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荒野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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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行,行。”他站起来刚要走,江农生又说:“不过,你可要把人给我带好咧,如果出了啥事儿,我拿你是问。”

“你放心吧,我保证万事大吉。”说完,刘文卫高兴地走了出去。

气候逐渐变凉了。一天,忙碌了一整天的队员往宿舍走,老远看见陈少华、柳惠琴和留在玉树沟的队友们出现在宿舍旁的空地上,大家顿时忘记了疲劳,欢呼着,迎着对方跑了过去,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激动得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开饭的钟声敲响,大家走进饭厅。柳惠琴一看满桌的鱼、螃蟹,顿时傻眼了,愣了半天,问道:“你们天天都吃这个?”

江农生笑:“虽然不是天天吃,但是隔三差五的倒是能吃上。”

柳惠琴一听,一屁股坐到凳子上,对刚从玉树沟来的队员说:“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吃,我们还以为你们到这儿开辟新的工作点,吃大苦了,没想到你们跑到这里吃的是山珍海味,享受美了,我们可吃大亏了。姐妹们,敞开肚皮吃,争取把亏欠的补回来!”说完,她毫不客气地夹起一条螃蟹腿掰下来,横进嘴里。

大伙儿肚子都笑疼了。

江农生笑:“这个柳惠琴,尽出洋相哩嘛。”

饭后,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端着自己做的小木凳,坐到院子里的路灯下聊天。

江农生问陈少华:“玉树沟的选矿厂建设得怎么样咧?”

“玉树沟现在可不得了,光选矿厂就有将近一万名职工,一期工程已经基本建成,二期工程已经开始,还修起了十几栋职工宿舍楼,加上水泥厂扩建,两个厂都快接上了,听说最近又要建一个电缆厂和一个冶炼厂。晚上,到处灯火通明,就跟白天一样。”

大伙儿听得如痴如醉,他忽然像想起什么事儿来,说:“噢,我差点儿忘了,次仁才让厂长还让我给你带了四瓶好酒,我给你拿去。”

“你急什么,先放你那儿。你先说说次仁才让的情况。”

“次仁才让可风光了,现在他兼任水泥厂的厂长,屁股底下坐了一辆帆布篷的北京吉普,动不动就到州里、省里开会,想要水泥找他批条儿的人多了去了,忙得不可开交。”他说完端起茶缸喝了口水。

江农生着急地催促道:“说啊!看你这个人,怎么还卖起关子咧。”

“反正啊,那地方现在是车水马龙,柏油路都已经修通了,铁路正在修,听说明年就通到玉树沟了,照这个建设速度,可以断言,用不了几年,玉树沟就是一个繁华的大城市了。”

“猴子”自言自语道:“啧啧!我们要是能留到那里该多好啊!”

江农生微笑着说:“玉树沟的建设也有我们的一份功劳,从某种意义来说,没有我们就没有玉树沟,大家不要向往玉树沟,用不了多久,咱们大孤山就是第二个玉树沟。”他看了看大家充满希望的眼睛,说:“我们应该高兴才对哩嘛,将来还会有第三个、第四个玉树沟。”大家鼓掌叫好。

“好了,今天大家早点休息吧。”

大伙儿一边余兴未尽地谈论着玉树沟,一边往自己的宿舍走去。

江农生边走边对陈少华说:“少华,我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你看行不行?”

“什么念头?你说说看。”

“你看,咱们的机器设备在不断地更新,而咱们的职工文化程度普遍偏低,特别是坑道工,有不少是文盲,写封家信都要找别人帮忙,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有一大批人适应不了工作的。”

“是啊,这个问题很严重啊!”

“所以,我想办一个文化补习班,让沈兰和梁爱华做咱们分队的文化教员,每天下午吃过晚饭,召集职工学习两个小时,你看怎么样?”

“这个想法太好了,我举双手赞成。”

“那好,我想就从小学三年级的课程开始教起,用四五年左右时间,使咱们的职工最低都达到初中水平,你是科班出身,名符其实的文化人,这个事情的具体安排就由你负责。”

“好,我明天就抓紧时间落实。”

江农生点点头,两人各自回到宿舍。

进入冬季,大孤山仍然满目苍翠,绿树成荫。

一天,陈少华叫过取样工柳田宽说:“今天就不要上山了,你把咱们这两天取回来的样品送到老君庙转运站。”

“嗯,我现在就去装样品,装好后马上走。”一会儿功夫,柳田宽就背了一大背篓样品,手里拄根木棍,往老君庙方向出发。

“山路难走,一定要注意安全。”

“你放心吧,我都走了好多回喽。”

