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很累了,他缓缓躺在了地上,被穿透的心脏也一寸寸从剑身上扯了下来,比撕心裂肺还要剧烈的疼痛,却并未阻止他的动作。
无念就那般僵直的站着,血肉与剑身的摩擦清晰地传递过来,那样的感觉让他发怵,他恐惧着,想要开口阻止,却怎么也无法出声,眼睁睁地看着锦瑟脸色渐渐纸般惨白,渐渐闭上双眼,那唇,似乎在最后一刻还动了一动,依稀在说:“你真对得起……你的名字……无心,无念……”
心仿佛被狠狠地一揪,让无念瞬间有了窒息之感,为何到了现在,你还要做出这般姿态?为了让他难过吗?他不想承认,可是这油然而生的绝望悲哀又从何而来?
空旷的青丘山顶,静谧的有些寂寞。葳蕤的草地中,雪青色衣衫的男子静静躺在上面,就像以往无数次一般,唯一的不同,是那毫无生气的面庞,以及鲜艳到刺目的红。
无念一动不动,就那般直直地站着,看着他,脸上是一种很复杂的表情,似是恐惧,似是不敢置信。但这一切都是他亲手所为,又恐惧什么,不信什么?然而那神色却又悲伤到令人想哭,浑身都散发着绝望与孤寂。
远处,茂密的树林里,一个人藏在阴影当中,微微露出的一双眼眸无比阴冷,一瞬不瞬地看着草地间的俩人,当看到无念杀死锦瑟后,红艳的唇边缓缓扯出了一抹快意的笑靥。转身,消失在了原地。
龃龉陡峭的山崖,深不见底,长长的一截伸在半空,下方空无一物,站在上面会让人感觉地面随时都会断裂、掉下去一般,甚是不安。
一座坟茔孤零零立在悬崖最前端,仿佛在眺望远方,也或许在睥睨天下,毕竟,处在这个位置,确实有这样的感觉,这样的意思。
看土色,已经不是新坟了,那周围却没有任何杂草,似乎有人经常会来,贡品也是无比新鲜的,应是前不久刚有人来过。已经出现风霜痕迹的墓碑上,简单的“离汤之墓”四个字异常显眼,而立碑人竟是魅兮。
离汤之墓,魅兮泣立。空荡荡的石头上,就刻着这样简单的八个字,看上去无端透着几分凄惨,以及孤寂。
崖上的空间突然出现了扭曲,红光一闪,一道身影便凭空出现。婀娜的身姿,妩媚的容颜,她绕过坟包,站在悬崖边上,绯色双瞳紧紧盯着面前墓碑上离汤两个字,充满迷恋,“我给你报仇了……离汤。”那样生动的表情,几乎让人以为她不是在对着墓碑说话,而是一个活人。
她转过身,同墓碑一起睥睨着广阔的天地。她慢慢蹲下身,坐在了坟茔旁,脑袋轻轻靠在了墓碑上,那样满足的神情好像是靠着爱人的肩膀般,而不是冷冰冰的一块石头。她的手轻抚上去,如同在抚摸对方脸颊般温柔,“离汤,我就要去找你了。”说着,她缓缓闭上了双眼,透明的水珠自眼角滑落,心中是抑制不住的悲伤,却并不恐惧。
好希望,好希望你能答应,哪怕只有一次。
以前,她从来都只是叫主上,从来不敢直呼他的名字,如今叫出来了,却得不到回应。不过,也只有在他听不见的情况下,她才敢叫出来吧?是啊,听不见。
熟悉的恨意再次汹涌,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都是因为他们,都是因为锦瑟!当年,若不是因为他们,离汤怎么会死?!她又怎么会失去他?!她不甘心,她要报仇!她要让他们也尝尝那种痛苦!她等待了三年,如今,终于成功了,即便,她要付出得代价是生命。
其实,她早就该死了,若不是当日她距离最远,才侥幸逃了出来,现在也不会在这了。可是身在中心的离汤却连尸骨都没有留下!她不想在以后都没有关于他的一切,所以在这样一个地方,为他建了衣冠冢,因为她知道他的野心。同时也作为自己一个归处,一个念想。
她知道这没有任何意义,离汤也从来不屑这些人间习俗,但是她仍是做了,虽然在刻不刻自己名字时犹豫了好久,因为她怕他会不高兴,但是终究,还是顺从了自己的心,还是自私了一下,不,是两下,她还直呼了他的名字,还靠在了他的墓碑上。
她知道凭自己如今的修为肯定比不上他们,所以这三年她没日没夜地修炼,但即便如此,也不是他们的对手吧?但她还是吃掉了离汤炼制得所有强功丸,想要拼上一拼。
蓦然,喉咙一甜,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却是不正常的乌黑。
已经开始了吗,她看着那滩乌血想,不过也无所谓,反正她也没打算独自活在世上,若不是为了替离汤报仇,早就随他去了吧。
她偷听到他们要去巫山,便让以前救下的炼织在必经之路上等着。
当时救他,不过是想也许用得着,没想到真有了这一天,可是却失败了。但是经过那一次,她改变主意了,为何要让他们死得那么痛快?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可是,要怎么才能让他们痛不欲生呢……啊,自相残杀吧,那一定很痛苦,无论是被杀得一方还是活着得一方。
然而,这一切要怎么才能凭她一个人做到?正当她准备暗中招募手下时,一个人出现了。她不知道他是谁,但是他却愿意帮她。
她也曾怀疑过他的目的,也探究过他是谁,但是在他真的帮她打听消息并且没有其他动作之后,她忽然不在意了,怕什么呢,她现在什么都没有,还怕被利用吗?只要她能顺利报了仇,管他那么多呢。
所以,在前天得到消息锦瑟出关了之后,她便在第二天毫不犹豫地冒充锦瑟带着那个人给她的手下去了归真宗!
