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此刻地作为,不正是违背了樱默的意愿吗?她若是泉下有知,会怎么想?”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与昔日好友兵戈相向,但是他知道,这不太可能。
“泉下有知?”华罄凄然地笑了笑,“三魂六魄散于六界,世间再无樱默此人,泉下有知?我倒是真希望她能泉下有知……”灰飞烟灭,等于将此人彻彻底底从六界抹去,又怎么会有灵魂回归地府投生,更遑论泉下有知?见锦瑟还想说些什么,华罄打断了他,“你不要再说了,我知道你无非是怕我伤害沈琼砚。你可以放心,他现在很好,但若是你想带走他……”话未尽,意思却明了,银光闪耀的长剑出现在了掌心。
葳蕤的草地被风荡起了一·波·波绿浪,偶尔几片草叶划过眼前,却打不断俩人的目光。阳光毫无阻挡的洒落,盛夏时节尽管炽热却温暖不了此刻冰寒的气氛,徒劳地,做着无用功。
发丝被风扬起,衣衫猎猎作响,随着渐渐冷凝的氛围,肃杀的气息弥漫。
锦瑟蓦然勾唇浅笑,“看来没办法了。”却又带着多少无奈。
俩人霎时纠缠在了一起,绚丽的华光接连不断,四散的冲击压低了草尖,扩散出去的力量摇落了不少树叶,又被那盘旋的气流带动围绕在他们身边。
华罄精湛利落的动作让锦瑟证实了自己的想法,他确实功力大增。也是,毕竟过了这么多年,既想着杀他,又怎么可能没有准备?当日没有发现他,大概也是装出来的,至于什么禁制,更是他一口胡说的吧?呵呵,原来一切,从他沉睡的那刻起,就已经在改变了。
褐色双瞳一片冷然,每一次动作都带着无尽杀意,毫不留情地想置锦瑟于死地。昔日所有,烟消云散,锦瑟在这一刻切切实实地体会到,他真的,失去了华罄。
见锦瑟并没有尽全力,华罄眼中冷光一闪,突然开口说道:“你知道亦娄怎么死的吗?”
锦瑟一愣,心里突然有了不好的感觉,他之前说过这件事,现在却这样问他,难道……
“是我杀的。”淡淡的一句话,却仿佛惊雷般炸响在锦瑟耳边,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华罄,好似不认识他一般。
看了看锦瑟的反应,华罄接着说道:“我本没想过杀她,但谁让她发现了我的计划……”华罄的变化亦娄是看在眼里的,她想过通过劝说让华罄回头,但并无作用。华罄要杀死锦瑟,亦娄自然不会让这件事发生,而最好地办法便是始作俑者消失……但是华罄也看出了亦娄的想法。终究是上了年纪,心也软了,华罄假装醒悟,后悔不已,在亦娄过来准备安慰他时,下了杀手。本来华罄是打不过亦娄的,但是由于亦娄确实在战斗中受了伤,华罄便得了手。
当时他也犹豫了很久,毕竟亦娄虽然严厉,但在与他们相处时提点了他们很多,对他们也很好。但是,想到死去得樱默,天平便彻底倾斜了……当时若不是她阻止,也许自己赶去樱默便不会死,他想,那动摇的心便坚定了下来。
他告诉锦瑟是因为与归真宗的战斗亦娄才会死,不过是为了增添他的恨和难过而已,无念是归真宗的弟子,只要看着他,即便是转世,也会想起这些,那足以让锦瑟的内心无法平静。而如今告诉他真相,也不过是为了让他更加痛苦和不对他心软而已。
“华罄,你变了。”锦瑟眼神复杂,目光中仍残留着点点惊讶。
“你不也是?没有什么能永恒不变。”华罄神色冰冷,“所以为她报仇吧,拖下去对你并没有好处,还有一个人等着你去救呢。”说的轻松,对于锦瑟却无比纠结。
就算他不愿承认,但他其实对于亦娄地死早就有了预感,因为不愿相信,所以没有准备,因为他不相信那会成真,而如今这些赤·裸·裸地摆在他面前,竟有一种措手不及的感觉。
他说过从不认为自己是好人,同样他也不认为自己心软,但是现在,他却怎么也下不了手,眼前总是飘过樱默的笑靥,还有过往三个人的点点滴滴,一时间华罄竟与他打成了平手!