柳田宽走了大约一个多小时,遇到了分队修路组的同志,想着自己反正熟悉路,他就索性放下背篓,和修路组的同志聊了一阵儿,喝了几口水,稍事休息,便继续往前走去。

前方根本没有路,只能抓着藤条、树枝一步一步往前挪,没走多远,他就累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想休息一下,就是找不到一个可以放下背篓的地方。咬牙坚持着,终于看到了一块突出的岩石,紧挪几步靠了过去,站稳后,感觉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解下围在脖子里的毛巾,擦了擦汗,摸索着把斜背在身上的水壶拽过来,拧开盖子喝了几口凉水,感觉又精神了许多。抬头看了看太阳,心里有些后悔不该和修路组的同志聊天,如果赶中午还走不了一半路程,那天黑前就到不了老君庙,背着这么重的矿样走夜路,那是十分危险的,搞不好一脚踏空,就会粉身碎骨。他顾不上多想,更不敢多停留,继续艰难地向前行进。

中午时分,终于走过了一半的路程,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心里一阵欣喜,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一棵被拦腰锯断的大树,留有半人高的树桩,他顿时来了精神,跌跌撞撞地靠过去,忽然感觉到山上传来树枝被撞动后的沙沙声,不时还有小石块儿咯噔咯噔地从他的脚下滚落到江水里。他漫不经心地睁开眼睛往山上看去,顿时被惊得毛骨悚然:离他不远处,一只大黑熊领着一个小崽向他扑了过来,“妈呀——”顿时头皮发麻,惊起一身冷汗,来不及多想,背起背篓跌跌撞撞地不顾一切向前狂奔。矿样沉重,吃力地奔了十多米,扭头一看,大黑熊已经逼近他,甚至清楚地听到黑熊呼哧呼哧的笨重的喘气声。情急之下,他直接从斜坡上往江边滑下去,黑熊依然紧追不舍。他回头看看,没有别的办法,只好一步步向江水里退却,黑熊进一步,他就往江水里退一步,退了十几步后,江水漫过了胸部,黑熊的爪子往水里不断地试探,柳田宽紧张的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他一直退到江水没过脖子,只露出脑袋,黑熊不敢涉足深水,只好转到离他两米左右的一块石头上,嘴里吐着白沫,不停地朝着他咆哮。

冬天冰凉的江水,加上对近在咫尺的黑熊的恐惧,水中的柳田宽浑身打着哆嗦,牙齿相互碰撞发出得得得的声音。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和黑熊就这样对峙着。

直到太阳快落山时,黑熊才无可奈何地带着熊崽扭头向山上爬去。

看看黑熊走远了,柳田宽赶紧往岸上走,可是腿已经不听使唤,迈了两次,没有挪动,第三次,他鼓足勇气使出全身的力气向前跨了出去,一个踉跄差点跌在水里,定了定神,又吃力地迈出一步,就这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登上了岸。用力搓搓僵硬的腿,抬头向山上看了看,血红的落日将半山腰的树木染成了红色。他咬咬牙,抓住树木顽强地向上攀去。

凌晨三点多,在黑暗中摸索了大半夜,筋疲力尽的柳田宽终于来到了老君庙转运站。他想喊,可是嘴里发出的声音连他自己都听不见,只好继续慢慢向前挪动,挪到房子门口,抬手刚想敲门时,眼前一黑,扑通一声,一头栽倒在地下。

修了一天路,精疲力尽的刘文卫睡得正香,被柳田宽重重摔倒在地下的声音惊醒。一骨碌爬起来,披了件衣服,从门背后拿了根木棍,小心翼翼地把房门开了一个缝,伸出脑袋向外看,外面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刚准备关门,忽然看到门口爬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谁?”他一边叫醒和他一起住的葛小宁,一边摸火柴点灯。两人往外一看,只见门口爬着一个背着背篓、满身泥浆的人,于是赶紧把压在那人身上的沉重背篓取下,把人抬进房子一看,刘文卫认出这个满身泥浆的人是柳田宽,急叫:“快,把他的湿衣服脱下来,小葛,快生炉子。”

叫醒隔壁的刘玉荣熬点儿姜汤,顺手拉过自己的被子捂在柳田宽冰凉的身上,见他还紧缩成一团,干脆,把葛小宁的被子也捂了上去。他用毛巾给柳田宽擦去脸上的泥浆。

刘玉荣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姜汤走了进来,一勺一勺地把姜汤喂进柳田宽的嘴里。许久,柳田宽嘴里才发出“呃”的一声,他努力睁开疲惫的眼睛看了一下周围,又沉沉地睡去。

刘文卫转身到门外抱来几根劈好的木头塞进炉膛里,不一会儿,炉子里的火呼呼地烧了起来,房子里顿时暖烘烘的,他端着灯凑到柳田宽的跟前,仔细地看了一会儿,发现柳田宽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这小子,好像几百年没睡觉了。”

柳田宽这样沉沉地睡着,第二天天快黑时,他终于睁开了眼睛,问道:“我咋个到这儿来的?”