那些人地狠连她看着都觉得心惊,隐隐猜到这个人可能不简单,但是不重要了,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用毒重伤了玄极真人,哦不,是锦瑟,呵呵。为了让无念不怀疑她的身份,她还在归真宗故意说了那样一番话,回来时还买通了两名狐族,在无念到来时故意说一些话给他听,让他打消怀疑,让他彻底相信。
做完一切,她便偷偷潜回了狐族。毕竟在那待了那么久,偷偷回去不被人发现还是轻而易举的。她等待着,终于在方才,看到了她渴望见到的一幕。
终于成功了,也终于结束了。可惜,没能看到锦瑟的表情,那一定很精彩……
绝色的女子靠着墓碑,神情平静,微阖的双眼分不清她的状况,只是那手,却忽然,从碑上垂了下来,好像突然失去了提线的木偶,静止得突兀。
风,呜咽着,仿佛在替人哭一般,暗沉下来的天空堆着厚厚的乌云,似乎要下雨的样子,站在山顶无端感到几分冷意。
一道黑色的人影远远飞来,手中端着托盘,上面放着酒和小菜。刚一落地,迎面便看到了前方躺在地上的锦瑟,同时也看到了手持霜泠的无念。
眸中闪过一丝震惊,他丢掉东西瞬间便到了锦瑟身边,当看清眼前情形,顿时一股滔天怒火和杀意便迸发了出来,手一挥,冷光一闪,仍自失魂落魄的无念被危险惊醒,下意识闪躲,但终究失了先机,右臂顿时一阵撕裂般的剧痛,鲜血便慢慢渗了出来。恍惚看去,无念认出他就是见过几面的华罄。
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竟然都没发觉有人到来。
“无念,没想到你竟真有二心,这么多年你竟隐藏的这么好!枉费族长真诚相待,你也狠得下心!”将其逼退几步,他抖腕发出信号,一面给锦瑟做紧急处理,一面防备着无念。
他手中是一把比一般的剑还有长些的武器,剑柄也同样长了一半,筒体银白,流转着寒冷内敛的光华,装饰雕刻繁复,一直延伸出去,整个剑身上都覆盖着绮丽的花纹。
伤口处火辣辣的疼,面色却不改分毫,他看着华罄给锦瑟疗伤,竟也不阻止,“真诚?你们做出那种事就叫真诚相待了吗?”讥诮无比的语调。
“我们做什么了?居心不良便是居心不良,何必找这般丢人的借口。”华罄一声冷笑,眉目间却带着焦虑与震惊。他在担心锦瑟的伤,惊讶他怎会伤的如此之重。
这时,看到信号的几名狐族暗卫赶了来,华罄见状厉声道:“杀了那名道士!”而趁着他们打斗之际,华罄赶紧给锦瑟疗伤,但是心中更多的却是惶恐不安,一半来自锦瑟,另一半,来自樱默。
无念当他是在抵赖,与那些人周旋中心头更加火起,语气越发冷了下来,“没有吗?那我归真宗是被何人袭击,我师傅玄极真人又因何而死?我师弟亲眼所见,我亲耳所听难道有错!”
华罄一愣,忽然嘲讽又愤怒地看着他,“你门派遇袭干·我们何事?我们根本就不知道!你凭什么认定是我们所为?不查明真相便跑来狐族撒野,根本就是被人利用!”心头越加愤懑难当,为锦瑟不值,为平白背了黑锅。
这就是锦瑟不顾旁人劝阻执意要留在狐族的人?看看是个什么样的人,明显是被利用还不自知!锦瑟也真是瞎了眼。不过竟然有人敢冒充嫁祸狐族,这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