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大明紫磨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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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枕石疑云罩(三)

见三人走远,宜郎正要卧地休息,忽听西南角十余丈处竟有人打了声长长的哈欠,那嗓音正是刚才示警的那位神秘高人。

宜郎心头暗暗一惊,原来这位高人始终未曾离去!他不及细想便向西南角揖道:“感谢前辈示警相救之恩!请允许晚辈面谢!”

语音未落,对面灌木丛里已飘来一位身高不过四尺、瘦小精悍的青衣人。宜郎一瞅,心中后悔不迭。原来看来人相貌年轻得很,岁数看似大不了几岁,身高竟比他矮一头还多,似乎发育尚未成熟,称其前辈实为不妥!

哪知青衣人站定后却嘻嘻笑道:“贤侄不要多礼!小老儿不是正人君子,素来讨厌繁文缛节。”声音老气横秋,真的以长辈自居。

宜郎怔住不语,心中寻思:这位仁兄倒真少见,得了便宜还要卖乖,实在不是君子所为!他隐忍不满,仍然拱手施礼,却改了称谓,道:“在下谢过兄台刚才示警之恩!”

哪知青衣人摇摇脑袋,大呼小叫道:“唉呀,小老儿虽说不喜繁文缛节,却也没让你颠倒长幼辈份,你怎可胡乱称呼?”

宜郎忿而言道:“兄台虽有恩于我,可也不能如此调侃、戏弄……”

“小老儿如何戏弄你了?”青衣人却打断他的话瞪眼反问。不待他开口,马上又说道:“令尊在世时还得称呼小老儿为仁兄,你若也这样称呼岂不乱了辈份?”

宜郎见这青衣人一脸正经,语气十分严肃,不由愣在当场。

青衣人却话锋一转,道:“小老儿没心思与贤侄计较这个。我只问你,那乾阳神功秘笈是否带在身边?”

此语一出,宜郎顿时瞠目结舌!

他从义父处才得知家父传授于他的练功心法乃是乾阳神功,世上再无他人知晓。那神功秘笈连他自己也未曾见过,没想到这位青衣人一开口便发出此问!他在这十余日里初尝江湖险恶,虽感激青衣人示警,却已对其心存芥蒂,此时自然揣度其不怀好意,便按捺住惊愕情绪,故作平淡地问道:“兄台说的是什么神功秘笈?在下给弄糊涂了!”

“唉呀呀!”青衣人却大叫道,“好小子,竟然赖帐不还了!小老儿十年前为求令尊解我体内蟾蜍残毒,千辛万苦找到令尊。不料令尊活扁鹊一反常态,非要借观乾阳神功秘笈真本方肯医治。小老儿因念其与本门世代交好,为解蟾毒只好暂借给令尊。你现在已将神功练成,岂可抵赖令尊的承诺?”

宜郎一听,心中恍然大悟,忙颤声惊问:“你……前辈如何知晓晚辈家父的名号?前辈莫非是人称童面神狸的闻伯父?”

他从义父处已知悉秘笈由来,现经青衣人这番言语,瞬即猜测其应是闻月前辈无疑。不由激动中暗暗惊叹:“难怪这位老前辈有童面之绰号,年纪已近花甲却长得这般年少,若非听义父说起他与秘笈之经过,让人实难相信他竟是已在江湖上有着四十余年盗名,且连我义父也十分敬服的一代神偷!”

此时青衣人闻月颔首叹道:“你这娃儿此时才认出小老儿,实在没有眼力!令尊难道没与你说过,小老儿的轻功、火眼和形貌乃江湖三奇么!小老儿刚才见你躲避偷袭施展的那手绝妙轻功,就猜测你使的是乾阳神功,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内力竟如此深厚,非修练成神功不能为也!后又从你与乔达的对话中得知你姓韩,来自潜山县,自可认定你就是隐居潜山周家村的韩湘之子了!”

他不无自得地继续唠叨道:“小老儿这形貌,凡江湖上稍有名望的高人都得牢记于心,只怕见面不能认出而吃了大亏。可你这娃儿说起来还是小老儿的世侄,竟半天才猜了出来!看来江湖阅历尚浅得很啦!对了!令尊是怎么被人谋害的?你快与小老儿讲来!”

宜郎听他如此一说,顿时悲从心中来,急忙跪地叩头,宛如见到阔别多年的亲人一般,哭泣道:“小侄叩见闻伯父!请恕小侄愚钝!”

