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青锋寒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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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胜负身后事

太阳金黄居于中天,树蕉色中透着嫩黄。太阳的光辉洒落下来,树连着太阳,太阳连着树,天与地共秋黄。

归云谷的演武场从来都不会摆放着兵刃,也没必要摆放。归云谷的弟子们完成入门仪式后会前往剑池择剑,一把剑伴一生,直至死的那一刻人与剑才会分离。

正午的阳光抛洒下来,打在人的脸上,却很温暖。因为这是秋的季、秋的景、秋的太阳。秋天的太阳就像上了年纪的老人,开始变得慈祥。

演武场成了一个圈,一个太极一般的圈,而其中青、白二色则是太极中两只游鱼的眼睛。剑没动,人也没动。云挽歌没有必胜的把握,邬青子不想先出破手。

“请。”

云挽歌永远是那么淡定、那么客气。

邬青子没有说话,也不必说话。一剑尘光,尘世开光,剑如雪,雪犹光。尘光剑将这片金黄的天映得亮白,金秋融入剑光,剑光白了金秋。

身若惊鸿,黑的剑,金的光,携天边的云彩刺向邬青子。云挽歌不需要太多的花招,也用不着。最朴实的剑招才是最有用的。

当邬青子化身青天下的月光,金色的太阳也不能掩盖其光芒。黄、白是昼间的两种颜色。两柄剑的交接搅动了天上的流云,卷起落地的枫叶。

一剑横扫,荡尽秋山。邬青子已身于中空,持剑倒刺而下,挽龙剑如云挽歌的手臂一般,剑尖对剑尖。

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天与地之间,剑波散去,冽风乍起。

鸟尽弓藏、欲度寒山、风凌一渡。云挽歌每一招都在变化着,他不敢用重复的剑招,他怕邬青子会看出其中的破绽。而邬青子却用一套自创的青天剑法将云挽歌的剑招息数破去。

剑气纵横,青石板裂开形成一道道沟壑。“天下太平”却是青天剑法中一式威力极大的剑招,云挽歌只得持剑回挡,但瞬间他冷淡的眼神变得惊恐。

邬青子一招天下太平还未用老,却是在途中变化成了“一剑平川”,直刺云挽歌喉间。云挽歌不及阻挡,剑尖在云挽歌眼中放大,

“小心!”在阿奴的惊呼声中剑尖离云挽歌越来越近。

眼看已经无法躲开,云挽歌当下心中一横,挽龙剑脱手飞向邬青子。

邬青子也不躲,挽龙剑擦着他的脸颊飞过,血渗了出来。剑出无悔,自那一剑刺向云挽歌的时候就没打算收回。

尘光剑就要刺中云挽歌,这一刻云停流、枫忘落,世界都很安静来不及惊叹。

邬青子手里握着尘光剑,云挽歌右手中指和食指夹住尘光剑。不同的是邬青子握的是剑柄,而云挽歌夹的是剑刃。

邬青子满眼的惊疑,他不信,不信眼前呢年轻人真能挡住他最强的一击。他憋足了劲誓要削掉云挽歌的手指。

来自尘光剑上的劲道加大,云挽歌也不得不奋力出手,提一口真气,自两指涌出。

两股真气通过尘光剑碰撞、交锋。尘光剑“呜呜”地颤动起来,风起了,卷起了落地的枫叶。云集成一团,正午的阳光也不能驱散。“吟”尘光剑的剑尖插入青石板,邬青子还在握着尘光剑,已经少了半截的尘光剑。

邬青子感觉心里少了些什么,。就在尘光剑折断的那一刻。那颗剑客独有的“剑心”犹如玻璃般破碎。血顺着脸颊滴落在地上,他失神地捧着半截尘光跪坐在了地上。

“二十年了,二十年前我败在云闲老皮夫手中,因为有你我才有信心卷土重来。”说着说着他的眼眶竟然湿润了,诺大的演武场只有邬青子在说着一段往事,一段关于一个剑客和一把剑的往事。

云挽歌不会去打扰,此时他只需要做一个故事的聆听者。

邬青子的声音变得嘶哑,“尘光啊尘光,自我接过你的那刻起你便已成了我的第二生命,如今却教你折陨于此,是我没能保护好你。”

二十年的长情陪伴岁月,今朝化为两地相隔。哀莫大于心死。人的心死了,你还能要求什么呢?

