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再往前走,不出一柱香的时候就能到滑坡的地方。”王成在车上对我说,他刚刚才进客栈询问过。
我看一眼天气,时间还早,于是对王成说:“你先去客栈订房间,然后再来追上我们,我想去驿道看看。”
“好!”王成立刻又进了客栈,马师傅驱车接着往驿道赶。
没行进一会儿,马师傅就停了车,铁生掀开车帘:“到了。”
我跟小蝶下了车,前方驿道上站了不少人,都穿着士兵的衣服,手里都挥着铁锹在铲驿道上的石块雪堆。
想着也是,驿道是通往外界最便利快捷的路径,归当地官府管,当官的出动也正常。路边已被清理出了一些空地,但整个被阻的驿道仍然不能通人,还有很大的工程需要处理。
马师傅看了看情况,开口道:“这得挖到什么时候?天一黑,夜里再结冰,明天怕更不好行动了。”
我向前走了两步观察,驿道两旁都支了帐篷,看来是打算连夜清障,谁都知道要趁风雪停的时候行动。大家也都想赶紧回家过年,个个势头看着都还好,只是这么弄下去要到什么时候?
整条大路都被堵住了,一边是山丘,一边是峭壁,个个面上都犯难。我粗略数了一下,大概有二十多人在驿道上忙碌,但效果甚微。
我瞅着滚落在道路中央的石块土堆,眼看天就要黑了,一边王成追了起来,看见眼前的情景也蹙了眉头。
“夫人,客栈订好了,好在住的人不多有空的房间。”王成说。
我看他一眼,点了头示意,又开口说:“王成、铁生,把车里的盐卸下来。”
“好!”两个人听到话齐齐应了开始忙活起来。
小蝶不解,她一直不理解我为什么要带上盐,“小姐,拿盐做什么?”
一旁的马师傅也是迷惑,开口问道:“是啊,带这些盐做什么?”
为什么带盐原因很简单:冰上加盐会降低冰点,如果气温在盐水冰点以上,冰就能化。洒在雪上再不济也能让它不结冰,方便行走。
即使不知道原理,现代很多人也知道这个方法。一到冬天道路上遇雪结冰,道路局都是这么做的。但化开的盐水会渗入土地,对树木草木有害,所以这个方法并不常用,只在紧急的时候才拿工业盐来清路。
“盐能化冰,洒在雪上即使入夜也不用担心会结冰。”我回答他们。
语毕,马师傅、小蝶皆一脸不可思议。
“从来没听过这个说法……”马师傅嗫嚅道。
小蝶点头附和,她也从来没听说过。
我冲他们点头,示意他们放心:“只管做就是了,一定管用。”
此时王成和铁生已经卸了盐,等待我吩咐。
我转了身对他们说:“把盐搬到驿道上去,特别是滑坡的石块上,有雪的地方全部洒上盐。”
他们没有立刻动,王成看了一眼在忙碌的士兵,有些为难的开口:“夫人,他们是官府的人,我们这样去他们会不会不领情?”
王成说得不无道理,我看了看不远处的帐篷,心里一思考就有了主意。
我对王成说:“你去打听一下谁是他们管事的人,告诉他们我有办法帮他们清除路障。让我跟他们见上一面。”
我极有把握的语气,让在场的四人都怔了一下。
面前这驿道上完全被堵,官府的人都来了也只能一下下去挖,他们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方法能清除路障。我这么一说他们都有点不相信,万一开罪了官府的人就不好了。
我看出他们的疑虑,自信地笑了笑,对王成开口说:“放心去,我说有办法就有办法。务必让我跟他们管事的见一面,就说如果想早点交差,一定要来见我。”
我笃定的语气让他们心头一定,再加上我的身份,他们相信七爷如此聪明有本事的人,他的夫人定然不会随便吹嘘。
王成当下一点头:“是,夫人,我这就去!”
王成小跑走开,铁生看了我一眼说:“那夫人,我先把盐搬到驿道上去。”
我正欲点头,马师傅伸手去帮了铁生,“我也来帮忙!”
见状我笑了笑道:“辛苦了!”
‘给我一个支点,我就能撬起整个地球。’
这驿道上的石块、土堆,如果只用人工一板一眼去挖,恐怕真的就要到年后了。这是我和慕容轩在一起过的第一个年,我不想对着这一堆石块‘睹物思人’。
小蝶不懂什么‘用盐破冰’的理论,只是我说的她都无条件相信,一脸拥护地看着我。
我和小蝶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铁生和马师傅搬完了盐搓着手在取暖,驿道上士兵们仍在忙着。
王成仍然没回来,铁生踱步来到我旁边:“夫人,王成还没回来,要不要我去找找?”
我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再等一会儿吧。”人去得多了反而叫别人以为我们别有居心。
风雪虽然已经停了,但眼望着天色渐渐擦黑,温度也越来越低,四人纷纷紧了紧衣服。
小蝶握着我的我使劲搓了搓,“小姐,我们去马车里等吧,外面太冷了……着凉了就不好了。”
我正欲答她,铁生喊了一声:“回来了!”
