我保护的意识显而易见。
“需要去医院吗?”
“不!”罗淇断然否决。
齐思朗暗自揣测,恐怕这事儿也并非单方强迫。既然她自有主张,况且本也与他无关,便不再多问。
“你告诉我个你能去的地方,我可不能带你回家。”车子开进城区的时候,齐思朗不改以往的直白。
罗淇想了一下,最后也只是黯然道,“我没有地方可去。”
没地方可去?这可真是个搭讪的绝佳借口。齐思朗的嘴角似乎流露出讥诮的笑意,却没说什么。
车子停在了城中一家五星级酒店门外,有门童上来开门。齐思朗也下了车,“开到一边,我马上就出来。”
齐思朗在前台给罗淇开了一间房,就独自离开了。虽然他的态度看起来冷漠又疏离,但是罗淇还是对着他的背影投出了感激的一瞥。
宾馆的房间很大,窗外的夜色正浓。
罗淇大概怎么也想不到号称玩乐女王的自己今天竟然差点引火自.焚。一想到尤嵩刚刚将自己压在床上的那一刻,她全身所有的毛孔都张开来,恐惧蜂涌出来。
其实她并不害怕发生什么实质性的关系,但却不愿意这种关系是发生在情非所愿的情况下。幸好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不过受了些皮肉之苦和一些心理鞭挞。她爸爸说得对,尤嵩那种人不是她能掌控的,之前所有的娇宠与纵容只不过是一个男人获取猎物的手段,却并不是什么爱情。而如今的遭遇却更像是对她之前胡作非为的一种报应。
原来又是一个错误,太单纯的是错误,太现实的是错误,太不思进取的是错误,太有野心的也是错误,太老实的是错误,原来这个太危险的也是错误。究竟要经过多少个错误才能遇见对的那一个?
惶恐渐去之后,一种更大的落寞笼罩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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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乔曦刚到公司就接到部门会议的通知,内容是关于昨天的两个项目谈判。
骆启凡大致说了一下银色大厅的动员,资金筹集进展顺利,言谈之间似乎还有超出预期的可能。大伙儿听了也都是一片欢腾之意。只是这边好消息刚结束,那边骆启凡就让乔曦汇报昨天与吉瑞的会议。
乔曦发了一下懵,之前骆启凡并没有跟她说要做这个汇报,看来颇有些突击检查的味道,可是那双清朗似山月的眼睛里又并没有刻意刁难的意思,于是乔曦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她整理了一下思路,将昨天的情况复述了一遍。
“不会吧?头一次听说广告都已经剪辑完成了还要修改广告案的!”Linda很是不解。
“是不是上次你去提案的时候得罪了吉瑞的刘总啊?”Tom叼着根铅笔,幸灾乐祸地问。
“切,就因为……”Linda柳眉倒竖,却突然打住了,只是悻悻道:“反正我不同意修改广告案!”
