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抵赖。我师弟亲眼见到锦瑟出现在归真宗,还有你,昨日也在吧!”想到那些事,无念再没有丝毫对狐族的好感,对着那些暗卫就下死手,很快,便有俩人倒下。
华罄甚至连表情都吝啬给予了,只是冷冷地说道:“莫说昨日,族长闭关以来我便没有出过狐族。族长出关后也一直待在狐族,何时去过你那什么归真宗。”这番话却是一副爱信不信的态度了,似乎已不想再多说什么,心中暗暗想着过后一定要把嫁祸之人揪出来,竟敢给狐族抹黑。
但是此刻,最棘手的却是锦瑟的伤。他已经努力护住他最后一丝气息,却依然在慢慢减弱,他又不擅长治疗,不知若是现在回去还来不来得及。
看了一眼他们,华罄抱起锦瑟便往回赶去。
一番话说的无念愣住了,看着华罄不像说谎得样子,他也冷静了下来,脑海里似有什么东西闪过,是锦瑟悲伤的神情,以及他的一字一句……他们,似乎没有一句是提及昨日的,他们看似正常地对话,其实,是可以造成误会的……锦瑟说的话,似乎,也不应该是做了那些事的人会说的……
被忽略得细节一点点冒了出来,似乎明白了什么,让无念心底忽然萌生出一股恐惧,一股几乎能让人崩溃的恐惧。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出现在脑海,难道,他错了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这句话此刻最适合用在无念身上。而先前的他,则是被愤怒与仇恨冲昏了头,许多决定性的细节都被忽略了。
失神间,锋利的刀光划过,无念半跪在地,身上多了两道伤痕。发丝垂下挡住了他的神色,只看到他身体忽然很厉害地颤抖起来,一股浓浓的悲伤和惊惧散发了出来。似乎感觉到什么,他蓦然抬头,看到华罄正准备带锦瑟离去,顿时就像被抢走了玩具的孩童一般站起身就要追过去,神色惊惶而急切。
剩下的两名暗卫见状想要拦住他,却被轻而易举地拂出去老远,重重地撞在树上,鲜血冲口而出!
感觉到背后的动静,华罄急忙放下锦瑟抽剑回身。清越的剑吟,双剑相交,各自往左右划去,巨大的摩擦迸发出火花。而这时也才看清,华罄剑上那不同角度的反光和凹凸不平的感觉根本不是花纹,而是倒刺,如鱼的鳞片一般覆盖了整个剑身,远远看去那些纹路就好似花纹一般。
“让开!”无念双目通红,声音嘶哑,隐隐有些疯狂得味道。此时的他,哪还有丝毫之前超然若仙的样子。
华罄一声冷哼,猛然推开他,欺身而上,招招狠辣直奔要害,誓要取他性命一般!没有华丽而好看的动作,有的只是实用而简洁地杀招。
无念的目光即便是在刀光剑影中也频频看向锦瑟,那样毫无生气的面容真如死了一般,让无念惶恐不安,似乎随时他都会离自己而去,再也见不到。而想到造成这一切的正是自己,无念更是恨不得杀了自己的自责。
为什么,为什么竟然做出这种事!锦瑟他该有多伤心?为什么没有直接问出来,为什么不冷静地好好想想!无念,你几百年的修行难道都是白修的吗?为什么不像平日里一般冷静?!如果他就此殒命,不!不行!他绝对不能死!
铺天盖地的恐惧和悲伤卷席了无念,他仿佛疯了一般,直接把华罄甩到了一旁,出手之重竟让华罄一时没有站起来,而就是这一顿,一个结界蓦然出现限制了他的行动,无念随后便扑到了锦瑟身边。
“无念,你想干什么!”华罄用力破坏着结界,惊惧地叫道,但是结界纹丝不动,他的声音也传不出去。
锦瑟的身体已然是有些凉了,虽然仍保留着一丝气息。无念紧紧地抱着他,企图挽留住那流逝的温度,眼眸里满是恐惧和后悔,“锦瑟,锦瑟,你醒过来,醒过来。”微颤的声音,听上去仿佛是压抑地哽咽,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明明是很迫切希望的,却又不敢大声地叫,好似怕会惊吓到对方一般地小心翼翼。
忽然,锦瑟的外貌慢慢出现了改变,仿佛晕染一般,从发尾开始,丝绸般顺滑的发丝一点点变亮,变紫,最后,竟然变成了一种非常蛊惑的银紫色。修长的双眉间也渐渐现出了印记,火焰似的,左右两边短些的与中间长的印记纠缠萦绕竖在眉间,艳丽而夺目的红。
无念惊讶地看着锦瑟片刻间出现的变化,但心念略转便明白了,这应该才是他出关后的本来样貌吧?对于一些因炼化了外来之力而使形貌有所改变的事情他并不陌生,但是锦瑟之前却一直是原先的样子……是因为自己才特意变回原貌的吗?如今命悬一线,法力便也维持不住了。无念难过而心痛地想,看着毫无反应的锦瑟,嘴里满是苦涩的滋味。
外貌虽有改变,但那伤却依然扎眼的印在锦瑟身上。鲜血已经干涸,浸在衣服上暗沉沉的,看上去触目惊心。
随着锦瑟气息愈来愈弱,无念恐惧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不断呼喊着锦瑟的名字,那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悲伤地让人不忍听,不忍看。