放眼看去,王成小跑着回了来,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两人,裹着毛领的裘衣,跟正在挥汗如雨的士兵们大相径庭。
其余三人也都看在眼里,默默对视了一眼。大家也大概明白了,为什么王成过了这么久才回来,看来这个管事领头的,没少冷眼给王成。
王成先一步跑回来,看了我一眼,递给我一个眼神,指了指后面两人。
一个有些唯唯喏喏,一个趾高气扬。
小蝶站在我身侧,王成他们三人则都站在了我身后。
那两人悠闲地走到我面前,有些唯唯喏喏的人开了口:“谁说有办法清障的,有办法快说,别打扰我们大人休息!”
语毕我尚未回答,那个‘大人’开了口,先就是训斥了那人:“怎么说话的?人家给我们出主意,早点交差早点回家过年,我们要感谢人家!”说着朝我欠了欠身,上下打量了我一眼,有些揶揄地开口道:“这哪家的夫人啊?这么如花似玉的。”
小蝶立刻瞪了眼就要上前理论,她哪听得了别人对我出言这么轻浮。我立刻拍了拍她扶着我的手示意她不要冲动,又冲那‘大人’福了福身子:“民妇上官灵,原籍苏州,现居住在杭州,见过大人。”
我早念着出来不方便,让小蝶梳了妇人发髻,可以免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只见他双手环胸,倒没有一脸色相,我心道只怕他根本没将我们几人放在眼里,所以出言不逊,毕竟这里他最大。
“哟,巧了,这么说本官与你还是同乡了?”他道。
“是是是!”他身后的人立刻附和,“能与大人同乡是几辈子的福分!”
一行五人不置可否,唯独那‘大人’一脸赞同的模样。
只安静了一瞬,那‘大人’又开了口:“本官姓梁,负责监督指挥清除驿道的重任,你们可以叫我梁大人,也可以叫我梁指挥。”语毕,用下巴指了指他身后的那人,“他姓陈,叫他陈师爷吧!”
师爷?我心里暗暗发笑,他这样一副唯命是从、仗势欺人的样子,当真辱没这两个字。
面上在笑,我开口道:“梁大人、陈师爷。”
“嗯……”梁大人点头,“有什么主意快说吧,早点办完回去交差我记你一功。呆在这破地方快冻死我了,客栈又不能住……”
“咳咳……大人!”陈师爷见梁大人说漏嘴赶忙出语提醒。
梁大人自觉失言立刻禁了声,看了看我们又道:“本官是体恤下属,自愿住在帐篷的。”
“是是是!”陈师爷附和,“以后说话都注意点,谁不知道我们梁大人是好官!明白吧?”
他们俩个的言行,大家心里都明白,住在帐篷只怕只是为了装装样子而已。
慕容轩不在我最大,小蝶他们自然不敢多言,一切都由我来做主。
我面上堆笑,对梁大人道:“这个自然,天气这么冷,大人依然亲力亲为,民妇回到杭州也要好好称赞传播一番呢。”
两人见我是识趣的,互相看了一眼这事便过去了。
陈师爷又道:“你下人不是说你有办法吗?快说来听听!”
“是。”我略施一礼,看一眼驿道,对他们说:“滑坡砸下来的多为石块,这样挖下去不是办法,我有办法可以减少人力物力时间。”
我稍顿了顿,整理了一下思绪才道:“我偶得一方法--‘盐可破冰化雪’。眼下就要入夜,如果结了冰会更消耗大家的体力,照我的方法,先将盐撒在滑坡的石块上,阻止结冰。再让士兵们好好休息一晚,明天我们再正式动工。”
之所以休息一晚,是因为即使用上‘杠杆定律’这也是不小的工程。这驿道一边就是峭壁,天黑了会很危险,不如明天再动工。
梁大人本以为我会说出什么好点子来,结果我一说让大家休息,他不留情面的与陈师爷笑了出来。
“呵呵……我还以为你有多好的主意,到底是妇道人家,懂什么!”梁大人道。
他一说话陈师爷必定要附和,只听他道:“眼下若不一鼓作气,明天大家都懈怠了怎么办?又起了风雪怎么办?什么‘盐化雪’?听都听没过!”他不屑一顾,又对梁大人说:“大人我们还是回去休息吧?”
他们的反应我早在意料之中,当下看了一眼铁生,铁生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盐来撒在积雪上。盐一没入雪中起先没反应,没过眨眼,积雪上都是点大的洞,大有扩散的趋势,最后汇聚在一起,露出了一片黝黑的泥地地面来。
这下梁大人和陈师爷立刻止了笑,瞪着眼睛看着地面,连同小蝶、王成和马师傅也一片惊讶之色。
这是铁生在回头搬盐的时候我特意让他留的,王成这么久不回来,多半是因为对方不相信他,幸好我留了个心眼。
铁生看了我一眼,面露佩服之色。我望着微微汗颜,这根本不是我发明的。
梁大人和陈师爷未假思索就换了神色,梁大人大抵是十分不想呆在这里,立刻来到我身边笑嘻嘻地道:“哎呀,夫人好方法!本官十分佩服,不,百分佩服!只是……”他欲言又止。
我和小蝶默默退了一步,离这个梁大人稍远了些,我笑道:“大人请说。”
梁大人一脸认真:“难道这盐能化石头不成?明天一早驿道就能通人了?”