“由不得你决定,吉瑞可是我们今年新签的大客户,我觉得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好,所以Linda美眉,要不就牺牲你算了?啊……”话还没说完,Tom一脸的坏笑瞬间扭曲成了痛苦的表情。
众人皆笑。Linda的旋风无影脚可不是随便盖的。
一场小打小闹之后,严肃的姚景慧敛容道:“好了,别开玩笑了。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大家还是想想解决的办法吧。”说完去看骆启凡,果然在他眼中看到了赞许的笑意。
其实意见无外乎两派。一派同意修改广告案,认为应该保持与新客户吉瑞的良好关系;另一派则坚持不修改广告案,认为要尊重劳动成果和合同精神。而这两个答案似乎并没什么新意。
最后严家栋总结道,“修改广告案就意味着我们不但赚不到这支广告制作费,说不定还要赔上一支新的广告。不修改广告案,我们能拿下这个单,但也有可能失去吉瑞这个客户,潜在损失可能会是几个甚至几十个这个单。”
“可是如果我们开了这个先例,以后这种麻烦就会源源不断。到时候损失会更惨重。”姚景慧却有不同的意见。
作为骆启凡的左膀右臂,严家栋和姚景慧对于同一问题往往会给出两种截然相反的答案。倒不是因为竞争而针锋相对,而是怀柔政策和强硬作风之间的抗衡罢了。只不过怀柔的是男经理严家栋,而强硬的是女经理姚景慧。
大家早已习惯他们这种迥异的风格,所以并不在感情上偏袒任何一方,反而是在多维视角中激发更多的灵感。只是本来逐渐明朗的情况又重新陷入了AB选择题,一时之间众人无语。
“乔曦,你的看法呢?”一直没说话的骆启凡突然开口。
毫无准备的乔曦骤然一惊,好像突然又回到了被齐思朗提问的那种状态,思维瞬间中断,望着满场的目光哑口无言。
“没关系,随便说说。”但骆启凡仍然很坚持,他倒是想看看这个女孩子的天赋是否真的如她所说的那样值得欣赏。
虽然同为考验,但骆启凡的提问跟齐思朗的提问却截然不同,他没有故意刁难的意思,也没有要看她笑话的打算,刚刚还毫无思路的乔曦在触到他目光的那一刹灵光顿闪,凭直觉回答。
“我觉得选A或者选B都不是最佳方案,因为无论在这次合作中受损的是旋风还是吉瑞,最终的利益损失还是要由我们承担,只是损失多少的问题。我想是不是有一种方案能够让旋风和吉瑞在这次合作中能达到双赢,那么在长远上我们才是利益的最终获得者。”
骆启凡清亮的目光落在了身边这个助理身上,薄薄的嘴唇微微上扬,但仍旧保持了沉默。
“说得倒轻巧,具体做法呢?”一旁的白惠妮插言道。
具体做法,乔曦没想得那么远。她只是喜欢提出理念上的东西,因为她总觉得只有理念正确,方向和手段才不会出错。
“双赢,确实是有点难度啊。”严家栋手指轻敲着桌面,若有所思的样子。
“又想要目前的利益,又不能放弃将来的利益,是否贪心了点?”苗欢轻轻皱起了眉。
乔曦心里没底。可能就像白惠妮所质疑的那样,她只是有美好的愿景,却并没有具体的实践措施。一时有些后悔自己口无遮拦了。
“可持续发展!”当大家都还在质疑的时候,沉思中的骆启凡突然说话了,“可持续发展就是说用现在的小损失去换取长远的大利益。那反过来,我们也能考虑以长远的大利益来弥补目前的小损失。”
众人还在思考骆启凡口中这个“可持续发展”的策略究竟是什么意思时,姚景慧已经机敏地领悟到了其中的精髓。
“启凡的意思是,也许我们可以许诺吉瑞某些未来的好处来化解目前的冲突?吉瑞以这次广告案为条件来衡量未来三年的合作,那我们可以反其道而行之,以未来三年的优惠来缓解这次的困难。这样不仅能解决当下的燃眉之急,也可以长久地绑定这个客户。”
“没错。”骆启凡微微点了点头,眼中又流露出了那种赞许的笑意。
原来如此。
“还是景慧最能理解启凡的意思!”同为经理的严家栋自叹不如。
“是啊,你俩也太有默契了吧,这样也可以无障碍交流!”以Linda为首的其他人也感叹道。
这一次,连姚景慧的嘴角也情不自禁微微扬起,但很快又收敛下去,“可是这个未来的好处究竟给多少才合适?”
“这才是关键。”骆启凡仍然不温不火,“具体的合作条件由市场部去筹划,家栋,这方面你去跟思朗商量。然后做一个合作建议给我。”
严家栋很有自信地拍了拍胸脯,“没问题!”
“现在这个广告案由景慧做修改说明,下周三之前交方案。”
“好。”姚景慧也点了点头。
仿佛是长期合作的默契,所有的矛盾就这样化解于无形之中。
乔曦没想到这个左右为难的困境竟被骆启凡解决得如此轻而易举。她承认自己确实小看他了,其实并不是温和的人都软弱,也并不是强大的人就自负。只是这一切都不能改变他对自己只能算礼貌却并不友好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