怎么办,怎么办?他不可以死,不可以啊……他无意识地抬起头,茫然四顾,仿佛在寻找救命稻草,但是除了随风摇曳的青草,便是远处郁郁葱葱的树林,以及被困在结界里的华罄,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没有人会来帮他。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旁晚那像是要下雨的天气却是没有下,但如此更是感到压抑沉闷。深蓝色的苍穹神秘而冷漠,隐约的星子好似神明的眼睛,无声的注视这个世界,却毫无感情,任凭世人如何艰难困苦,它都无动于衷。
一阵冷风袭来,无念激灵灵打了个冷战,竟然感觉到有些冷,不知是否因为内心悲怆的缘故。但是突然的刺激却让无念瞬间清醒了过来,脑中掠过了一个阵法,古老而神秘的秘法。
绝望的心仿佛死灰复燃,霎时激动雀跃起来,连呼吸都乱了。
那还是他刚开始修道时在书阁里看到的,当时他不以为意,因为他觉得没有谁会这么傻,但现在他却无比感激那时的自己,没有立刻把它丢掉。
他不知道那个阵法叫什么,但是那个阵法可令死者复生,而世界上要达到一些目的总要付出代价,使用这个阵法所要付出得代价,是施术者的性命。
他不敢去想这个阵法到底有没有用,是不是真这么神奇,因为他怕,他不敢想失败的后果。他不再耽误,轻轻地将锦瑟放在地上。他的气息微弱的几乎已经感觉不到,无念的目光留恋地看着他,仿佛要把他永远刻在心上一般。
指尖凝气,在手掌上一划,坚定的眼神,毫不犹豫地动作,竟是半点也不在意自己的样子。鲜血渗了出来,他手掌侧翻,玛瑙似的血珠便一颗颗滚落,瞬间被土地吸收。
脚下缓缓移动,踏着复杂地步伐,以自身血液在地上慢慢涂画着,但是却因为浸入地下,而看不出阵法原貌,但那凝在草尖上的血珠,却仿佛人心头血一般的殷红刺眼。
因为时隔太久,无念已记不太清楚,走几步便要停一停,而那血则依然滴滴答答地流着,如此一圈下来,无念的脸色已毫无血色可言,浑身都因为失血过多而发冷发抖,目光迷离,脚步也有些虚浮。但是他没有停下,而是连锦瑟的身上都滴上了自己的鲜血,似乎是与那周围的阵法连在了一起。
做完一切,无念脚下忽然一个踉跄,跪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他闭了闭眼,缓了一会儿,才重新站了起来,开始施法。
从未见过的复杂而奇怪的手印,无念结得极慢,似乎是在回忆,双眼微阖,脸色沉静,看不出他此刻在想什么。
不远处,华罄似乎也看出了些端倪,不再急切地冲击结界,而是静静地看着,神色复杂。
蓦然,无念动作一顿,突然蹲下身去一手按在了地上,锦瑟周围顿时爆发出了耀眼的红光,地面清晰的显现出方才无念画出得繁复而奇特的字符和花纹,温润的光泽好似流动的血液,看上去妖异而绮丽,连锦瑟身上,也是这般光景。
瑰丽耀眼的红光直冲云霄,恍惚连云层都被卷动,形成旋涡。
平地里刮起了大风,吹的无念衣衫猎猎作响,长发飞舞。他的身体也在散发着光芒,淡而朦胧的白光,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顺着贴在地面那只手心里的伤口而流逝出去,汇入阵法,进入锦瑟身体。
那仿佛镌刻在地面的字符忽然动了起来,拥有生命一般的向锦瑟汇聚,他身上那些也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向伤口游去,好似在填补一般。而在他上方,依稀看见有仿似金粉一般的光芒自苍穹中漏出,顺着红光形成的光柱,洒落锦瑟满身。
无念变得愈加虚弱,摇摇欲坠的身体好似经不起大风摧残,随时都会倒下去似的,恍惚发觉,他的身体也好像在变得透明。
红光愈演愈烈,远远地都能隐约看见青丘山顶一片血红,有人觉得此事非同小可,便去禀报了亦娄长老和樱默祭司。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不过片刻,那红光渐渐暗淡,锦瑟虽然依旧气息微弱,却平稳了下来,而无念的身体,也已完全变得透明。
忽然间,一阵风突兀的吹来,无念的身体如同破碎的琉璃一般骤然溃散,却又轻的好似蒲公英,瞬间便远去,消失……
恍惚看见,最后一刻,无念似是睁开了双眸,那眼里的神色让人心里狠狠一揪,差点儿都要落下来泪来。
一滴透明的液体毫无预兆地划过脸颊,恰好落在锦瑟掌心,条件反射似的,锦瑟的手似乎动了一动。
然而,无念永远不会知道的是,当年锦瑟说的话,其中最重要的一句,他没有听到——若你不是归真宗弟子,归真宗不存在,我也不是狐族族长,一切就都不一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