刘文卫说:“哎呀!你可终于醒了,小柳啊,你可吓死我了!我也不知道你半夜三更是怎么摸到这儿来的。”

柳田宽咧了咧嘴,脑子里回忆着什么。

这时,刘玉荣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条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王海英一手抱着出生刚一个多月的孩子,一手拿着已经洗净烤干的柳田宽的衣服。

“小柳,你昨个咋了?咋睡得那么沉啊?”

“就是啊,被人抬着卖了都不知道。”

“大伙儿别吵了,让他先吃点饭再说也不迟。”

一碗面条吃下去后,柳田宽有了点精神。他心有余悸地把事情发生的过程仔细讲了一遍。

刘玉荣有点儿恐惧地说:“哎呀,妈呀!往后咱们到外面干活还得小心点儿,你看这回多悬哪,要是跑慢点,还不让熊瞎子当饭给吃了。”

葛小宁笑着说:“嫂子,如果碰上熊瞎子我们害怕,你不用害怕。”

“为什么?”

“你看我们一个个瘦得像像灾荒年出来的,不够熊瞎子吃啊。你看你,这健壮多肉的身体,别的不说,一只胳膊就够熊瞎子啃三天,如果哪个熊瞎子想把你一顿吃完,那就是熊瞎子想自杀……”

刘玉荣一直不说话,拿眼睛瞪着他,手慢慢地伸向立在床边的笤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看我今个儿不好好收拾你。”她拿起笤帚照准葛小宁扔了过去,大家笑得前仰后合。

刘文卫问柳田宽:“你当时为什么不把矿样扔掉跑啊?”

“你这是啥子话嘛,矿样是大家用血汗换来的劳动成果,扔了简直对不起大家,也对不起国家的嘛。”

“看你这个人,我就随口这么一问,你一本正经的干吗?想给我上政治课呀!”

柳田宽一听,憨厚地笑了笑,伸手摸了摸王海英怀里孩子的小脸蛋问道:“嫂子,这小家伙叫啥子名字?”

“叫尚小阳。”

“尚小阳,好名字,叫这个名字有啥子意义吗?”

“我生这孩子之前,做了个梦,梦见火红火红的大太阳,孩子生下后大有说就叫小阳吧。”

第二天吃过饭,柳田宽就赶紧要往回返,刘文卫拦住他说:“你还没有好利索,再休息一天。”

“我已经没得啥子事了,分队大家都在忙,我在这儿咋个躺得住呢?再说了,我今天要是还不回去,分队长不给急死了,还不派人来找我。”说完,背起空背篓就走。

“那你等会儿,我们也要去修路,咱们一块儿走。”

“你们后边走吧,我先走了。”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嗨!这个柳田宽,说风就是雨,说走就走了。”

中午时分,柳田宽正着急忙慌地往回赶,忽然又听到前面的树丛里传来沙沙的声音。立即感觉头发都竖起来了,心想:是不是前天的黑熊还在这儿等着呢。他马上躲到一棵大树后面,双手抱住树干,随时准备往树上爬。他屏住呼吸,仔细听着前面的动静,似乎有人说话,再仔细一听,是梁爱华的声音在说:“柳田宽这个坏东西,出去不按时回来,害得我们俩跑这么老远找他。”

柳田宽心里暖烘烘的。

“我得感谢柳田宽,要不是出来找他,我和你能有单独出来的机会吗?”陈少华的声音。

“去你的,找人就是找人。”

“前面是梁医生吗?”

立即传来陈少华和梁爱华着急的询问声:“柳田宽吗,你没事儿吧?”

“你们莫着急,我没得啥子事儿。”

一见面,梁爱华劈头盖脸就问:“好好的你干吗不按时归队,弄得大家都替你担心,你知道不知道?”

陈少华看了看他说:“你的衣服洗得这么干净,该不会是趁机相亲去了吧?”

急得柳田宽直用手挠头,他把事情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

陈少华一听说:“哎呀,真够危险的,对不起,我们刚才说的是跟你开玩笑,你千万别当真。”

“没得事儿。”

陈少华说:“那咱们就赶紧往回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