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缓步走了过去,只见那抚琴之人,年约四十来岁,晋珅打扮,他旁边站着两个壮汉,一个枯瘦矮小的老者,也都身穿蓝布长衫。
花老英雄一看那为首男子,形相清癯,气度高华,隐隐的又有几分熟悉,在一看旁边的陈家洛,心中倒是有了几分明悟。
这时那老者和两个壮汉都已见到几人,也凝神向他们细望,似欲过来说话。那抚琴男子三指一划,琴声顿绝。
就见陈家洛拱手道:“适聆仁兄雅奏,词曲皆属初闻,可是兄台所谱新声吗?”
那人笑道:“正是。这‘锦绣乾坤’一曲是小弟近作。阁下既是知音,还望指教。”
陈家洛道:“高明,高明!词中‘安堵村村扬酒旗’一句尤佳。”
那人脸现喜色,道:“兄台居然记得曲词,知音难觅,请快过来坐坐。”
陈家洛心想:“甚么‘盼皇畿’、‘黎民引领鸾舆至’,大拍皇帝马屁,此曲格调也就低得很。”但不知何故,对此人心中自生亲近之意,便走了过去,施礼坐下。
那人看清了他面容,大为讶异,呆了半晌。陈家洛笑道:“兄弟一路上山,遇见游客甚多,见到兄弟之时,人人面色惊异,小弟脸上有甚么古怪么?倒要请教了。”
那人笑道:“兄台有所不知,小弟有一亲戚,相貌和兄台十分相似,那些游客都是小弟朋友,是以都感惊奇。”
陈家洛笑道:“原来如此。仁兄相貌我也熟极,似在哪里会过。小弟愚鲁,再也记不起来,仁兄可想得起么?”那人呵呵大笑,说道:“那真是有缘了。请问仁兄高姓大名。”
陈家洛名满江湖,不愿告知他真姓名,随口诌道:“小弟姓陆,名嘉成。”
那是将陈家洛三字颠倒了过来,也问:“请问兄台尊姓。”
那人微一沉吟,说道:“小弟复姓东方,单名一个耳字,是直隶人氏。听兄台口音,似是本地人?”
陈家洛道:“小弟正是此间人。”
那自称东方耳的人道:“久闻江南山水天下无双,今日登临,果然名下无虚,不但峰峦佳胜,而且人杰地灵,所见人物,亦多才俊之士。”
陈家洛听那人谈吐不俗,又见那两个壮汉和那老者都对他执礼至恭,当他说话时垂手而立,不敢稍有懈怠,实不知他是何等人物,便道:“兄台既然喜爱江南,何不就在此定居,也好令小弟时聆教益。”
东方耳呵呵大笑,说道:“偷得浮生半日之闲,在此一游,已是非分,我辈俗人,此等清福岂能常享?兄台知音卓识,必是高手,就请弹奏一曲如何?”说罢把七弦琴推到陈家洛面前。陈家洛伸指轻轻一拨,琴音清越绝伦,看那琴时,见琴头有金丝缠着“来凤”两个篆字,木质斑烂蕴华,似是千年古物,心中暗吃一惊,自忖此琴是无价之宝,这人不知从何处得来,说道:“兄台珠玉在前,小弟献丑了。”
于是调弦按微,铿铿锵锵的弹了起来,弹的是一曲《平沙落雁》。东方耳凝神倾听。
似乎是心有灵犀,陈家洛和那晋伸男子竟十分投缘,很快就称兄道弟的聊了起来,完全忘记了旁边众人。
这些诗词礼乐之类,都是文人墨客的玩意儿,老英雄是一点不懂,只能听他们在那里侃侃而谈,老英雄旁边的麻六等人,也是一副抓耳挠腮的白痴模样,显然也是老粗一枚。
人群中也只有马春花,目光灼灼地看向陈家洛和那气度不凡的中年人,目光中满是小星星,显然,这些诗词歌赋之类的文雅东西,对她这种乡下姑娘,最是充满吸引力,看得老英雄是又气又恼。
当下他再也没有什么心思听二人谈论,拉起马春花,转身就要走,不想马春花正听二人专注听陈家洛抚琴,心思全部沉入,被这一拉,没反应过来,忍不住“呀”了一声。
这一下,众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就连陈家洛也停止了抚琴,花老英雄见众人都看着自己,眉头一皱,又拉了马春花一下,就要走。
不料这时,那马春花却是拼命挣扎起来,口中嗨道:“你放开我,我不和你聊了走,我要和福公子在一起,我不走,求求你了……”
花老英雄听了,脸色一黑,用了几分力,马春花哪里能够抵抗,没几下就被拉出了凉亭,可她还兀自挣扎,泪眼汪汪地看向陈家洛方向,一脸求助模样。