邬青子鼻涕纵横,怀抱着半截断剑,像爱抚恋人,每一寸都是不忍舍别。

“你从未曾舍弃我,我有怎可让你孤单?”剑高举,天地间最落魄的身影,这一刻就要结束生命,而去屡行陪伴的誓言。

二十年前依稀岁月,“今朝得剑,视为吾命。剑存人存,剑毁人亡。”

二十年的那个青聪少年在祖师像前发下的誓言今朝就要履行了吗?

“且慢。”

剑气射穿了邬青子的手臂,但他却没有感觉到疼,心死了的人,还会有疼痛的感觉吗?

两截尘光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此刻天边的云彩是红的,红得让人看不到生的色彩。

“你为何还要阻止我?”

“前辈是否想过今日你若身陨于此那青天剑法该由何人传承?”云挽歌在赌,赌像邬青子这样的高手最看重的就是后继有人。

邬青子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然后没有说话。转身,远离这里,成为西天下的背影。

他还活着,可云挽歌知道他已经死了。心死了,活着比死了更严重些。

或许他会听从自己的意见,去找到一个和适的传人。也许他会就此碌碌一生,流离江湖。

……

风吹走枫叶,夕阳将黑幕拉了下来。灯火逐渐通明。

黑夜一直绵延,绵延到书房,灯火闪烁。谷雨辰正身而坐。茶杯冒着热气,普洱的香醇在空气中蔓延。

黑衣男子立于其身前,道:“二哥,这次连邬青子也败了,云小子的武功是越来越接近老家伙,原以为老家伙闭关我们就可以借机彻底掌握归云谷。”

“三弟慎言,好歹云闲也是你我二人的兄长,你这般大逆不道德话若是传了出去岂不让人耻笑。”谷雨尘嘴上说着怪罪的话,但手上却端着茶,轻泯一口。哪里还有责怪的意思。

谷雨辰配合着说道:“二哥说得是。”

二人正是归云谷的二大爷谷雨辰和三大爷谷寒生。谷雨辰敲着桌子,道:“不过这邬青子年轻时可是能和云闲一较高下的人物,就算放在当今武林也是能够排进前十,云小子能够击败他,实力不容小觑。”

谷雨生在一旁坐下,点头称是,“当年的四大天王如今只剩邬青子与云闲二人。只是今日过后四大天王将再少一人。”

谷雨辰道:“如今的邬青子与死了没什么不同,甚至比死还不如。”

二人说起往事,唏嘘不已。“今日德云挽歌不知会不会是另一个云闲?”

江山代有才人出,英雄总叹时光短。时光催,英雄老,今朝胜往惜,今人亦更雄。

“既知如此,今后当收起你那些小把戏。”

谷寒生道:“明哲保身的道理我是懂的,我可不想那么快死。”

谷雨辰不再言语,房间安静了下来。

“哚哚”

“谁?”

“是我。”门外是云挽歌,他的声音传进屋。

云挽歌是一个人过来的,他没带上阿奴和挽龙剑。

“贤侄这么晚了可有要事?”却是谷雨辰先开口道。

云挽歌对谷雨辰、谷寒生分别报拳,缓缓道:“二叔,三叔,小侄深夜来访确有要事和二位叔叔商量。”

谷雨辰与谷寒生交换了一个眼神,均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疑惑。

谷雨辰开口道:“贤侄无须这般客气,这归云谷上下的事物由你操办乃是名正言顺德事情,你若是吩咐一声定能事半功倍。”

云挽歌明显叹了口气,道:“此事说来由些困难,若真要办成则需要二位叔叔的帮助。”

谷雨辰与谷寒生更疑惑了,什么事连云挽歌也要苦恼。“贤侄有何难处尽可说来,但有用得着我二人的地方只管吩咐。”

云挽歌眉间舒展开开,抚掌道:“此事能得到二位叔叔的支持便容易许多了。”

谷寒生忍不住道:“此事是为何事?贤侄何不一口气说个清楚明白?也好让我与你二叔好办。”

云挽歌也不生气,缓缓道:“不知三叔可记得假面神僧、幽地皇等人?”

