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都市路过城市和你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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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五

在我后来的经历中,先是去一家小刊物做编辑,然后又跳槽进广告公司做文案策划,直到现在。现在我过上了一个世俗人的正常生活,意识到那段跟晚晚在一起的日子当属我的后文青时代。对于晚晚,那当属她的后**时代。我们当时都急切地想脱离那种无绪的生活状态,慌不择路,误入了庸俗的生活圈套。当然,这是后来的事,当时我们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晚晚最初扮大学生的成绩并不理想,因为没有找到“组织”。她的第一单生意居然是我给介绍的,也就是说,我曾做过一回***。仅此一条,便足以证明我的流氓本质。

一切也都在无意间。我在无意间听到那家小饭馆的老板跟人吹牛,说这辈子除了女大学生,他什么样的女人都见识过。我随口说,我有资源可以介绍的。没想到竟被他纠缠不放,硬要免去我的一碗饺子钱。

回去告诉晚晚,她说她可以去看看。我又觉得那个老板是个粗人,劝晚晚不要去。晚晚说,男人都***一个样。没想到这一去倒是闹出了点麻烦。

也不知道那王八蛋是怎么知道晚晚不是真大学生的。那天他在街上把我揪住,说要退钱,否则就剁了我。退钱我肯定是不干的,就好说歹说,要他再加两百,帮他去找个真的。一听再找个真的,这家伙又两眼放光,但却只肯加一百。我想一百就一百吧,然后就去一所三流大学蹲点。足足蹲了三个晚上,在第三天的黎明时分终于等到一个特征比较明显的,便飞奔上去搭话。

我问她什么时候有空,一起聊聊天。她打了一个哈欠说,今晚吧。我问价钱,她说六百。我抬头看看那张脸,不知比晚晚差了几个档次,话便脱口而出:太贵了点吧?不想她倒厉害,说,嫌贵找你妹子玩啊,免费。你不知道大学学费又涨了吗?我突然间手心奇痒,想赏她十八个大嘴巴。可想到等了三晚才等到,来之不易,就忍了。只是说,操,你们倒也挺与时俱进的嘛!于是要了电话,就这样定下来。

这件事让我和晚晚都受到了教育,就是没有“组织”是不行的。因为在“组织”里,不仅会有一个稳定的生意来源,而且出了事,“组织”上会扛下来,不会让我们自己去解决。所以我们的当务之急,就是要找到“组织”。

我们在街头巷尾,仔细侦查,终于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组织”上张贴的广告。这张广告被那些“一针根治淋病梅毒”的小广告包围,显得不那么可信。其内容是这样的:

高薪诚聘

本公司常年高薪招聘高级公关人员。女性,学历不限,专业不限,相貌端正,思想开放即可。尤欢迎大专院校在校生。

跟“组织”上联系时,我本想让晚晚骗一骗“组织”,说她是真的大学生。但晚晚说,“组织”上的人心狠手辣,还是说实话比较好。“组织”上也算通情达理,说既然晚晚两证俱全,又懂微积分,倒是可以以假乱真。不过“组织”上毕竟担有风险,所以介绍费要多扣一点。我们觉得这个协议还算合乎情理,便点头同意,跟他们签了一份非法合同。

晚晚变得繁忙起来,几乎每天都出去接单。她在小屋里描眉,涂唇,梳理散发清香的头发,然后衣冠楚楚地跟我吻别。她的唇形便淡淡地印在我脸上。她容纳在衣服里的美好线条从这屋子里飘出去,高跟鞋和水泥砖碰撞的清脆声响一声一声地传来,由重到轻,直到被风吹散似地消失。

晚晚出去接单,有时候是在白天,更多时候是在晚上。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她走后我总是心有戚戚,对着电脑敲不出字来。以前是没有这种感觉的,此时大概是因为她目前的生活状态是我一手策划的,既然跟我扯上了关系,我总觉得是我每天在出卖她。如果晚晚白天出去,一般黄昏就能回来;倘若是天黑以后出去,那大多要在外面过夜。不过这也都说不准,所以我总是习惯等着她回来。晚晚回来的时候,她的高跟鞋踏着砖路的清响最初像是被风吹来,带着缥缈的沙沙之音,接着才慢慢充盈起来,变成坚实的铿锵之声。我因此可以判断她走在风中的姿态和距离小屋的远近。

尽管我从未开口,晚晚却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每天总是在等着她回来。所以,有时候,只要能够脱身,她愿意在深夜里赶回来。后来她告诉我,不管是黄昏、深夜还是清晨,她踏着水泥砖从巷口走过来,寂寞总是在她身后发疯似地滋长。冷风穿过了她,让她觉出自己是那样单薄和孤苦无依。但一想到我在等着她,她心里便满怀激动,想扑在我怀里大哭一场。她说,那时候她故意走得缓慢,风姿绰约,让每一个足音都印到我脑子里去。她一直很想对我说些什么,但她无法开口,只好让我听听这个。

每次回来,晚晚总是静静地在我身后把衣服一件一件地褪下,去卫生间一遍一遍地洗澡,一遍一遍。对此,她说,如果不洗上三遍以上,躺在我身边就会心中忐忑,难以入睡。可是她这样洗过以后,我就再也睡不着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日子要比我刚遇到晚晚时沉闷了许多。就好像一条溪流从浅滩流向了深处,浪花和泡沫终于变成暗流。有关生活合理性的事,晚晚不再发问,我也不再解释。惟一可让人稍稍振奋的是晚晚每天总能拿回好几张百元钞票。她勉强抿一抿嘴角,算作是对我笑笑,就把钱扔在了床上。我过去一张一张地拾起来,顺好,放进她的皮夹,过两三天便到银行帮她存上。看着她帐户上的金额越来越多,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替她感到高兴。我坐在南湖边,看浪花一脉一脉地迎面涌来,仿佛置身于无边的汪洋大海之中,开始眩晕起来,这个问题便怎么也想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