可惜一切看在陈家洛眼里,只是感觉不知所措,他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又知道花老英雄的厉害,自然不会多管闲事。
他这边没动作,倒是旁边那叫东方耳的男子,看到马春花那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神色,顿时心里一动,再一瞧模样,见其一身孝装打扮,身材丰满,皮肤白皙,虽非绝色美女,但艳丽非凡,自有一股风流模样,不论哪个男子见到,都忍不住要多瞧一眼。
那东方耳本就自命风流,一看马春花楚楚可怜的模样,顿时动了心思,当下对身边的两个壮汉一使眼色。
二人会意,马上跳出来,拦住花老英雄,道:“大胆狂徒,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抢民女,还不快放了在姑娘,和我们去衙门里投案自首。”
二人说话之间,动作也丝毫不慢,伸手就来拉马春花,花老英雄目中一寒,不过还不等他出手,他身边的麻六几人一拥而上,三两下就把那两个壮汉打倒在地。
见此情况,那东方耳原本笑意盈盈的面色一僵,他身边的那个瘦小老者再也坐不住,起身道:“朋友等等,在下嵩阳派白振,还请问朋友是哪家门派。”
花老英雄哪里理他,兀自拉着马春花就走,那老者脸色一僵,颇有些挂不住,飞身扑来,他速度极快,麻六几人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到了花铁干身边,五指有如钢爪铁钩,向他手上抓去。
在场中的陈家洛及赵半山都是识货之人,见这老者竟是嵩阳派的大力鹰爪功,手掌伸出,势道不快,却竟微挟风声,知是武林中数一数二人物,又见这一招突然花铁干丝毫没有防备,都为他捏一把汗,你赵半山更是往手心放了两枚菩提子,正要放出施救。
不料只听得花铁干只是冷哼一声,脚步没有丝毫停滞,那老者伸出的手掌,却犹如抓在一片铜墙铁壁之上,他那平日间可以开碑裂石的大力鹰爪手,居然没了任何威力,继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感觉手臂上传来一股惊人力道,将他整个人震飞,人在半空中就喷出一口鲜血,然后重重摔在那晋伸男子前,将一张石桌连同那价值不菲的古琴,砸成几截。
缙紳男子看来,脸色不好看,正要说什么,就见外边脚步声四起,突然进来了二三十人,当先一人面如冠玉,身穿锦袍,相貌和陈家洛十分相似,年纪也差不多,秀美犹有过之,只是英爽之气远为不及。
马春花见了,忍不住一声惊呼,那英俊男子听了,立刻抬头,见到马春花,他也是面色一喜,只是目光看得花老英雄众人,他神色立刻一僵。
花老英雄冷冷看了他一眼,就要走,不料马春花这会儿竟然不知丛哪里来了一股大力,竟是挣脱花老英雄的拉扯,直接扑到了那迎接男子的怀中,嘤嘤哭泣起来。
花老英雄的脸色彻底黑如锅底,当下他也不去看马春花,只对身后的麻六等人冷声道:“我们走。”
他们这边说完就走,那福康安身后的侍卫却是不答应,这会儿已经有不下数百名侍卫,将道路围了起来。
福康安上次在商家堡受尽侮辱,内心里自也是恨急了花铁干几人,正咬牙切齿要下令一众侍卫将几人拿下。
可还没等他说话,就看老英雄身影突然一闪,尽在顷刻之间,分出成百上千个身影,穿过一众侍卫,又在顷刻之间化而为一,人影却已在人群之外。
众人正自迷惑,拦在正前方的一众侍卫却突然受到了什么打击一般,向后摔倒而去,哀嚎着再也爬不起来,叮叮当当的落了一地的刀枪。
“妖法,妖法,这人会妖法。”如此情况,可是看楞了一众人,有些胆小的侍卫忍不住惊声尖叫。
福康安见了,面色一片通红,犹豫了半天也没敢追上去。那东方耳的男子更是身子微微发抖,不知是惊奇还是愤怒,在场的众人,也只有陈家洛和那赵半山看出,花铁干那根本不是什么妖法,分明是身法快到了极致,带出的残影,只是这身法之快,亦是他们平生仅见,那速度,只怕就是暗器弓箭,也无法超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