“自然记得。”

云挽歌继续道:“假面神僧、幽地皇,以及今天的邬青子位何偏偏选在我父亲闭关的时候来挑战?”

谷寒生不确定道:“可能他们不知谷主已经闭关了呢?”

云挽歌摇了摇头,道:“假面神僧来的最早,时间是家父闭关一月之后,他们不可能不知道。或许在家父闭关的那天他们就已经收到消息了,只补过装做不知罢了。”

谷雨辰若有所思道:“贤侄所说我大致已经明白,他们挑在谷主闭关之际来挑战无非是想打击归云谷的威望与风头。”

谷寒生摸着下巴,脸上挂着讥讽的笑容,道:“只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他们不但没有打击到归云谷的威望与名声,反倒是成全了贤侄。”

云挽歌不可置否道:“二位叔叔所说皆有道理,只是二位叔叔可知假面神僧等人为何敢于前来挑战?”

“自然是因为谷主闭关。”谷寒生不假思索道,这是一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原因,自然不必思索太多,连谷雨辰也是这样认为的。

“这只是其一。”

“嗯?”谷雨辰疑惑了,谷寒生更是不解。

云挽歌没等他们询问,率先道:“另外一个原因则是我归云谷弟子武功太逊。”

“弟子?”

云挽歌道:“武林高手可以做到以一敌百,那上千呢?这是连家父也不能做到的事情。若能提升弟子们的实力,我归云谷三百弟子尚在。谁敢来犯?”

谷雨辰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贤侄所说不无道理,只是武功是急促来的。”

云挽歌长长的吐了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

“我知道二叔顾虑,流云剑法能够速成,且没有任何危害。”

灯火忽明忽暗,作为黑暗中唯一的舞者它能带来光明,也能带来阴暗。

人的影子随灯火的跳动而变得扭曲。人或许能带上面具隐藏真实的自己,但影子不会说谎。

谷雨辰在心中叹了声“好计谋。”若是传与众弟子流云剑法,必然能拉拢人心。因此他默默不语,他在思考要不要支持。

而谷寒生则没有这般顾虑,直接道了声“不行。”

“哦,三叔认为有何不可?”

谷寒生道:“流云剑法乃是你家传剑法,怎可轻易传给外人?”

“三叔莫要忘了,归云谷最多的是弟子,弟子才是立派之根本。”云挽歌的话如磐石般坚稳,雷打不动而人又怎能劝解呢?

谷寒生还欲再说,而谷雨辰则看出了云挽歌不喜得神色,于是道:“贤侄既已估量好其中利弊,我等自当遵从。”

云挽歌喜颜上脸,不由又是一阵感谢之辞。

谷雨辰看他的样子,心中猜不出是好是坏。弟子没了可以再找,秘籍丢了如何再寻回来?说到底武功秘籍才是立派的根本,可惜云挽歌却是会错了其中的意思。

“既如此就不便叨扰二位叔叔,小侄告退。”

云挽歌走了,桌上的茶杯之上已没了雾气。人走茶凉。

漆黑的夜,灯火微明处传来耳语,“二哥为何要阻止我…”

“他要做便让他做吧,我也想看看这出闹剧的结尾如何。”

路还是路,可却看不清,但云挽歌不需要去看,因为这里的每一条路他都无比熟悉。

回到小筑,云挽歌的内心激动难平。他不是没有情绪,只是从不将情绪表现在脸上。

今夜难眠,看着黑夜,看到黑云转淡,天光微明。一声鸡啼。

云挽歌知道他将要做一件不寻常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