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大明紫磨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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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枕石疑云罩(二)

无梭难织布,无钱难栖身。

转眼过去五六日。连日来,宜郎白昼在九江城四处打听眇目塌鼻之人,夜间不敢花钱住店,便在郊外野草丛中练功、歇息。他身上仅有在潜山酒店积蓄下来的几两碎银,不到万不得已岂敢乱花!这几日来,他连吃饭也尽量节省,天天只花几个铜板买红薯或窝头充饥。

连着几夜,他都曾施展轻功,到天兴酒楼探寻义父,看其是否归来。然酒楼后院好几处楼阁灯火通明,他又羞于逐屋偷听,自然毫无收获。白日里他也在酒楼远处张望过几次,不愿让酒楼伙计发现,更不愿再找皮老板。他幼时便知“君子不食嗟来之食”的道理。担心让酒楼那伙计看见而尴尬无趣。

这几日在寻找眇目塌鼻之人上倒还有点收获。前日从一卖窝头的老者那里,得知蛟龙帮九江堂堂主乔达正是眇左目之人。他激动得走街串巷到处打听九江堂的堂址,然而令他失望的是竟无人清楚。

这时已是深夜,他在郊外草丛中睡得正香,忽然听到异常声响。这段日子,他在运用内力上已日益熟练,睡觉时即使一片枯叶落地,也能分辩得出。此时察觉出异常也不动弹,只暗暗诧异,闭目凝神细听,果然辨别出几丈外正有三个人在蹑手蹑脚向他靠近。脚步和呼吸声都极其轻微,显然怀有不弱的武功。

正在这时,忽听东南角较远处突然爆出一声“嘎嘎”冷笑,其声宛如夜猫子***阴森森直让宜郎一阵肉麻。瞬间又听那声音叫道:“蛟龙帮的英雄不怕江湖耻笑吗!”

语音未落,宜郎陡然听到三股疾风骤然扑来。他急忙用四肢在草地上一嗑,身躯如箭一般向后横空飞掠,跃出一丈远近方收腹挺胸,缓缓落地站立。在这一起一落间,他已看清突袭他的三人,均身著黑色劲装,背插宽背钢刀。其中一人四十多岁年纪,赫然瞽左目,鼻梁处有一刀痕,显得长相凶残,也与塌鼻特征相符。

宜郎一见此人,杀父深仇涌上心头,强抑激愤情绪,指着瞽左目的来者冷冷问道:“你就是蛟龙帮九江堂的乔达堂主了?”

瞽左目的来者似乎尚未从刚才宜郎绝妙身法的震惊中清醒过来,愣了愣神方略显慌乱地拱手答道:“在下正是忝居九江堂堂主的乔达。听说尊驾四处打探在下的住所,似乎要取乔某的性命。乔某手下见过尊驾在此习武,知道尊驾武功高强,所以乔某适才本想抢个先手,先将你擒住再问个究竟!不料尊驾既有高深武功,还有高人相助。今日我乔某算是栽到家了,任杀任剐悉听尊便!”

其身边一黄脸汉子却拔出钢刀道:“堂主怎能任其宰割?我等拼命一搏,死了也不致辱没杨帮主和蛟龙帮的名声!”说着便抢上一步,意欲拼命,却被乔达迅速抓住手臂,将其拉了回来。

乔达叹道:“杜贤弟可曾看清这位公子刚才那闪避身法,比三剑神君的内力还要深厚,我等何必又去自取其辱!”

姓杜的黄脸汉子一听此言,脸色大变,似是十分畏惧名叫三剑神君的人,竟颤声说道:“那我们岂不是自投虎口了!”

乔达却对宜郎道,“听说公子是专找乔某一人来寻仇的,就请公子让乔某的这两位兄弟离开,乔某一人做事自应一人当!”他改了称呼,已带有恳求之意。

宜郎此时已冷静下来,沉声问道:“你三年前为何要赶到皖西潜山县杀害一个与世无争的老郎中?那一天你与另一凶手共谋害了三条人命,想必不致于抵赖吧?”

乔达愣了一愣,沉吟道:“公子是说乔某三年前杀了一位老郎中?在下承蒙杨帮主器重,在九江堂任职五年有余,倒也结果了十几条人命。只是从未去过皖西潜山县境,更未杀过老郎中。公子何以认定是在下所为?”

宜郎忿忿说道:“乔堂主也算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刚才还像是一条汉子,转眼怎么就让人失望了!你的相貌特征明显,在潜山县衙也备了案,岂能抵赖得了!”

乔达似被激怒了一般,忽然哈哈大笑,大声说道:“好好好,就算是乔某杀的,你总不能为难我这两位兄弟吧?”

这时他身边另一白脸汉子却叫道;“且慢,阁下刚才说乔堂主相貌特征明显,在县衙也备了案,其意可是说在潜山县杀人的一凶手是眇目者?”见宜郎冷冷地点了点头,白脸汉子却长舒口气道:“这就是公子冤屈我家堂主了!”

宜郎闻言冷声问道:“何以见得?”

白脸汉子道:“阁下刚才是说三年前眇目者在潜山县杀人,而乔堂主的左眼是半年前才被三剑神君刺盲。这件事不但本帮上下可以做证,其他武林同道亦知此事。丁圣孝大侠还曾派四叟到九江召唤乔堂主询问此事经过。在下于明若有半点虚假之言,自可拿全家性命抵押!”

姓杜的黄脸汉子也如释重负,道:“我们乔堂主半年前被三剑神君刺瞎左眼后,杨帮主到处寻那三剑神君,要为乔堂主讨个公道,此事千真万确,公子不信现可到江州镖局问一问顾飞雄、凤拐婆老前辈!”