“呵呵呵呵……”我立刻笑了,格外开怀,“当然不行!”我说。
那梁大人跟着我陪笑,没笑完就见我否决了他,一脸尴尬。
王成他们三人想笑但忍住了,小蝶也掩了嘴。
我咳了咳又对梁大人说:“雪是水凝固而成的,这‘盐化雪’也需要天时地利才可以。‘盐化石’估计要神仙才可以。不过大人不用担心,盐能化雪也有阻碍结冰,明天虽然还需要费时费力些,但一定比现在有效率,大人今晚只管安睡就是。”
“那……倘若又下雪了呢?”陈师爷问。
我笑了笑,“无妨,我的方法不管天气如何都能实行。”
“哎呀!有夫人这话我就放心了!倘若事成,我一定好好谢谢夫人!”梁大人立刻笑道。
我微笑不置可否。
当下没再多话,梁大人立刻下了令让士兵将盐撒了,然后各自入帐篷休息。他本人自见了‘盐化雪’的神奇后,对我十分的信任与信赖,千嘱咐万拜托才离了去。
马师傅又驾了车,我们一行人返回客栈。
“小姐!好神奇啊!那是魔术吗?我以前见过,可以把大活人变没的,小姐刚刚也是吗?”小蝶抓着我问。
车帘是掀开的,他们四人都好奇地看着我。
我看了一眼小蝶,道:“不是魔术,也不神奇。只是一些物理现象,盐能稀释掉雪然后化成水,跟盐在水里会与水融合差不多一个道理。”
“……物理现象?”小蝶摸不着头脑。
“不重要,能起作用就行。”我避重就轻。
王成想了一下又问:“那夫人你说的天时地利是骗那个梁大人的吗?”
脑回路转了一下,我思考后道:“没有骗他,是真的。这需要很多方面的因素才能达到‘盐化雪’的效果,另外盐水会渗到土地里,对花草树木有害,所以不用最好。”
众人点头。
诚然,大家没有需要用到‘盐化雪’的情况,也都没甚在意。我刻意强调条件,是怕这事如果传出去,破坏了这大好的生态环境,那我就罪过了。
回到客栈我心放下来不少,没有人受伤。那么慕容轩一定在驿道那边,明天如果顺利,我是不是就能见到他了?
思索间小蝶端了饭菜进来,本来很乏的我很想好好吃一顿的,可一闻到菜香反倒失去了胃口。
几个菜都做得很讲究,味道也可口,我只随便吃了几口便躺下了。小蝶想着这两天奔波,刚刚又在寒风里吹了那么久,没再说什么,替我掖了掖被子让我睡下了。
翌日。
一大早梁大人就派了人来客栈,虽没说什么但从梁大人的形为中可以看出来,他很想赶紧离开这里。毕竟,没谁愿意在冬日里驻守驿道。
和小蝶吃了早饭,我们几人就一起下了楼,马师傅驾了马车再次往驿道去。
一想到我今天就有可能见到慕容轩,我格外的精神。
一下了马车,梁大人和陈师爷就迎了过来。
“哎呀,夫人早上好!辛苦了,这么一早就赶过来!”他殷勤道。
他依旧穿着那身裘衣,但看样子他应该起得也早。
我笑了笑:“哪里,大人为了驿道的事起早贪黑,更辛苦。”
说着他挺直了腰,咳了咳,“那是,虽然本官来这没几天,那可是付了大精力的!”
“大人,清障要紧!”陈师爷提醒道。
他立刻反应过来,赶紧道:“对,夫人,有何高见啊?我的士兵们都听您吩咐呢。”末了补一句:“都想今天就回去呢!”
我心里有主意,自然就镇定。我笑了笑:“好。”
说着一行人走到驿道滑坡的地方,近看才知道这个梁大人为什么这么积极了,比昨天远看还觉得工程巨大。
我随手掂了掂昨天士兵们用的铁锹,木头太细,对这些石块恐怕起不了太大作用。我四下环顾,目光落在那些帐篷上,走过去掀开一看,果然用来搭帐篷的木头都是上好的,这个梁大人还真会享受,这样一来别提多坚固了,即使起了风雪也不怕。
我开口道:“把帐篷拆了,我要这些横梁木头。”
梁大人陈师爷面面相觑。
“这……为什么要这些木头啊?”陈师爷问。
我想解释也不清楚,还要浪费口舌,直接道:“天机不可泄露,师爷照做吧。说不定天黑之前,大家就能收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