华罄冷冷地看着他,见状并不客气,“那你就一直这样吧,杀了你,再去杀他。再告诉你一件事,沈琼砚本也是大家公子,家道中落才会是如今这样,他的家人也在变故中相继离世,而让他变成这的,是我。”在华罄看来,这一切皆是因为无念才会发生,若不是他伤了锦瑟,便不会有后面的事情,所以也将仇恨宣泄到了转世的沈琼砚身上。
对于沈琼砚的过去锦瑟并不意外,当日看他的神情便猜到了一些,然而却没想到这一切是华罄从中作梗,他讶异地看着他,心中既有愤懑,又掺杂着其他情绪。
华罄说出这些的意图很明显,激怒锦瑟,让他使出全力,即便自己会死,或者说……他是故意想死在锦瑟手里。樱默已去,若不是为了“报仇”,他大概早就随她去了,而死在锦瑟手里,痛苦的也只会是锦瑟。
锦瑟自然看出了这一点,他知道华罄是何想法,他完全能够不伤害华罄并把他制服,但是这样没有意义,以后呢?难道把他囚禁起来?而不管怎样,最终伤害到的,只是锦瑟而已。
“身边人变成敌人果然可怕。”他笑,仿似毫不在意,那些不愉快被抛到了脑后般。因为身边人都是了解自己的,他们知道怎么做会有什么效果,但是同样,你也了解他们。
如果可以选择,华罄并不想如此,因为这意味着樱默地逝去。然而他知道,这不可能。他无法压抑自己的恨,即便勉强控制住了,也无法再和以前一样,到时候痛苦的,依然是他们——是的,他们,若真是那样,锦瑟不会没有察觉。他了解锦瑟,就如同锦瑟了解他。他会死在锦瑟手里,但这会让他痛苦终生。
他知道,锦瑟其实非常重感情,他也知道,锦瑟一定不会手软。
“所以这个世界上,谁都不能相信,哪怕是最亲近的人。”
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犹豫了,也没有什么好说。锦瑟开始了反击,对于如今的他来说,这易如反掌,顷刻间暴涨的红光笼罩了半个青丘山山顶,当红光渐渐散去,华罄伏在锦瑟怀中,双手自然垂下,右手仍握着剑。而锦瑟就那般直直的站着,一只手却穿透了他的胸膛。
风骤起,吹散了俩人的发,银紫的发丝在空中飘扬,挡住了锦瑟的容颜,令人看不真切,也不知是何表情。只知道这一刻的山顶,静谧的诡异。
鲜血很快晕染了衣衫,却仍旧不知停歇,地面的绿草被滴落的红珠染上了艳丽的色彩,看上去异常突兀。
华罄的嘴角似乎带着一丝笑意,终于可以解脱了,这大概是最好的结局了。樱默,他没有违背你的意愿,没有杀他,但是,却不能保护他了呢。他就要去找你了,虽然你已从这个世界消失……
风渐停,发丝趋于平静,露出了被遮掩的容颜,却是面无表情。他将手缓缓抽出,没有丝毫情绪的眸子漠然冰冷,但那垂下的手,却有一丝颤抖。
华罄缓缓向后倒去,那一瞬间好似很快,又好似很慢,他看着锦瑟,似是在笑,似是在讽,又似是成功算计了别人的得意和报仇过后痛快,“还有件事骗了你,无念是为了救你才会死,不过……如今却是你杀了他,也算是报了仇。”
锦瑟蓦然一愣,他没有质疑华罄的话,因为他看到了他眼中的得意与讥讽。什么意思?他什么意思?锦瑟一把揪住了华罄的衣领,“你什么意思?”无端的,竟有些慌。
华罄却缓缓闭上了眼,只留下嘴角那一抹似满足似嘲讽的笑。他似乎算计好了一切,在最后时刻说出这样的话,却不给予答案,令人恐慌却无能为力。
其实方才的一切本可以避免,但锦瑟相信华罄定然知道结果如何,却仍旧选择如此,不为求死是什么?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出了手。但,即便是另一种情形,他也不会手软,所以结果,其实都一样,无论外在的,还是内在的。因为华罄终究死于他手,无论什么原因,痛苦难过的也都是他,所以华罄才选择如此,没有直接杀了他,而是通过另一种方式来报仇,毕竟活着的,比死了痛苦,因为他们要承受更多。
但是此刻,他突然有些恨自己,为何要出手那么重?他那句话什么意思?锦瑟想问,却没有人能给他回答,只能徒劳地心慌不安着,别无他法。
不远处一颗大树下的空间忽然出现了波动,锦瑟立刻到了那里,失了灵力维持的结界瞬间消散,露出了躺在地上的沈琼砚,除了脸色苍白,看上去似乎并无大碍。但是锦瑟不相信华罄说那些话只是为了吓唬他,他将沈琼砚扶起,仔细检查着他的身体,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从头到脚都变得冰冷,整个人如坠冰窟,万分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