宜郎一听不由愣住。此人言之有据,当非虚言,何况此事极易查实,当无欺骗之必要。他听老伯说过蛟龙帮帮主杨子乔在江湖中颇有名望,与白道名门正派也有交情。看来似乎真是自己猜疑错了!

这时忽听耳边传来蚊音蚁语:“你这小子果然冤枉人了!乔达的左眼的确才刺瞎不久,小老儿亦可作证!”

宜郎闻言一惊,他知这是驭气传音,说话的定是刚才冷笑示警的那位神秘高人,不由寻思道:“他在暗处提示作证,自不会有假!刚才幸亏未曾冒失动手,若盲目与乔达拼个死活,就算侥幸杀了他,不仅平白无故与蛟龙帮为敌,而且大违自幼遵循的君子之道,必被正派人士所不耻!”

想到此处,他面带惭色,弯腰深深揖道:“这样说来是在下过于鲁莽!在下愚昧无知,初涉江湖便行奥犬吠雪之荒唐事,恳请堂主宽恕!”

乔达见此情景,松了口气,也连忙拱手揖道:“岂敢岂敢!公子如此深明事理,实让在下惭愧!今日之事说起来该是我的鲁莽。因手下人禀报公子寻仇举动,又探明公子在此练功歇息,这才带了两位副首赶到这里。知公子武功惊人,无奈之下方行此偷袭之举。幸公子宽宏大量,不予计较。在下确实鲁莽在先,理应向公子赔礼谢罪!”

宜郎知道蛟龙帮既属黑道帮派,行事自然不循礼法,见乔达尚知检点,刚才又不甘屈辱,显出刚强正直个性,心中对其不无好感。便又与其客气一番。随后说道:“在下涉足江湖只为寻找杀父仇人。乔堂主熟悉各帮各派人众,不知能否为在下指点迷津!”

乔达道:“公子看得起乔某,实是乔某的福气,乔某理当效劳!只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似乎尚无像乔某这样残左目的——对了。”他似乎记起什么人来,正待张口,却又朝东南角迅速瞅了一眼,欲言又止。自是担心刚才从那里发出冷笑并嘲讽蛟龙帮的高人听去。

宜郎一直无暇顾及那神秘人物,此时便拱手朝东南角说道:“在下韩宜郎感谢前辈示警!现误解已除,恳请前辈现身!”

哪知等了半晌,对方并无丝毫回应。宜郎凝聚听力细辨,听不到一丝动静。他便施展轻功,箭一般跃到东南角一墓丘后面查看,却也不见人影。他心中暗自吃惊:“这神秘人物的轻功端的了得,我怎么一点也未察觉到此人离去!”

乔达见神秘人物已经离开,这才宽下心来,朝宜郎说道:“乔某刚才险些疏忽一个人。他就是刺瞎我左目的三剑神君。此人左眼用黑布罩遮盖,面颊上亦有一道疤痕,当也是瞎了左目。不过他的武功深不可测,而且性格古怪、手段残忍。公子若要寻他,须要小心对付!”

“哦!”宜郎认真听着,不由问道,“此人应上哪儿去找?”

乔达为难地说道:“难就难在这个魔头神出鬼没,谁也不知他居住在何处。听说他总是独来独往,行踪飘忽不定。他的剑法十分厉害,因无人能挡得住他的三剑,是以有此绰号!说来惭愧,半年前与他相遇,只因我不自量力,说了一句大话,动手时他只一剑便取了我的左眼,至今也不知他是如何施展出的!丁府四叟曾到处打听他的下落,似也对其十分忌惮,现在丁大侠又遭谋害,恐怕武林中很少有胜过他的人了!”

宜郎听了大失所望,寻思道:“那魔头虽也眇左目,但面颊上有一道疤痕,并非塌鼻梁,与凶手的特征并不完全吻合。尚难确定是否就是凶手。”便拱手道:“既然如此,有劳堂主日后帮我留意此人。江湖上若还有三年前已眇左目的人,也请及时相告。在下感激不尽!”

乔达等人均道:“理当效劳、理当效劳!”正欲转身告辞,乔达又停住脚,打量了一下周围,道:“公子一人在此荒郊野外歇息实不方便,恳请移驾到本堂逗留几日。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宜郎拱手推辞道:“谢谢堂主好意,在下已习惯了野外居住,不敢惊扰贵帮!”

乔达道:“公子来到此地即是蛟龙帮九江堂的贵客,乔某现已结识公子,自应尽地主职责才是。公子若不肯赏光,宁肯在这风餐露宿,传了出去,未免会让江湖中人斥责我乔某不识英雄,或以为公子瞧不起蛟龙帮了!倘若公子不愿居住敝堂,也可为公子择一旅店居住。这样乔某方可心安,请公子万勿推辞!”

宜郎见乔达说得情真意切,一时犹豫起来,姓杜的黄脸汉子也在一旁大声劝道:“敝堂有的是客房,闲了也是闲了,公子当不拂我们乔堂主美意才是!”

宜郎不由怦然心动,便讪讪答道:“诸位如此盛情,在下受之有愧、却之不恭了!请允让在下明日午后再去贵堂拜访如何?”他见此时已是深夜,不应登门打扰;加上这几日野外露宿,虽不致蓬头垢面,却也衣冠不整,实想梳洗收拾一番,免得自惭形秽。

乔达见宜郎应承,喜出望外,约好午后由白脸汉子于明到此迎接,这才拱手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