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生活,不只有诗与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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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诗与羊群

姐姐的字迹清秀,文采斐然,拿稿费给我买了鲁迅的《呐喊》,这是我接触的第一本课外书,它比我的任何一本课本都新,且散发着淡淡的书香。我爱不释手,又害怕弄脏,便用崭新的报纸包了三层,装进我的帆布书包。我久读不厌,甚至模仿鲁迅的笔法写日记,交与刘老师(初中语文老师)批阅。现在想来,我笔端的生涩和冷峻,与姐姐给我的《呐喊》不无关系。

姐姐又给我一本她们学校办的刊物,这是我接触的第一本杂志。里面有一些精美的文章,都是姐姐的师兄弟姐妹写的,我拿字典注音、注义,反复阅读,甚至背诵。不过,记忆最深刻的还是里面的诗,一些长短不一,风格却很明朗的现代诗。

与诗有关的事情,除了姐姐给的这本杂志,还有留在记忆深处的羊群。

(1)荒地绝迹

2000年前后,村里的人都把田地看作生命。每一块田地都有明确的界限,如果是山地,便以地埂为界;如果是川地,便会立石为界。每一块田地都种满庄稼,以小麦、玉米、洋芋为主,以大荞、小荞、胡麻、菜籽、豌豆、萝卜等为辅,即便这样,似乎还不够。于是,开荒便成了一种获取土地使用权的有效途径;这样一来,荒坡、荒滩便少之又少。

农家第一大事,便是产粮。尤其每年的打麦场上,竞争最是激烈,大叔家种了几亩、产了多少石,二婶家种了几亩、产了多少石?一个生产队的所有人家,家家离不开这个排行榜。一一点排下来,哪家的人最勤快,哪家的人最懒散,便初见端倪。虽然这里面没有刻意的点排,但先后顺序确然已形成。诚然产粮多,是一种至高荣誉,是一年忙碌下来最大的安慰。于是,开荒的力度有增无减,势头逐年冒进,荒地几近绝迹。

(2)羊群衰落

我们家有几只山羊,农忙时圈养,农闲时放养。养羊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喝羊奶。

为提高山羊的产奶量,圈养时,要到田间地头寻找鲜嫩的草料,于是天还没亮,父亲便踩着露水给羊割草。要知道山羊对草的要求特别高,如果是年幼的水草,便从头到尾吃掉;如果稍微有一些老,便只吃草尖,剩余的全筛下,留给骡子吃。

放养时,只能赶到河滩或沟壑。这些低洼潮湿的地方生长的草含水量大,比较鲜嫩,容易吃饱,但其实是虚饱,这样严重影响产奶量。而要找到宽阔的草坡或草滩实所不易,甚至是一种奢望。毕竟在产粮为主的年代,多一寸土地,便多一份粮食,荒地的绝迹便在所难免。

既然养羊不是为了赚钱,而一只羊所产的奶又足够一家人饮用,那减少羊的数量就比较明智。数量一减少,给羊的投入随之减少,便能腾出更多的时间,花在田里。而田里投入越大,产粮量便增加,起码不减产。如此,既能保证产粮,羊奶又够喝,何乐而不为?于是邻居家基本都留一两只饲养。

(3)且牧且吟

暑假一到,父母便全身心地投入小麦的收割,把做饭、洗衣等一系列家务交于姐姐,而将羊交付于我。分工明确,各负其责。

清晨的山岚,弥漫着祥和。一只羊,一根鞭子,一本杂志,便是我梦想的开始。打小生长的地方,山川地理,熟悉异常。我或牵、或赶,抢先占据一处最理想的沟壑、或荒坡,把羊拴于丰盛的水草里,放下羊鞭,或席地而坐、或来回独步,盯着诗行,或默念、或轻吟、或朗诵,清风拂过,诗便随风飘向远方。如果有一片草坡,画面该是这样。一个白点,悠然啃着青草;一个少年,素面朝天,舒畅地躺于天地间;一本书,静静地守候其身旁。

太阳光太烈的时候,羊必须回圈。比如晴天的早上十一点需将羊赶回,下午四五点暑气一过,又需赶出去。黄昏的草都是热的,羊蜻蜓点水、毫无贪恋,追着树荫,只求清凉。等太阳落山,膨胀的空气得以冷却,羊便放开口牙,铆劲食啃。待夜幕降临,羊肚子轱辘儿圆的时候,鸟归巢,羊回圈。夜晚羊回草,我体悟诗与诗境。

(4)又见羊群

一个人赶一只羊,毕竟大材小用;如果赶一群羊,倒是人尽其才。基于这个思想,父亲便将几家邻居的羊统统交付于我。于是,又见羊群。

这个群有山羊、有绵羊,而我是群主。第一次号令群羊,问题接踵而至。每从田间地头经过,总有几只馋嘴,趁我不备,悄悄溜进田里掠夺庄稼。等我费九牛二虎之力赶出来,又有几只钻进树林、或果园,啃树皮,吃花果。一天下来,口干舌燥,疲惫不堪。我欲言又止,但看父亲,似乎明知而不语。

我思考许久,虑得一策。从第二次开始,悄悄带许多糖果,联络一些跟我玩耍又比我小的邻家孩子,一同前往。这样便是一群人对付一群羊,我省心了好多。从此我也能够腾出空隙,坐在树杈、或高崖,打开熟悉的诗,继续梦想远方。

源于一本杂志,又因为一群羊,我诵读了许多诗。在诗最美的意境里,诵诗放羊,羊不只是听客,亦是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