闻月连忙上前扶起宜郎,道:“你可别哭哭啼啼,小老儿最不愿看人掉眼泪。刚才小老儿在一旁偷听才知令尊被人谋害了。你且细细讲给小老儿听,让小老儿琢磨琢磨是谁下的毒手!”

于是二人盘脚坐在草地上,宜郎含泪将经过细述一遍,说到练成乾阳神功之情形也只一带而过。他虽从义父口中知道闻月与其曾是至交好友,但因始终不知义父的身世名号,且担心泄露其行踪,所以隐忍不提。

闻月安静地听完韩湘被害的经过,若有所思道:“令尊在潜山隐居十多年,就是为了躲避仇人。十年前我费尽周折方于夜间寻到令尊,求治蟾蜍余毒,曾问其仇人是谁,他却避口不说,只执意要我借给他秘笈,并再三叮嘱我不得向任何人透露住所。唉,这也是他的迂腐之处,总不屑与我这鸡鸣狗盗之辈深交。”

宜郎恍然想起自己幼时于夜间睡觉时,迷糊听到过有一外乡人叫家父为“活扁鹊”,那人必是这位闻月伯父了!他寻思道:“自那夜过了不到半月,家父便开始让自己习练气功,与闻伯父所言倒十分吻合。”

只听闻月继续说道:“我们两家的师父四十多年前在世时,因常聚在一起下棋,小老儿与令尊就在一起玩耍,那时可谓情同手足。只是长大后志趣不合,各自师尊仙逝后便甚少交往。如他何时娶妻生子我都不曾知晓。不过据小老儿当时揣度,令尊的仇人决非泛泛之辈。因令尊单究其武功招术来说,寻常人物也吓不倒他;况且他在江湖上救治了不少武林高手,若是寻常仇人,只需请一高手出面即可化解,不必背井离乡、隐名埋姓多年。”

宜郎听他说到家父竟也会得武功招术,不由疑惑问道:“我从不见家父习拳练武,家父若也会武功招术,为何不曾教我?再者那天白日里凶手寻上门来,即使不敌也应能全身而退呀?”

闻月摇头道:“令尊为何只传你内功,不教你武功招术,依小老儿推测,恐怕有多层原因。譬如你那时年幼,怕习武泄露身份招致杀身之祸;又或许令尊是想让你择一明师,怕他的杂门招式坏了你的学武根基。记得当年令尊的师父行医江湖,诊治条件便是让对方教一招半式,然而他又不在武学上精心钻研,只将乱七八糟的武功招式串到一起,教给了令尊一些。令尊既然那么迫切要借我的秘笈传你内功,自是想让你成为绝顶高手,他的那些杂门招式自然无法办到。”

宜郎虽觉其分析得有些道理,却难解内心疑惑,又听闻月说道:“刚才你说令尊应能全身而退。可凶手若非是泛泛之辈,他又如何保得住性命?要知小老儿扬名江湖靠的是师门轻功、缩骨术和隔物辨光绝技,单论武功招式没什么可夸耀的,可比起令尊则又强得多了。令尊只擅长医术,武功稀松平常,恐怕在招式、内力及轻功上均输给了凶手,况且对方是两名杀手,有备而来,令尊岂能保得住性命?”

“对了!”闻月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什么,一拍脑袋,神情紧张地问道,“照你说来,小老儿的秘笈难道也被烧成灰烬了?”

宜郎慌忙答道:“小侄未曾听家父说过秘笈,当初只以为练的是医家气功,最近才听人说起小侄习练的是天师教道家的神功。”

他心里既歉疚又颇觉蹊跷,寻思道:“家父既然能将紫金镯掩藏到院墙地下并叮嘱于我,按说对此秘笈更应有所交待才是!紫金镯虽是贵重宝物,但对江湖中人来说,终究远远比不上乾阳神功秘笈。何况此乃是暂借伯父的物品,按家父的人品决不会对此掉以轻心!”

童面神狸闻月此时脸色已变得苍白,半晌方喃喃说道:“贤侄要细想想令尊生前可曾有什么叮嘱于你的,依令尊为人决不会这么粗心!”

宜郎点了点头,竭力回忆家父曾叮咛过什么,可搜肠刮肚也无法忆起,心下确信家父没有来得及交待于他,只好惭愧地摇了摇头。

闻月见状陡然捶胸顿足,嗷嗷叫道:“天啦!这个臭郎中、死郎中,当初我说你可别医好我的肝,剜去我的心,可你却真的把小老儿的心给剜走了!这不是坑死小老儿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