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雕刻精细的房门,迎面便是一只鹤状的巨大香炉,头部、羽翼、双脚都刻画的栩栩如生,每一个细节都极尽雕工,无比精美。袅袅白雾从鹤嘴里飘出,娉娉婷婷,缭绕着升起。
墙上挂着一副写意山水画,题字飘逸,龙飞凤舞。
左手边尽头是一方案几,上面放着文房四宝和一些书籍,对面那扇墙有一个巨大的书架,再往这边不远处靠墙是一个架子,上面放着盆绿植。
右手边,一张床榻,一道屏风,以及一个放置零碎物品的案台和其他东西,屏风前是一张八仙桌。
没有什么多余累赘的东西,简洁明了,宽敞闲适。
“师傅。”隔着屏风,无念行了一礼。
透过雕刻的间隙,可以看到榻上阖目打坐的玄极真人,苍老的面容,头发却依然深黑。
“无念回来了,一晃竟已快一年未见。”慈蔼的声音,响起在静谧的空间。
“弟子的事想来师傅已经知道了,我给归真宗添麻烦了,请您责罚。”依然是那清冷的样子,即便是请罪也透着一股孤高。
“什么麻烦?为师怎么不知?”平缓的语调,不骄不躁,让人听着无端能静下心来。
“此事总要有个交代。”淡漠的神情仿佛没有什么能入得了他的眼,激得起他心中波澜。
“无念,有些事情就像风,你不能阻止风吹,也无法凭一己之力让它停下来,如果你硬要上前,不过是蚍蜉撼树,或许一个不慎还会伤了自己。但是,风不会一直吹,总有停下来的一刻,耐心等待便是。”
“可此事终究因我而起,令师门蒙羞。”无念心中有些愧疚。虽然那一切都是捏造,但旁人不知,此事一出自然会有辱归真宗的名声,且不易洗脱。
“风要吹,谁也拦不住,怎会因你而起,你能控制风吗?”平和的声音,没有一丝责难,“但是,风虽不能控制,却可以外力动其方向,如果因此而造成什么祸事,那才是他的责任。”
无念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此事与你无关,但那传闻却不是平白而起,也没那么简单。正邪终究不两立,为师不管你遇到了什么,但你要记着,你是归真宗的弟子,不能随便卷入邪道争端中去。”难得带上了一丝严厉的口吻,他郑重地说道。
“弟子明白。”
“嗯,去吧。”
这段时间,锦瑟非常繁忙,因为不出俩月,他便要继承族长之位,自然有很多东西要学、很多事要处理。虽然之前一直有人教导也处理过一些事情,但当这些都真正压下来得时候,才发现根本没那么容易。
司善把他离开其间以及一些过去关于狐族事务的卷宗都拿来给他看,让他熟悉,并且在他回来后打理狐族的重担也交到了他手上,虽不是心甘情愿,但也不得不如此。
少主都回来了,你一个祭司霸着狐族不放什么意思?
然而狐族的气氛却愈来愈紧张。
十数颗硕大的悬珠镶于房顶,柔和的光芒照得书房亮如白昼,很好地让锦瑟能够看清卷宗上的文字。几案上还放着一颗,光芒柔和。
忽然,一阵风徒然吹过,撩起了墨蓝的发丝,在眼前飞舞,让凝神阅读的人瞬间从卷宗里出来。随意用手一拂,正准备继续看下去,却突然一顿。
刚才,他瞥见了什么?满脸惊讶地抬头,不远处,俊美无俦的人静静伫立,雪白的衣衫清冷缥缈,孤高而不食人间烟火,仿似从月宫中走下的仙人。墨黑的瞳就这么静静地与他对视,也不说话。
“你怎么会在这里?”收起惊讶,他敛眉。他怎么进来的?满身修仙的气息若是被发现了岂不是麻烦!可是,为何还有一点点欣喜?为何心脏跳动这么快?他……是来找自己的吗?
但对面的人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也不动。
锦瑟终于察觉到一丝不对,“无念?”他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依然没有回应。
他站起身,奇怪地往前走了几步,却突然发现,他和他依然是方才那个距离,而无念也依然是那清冷的姿态,连表情都没有变化一下。他不由得一愣,禁不住又踏前了几步,依然如此。
蓦地,福至心灵,锦瑟眼中划过了然,唇边一抹苦涩自嘲地笑,是梦吧,他竟然会做梦梦到他,真是难以置信。都已经结束了,不,他们根本就没有开始,何来结束?还想那么多干什么,平白放低了自己,显得自己多么卑微。
“少主,少主。”一名仆人在锦瑟耳边轻唤,还伸手推了推他。
从梦中清醒,睁开带着几分迷蒙的双眼,眸微动,他看向身旁之人,“什么事?”嗓音里透着明显地慵懒,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平白撩拨人心弦。
仆人早已司空见惯,放作别人只怕半天都回不了神,“司善祭司派人来传话了。”
“带进来吧。”坐直身体,他看向窗外,阳光明媚,鸟语花香,风景优美如画,轻易便能令人如痴如醉。不眠不休了三日,竟然在这大中午地睡着了,还……他摇了摇头,不是说不想了吗。
不一会,那名仆人便回来了,领进来一名女子后便下去了。
“见过少主。”粉色的衣裙,甜美可爱,大大的杏眼如不谙世事的少女般明亮单纯,一板一眼神色严肃地行礼看着还真有两分奇怪。
“不必多礼,樱默。”锦瑟眼中划过一丝好笑,“说吧,祭司让你传什么话。”
听着他随意的口气,樱默也笑了起来,无比纯真,“师傅说明天会有例行的祭祀,让少主今晚焚香沐浴,清心净体,顺便让我告诉少主祭祀时要注意些什么,以及礼仪。明日需要的礼服也一并送过来了。”
锦瑟嘴角蓦然划过一丝意味不明地笑,稍纵即逝,“知道了,回去替我好好谢谢她。”每年的祭祀礼服都是新做的,派人送过来是正常而必要的行为,不是吗?
樱默却不动,看着他,欲言又止。
锦瑟发现了她的不对,问道:“怎么了?”
犹豫再三,她还是决定相信自己的感觉,“锦瑟,你和师傅在计划什么?”出口的称呼是“锦瑟”,而不是少主,说明她是以朋友的身份在发问。她这几天一直有这样的感觉,虽然他们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也没见过面,但是他却似乎一点都不关系的样子,这很奇怪,倒是师傅反而紧盯着离汤大人的府邸,虽然之前也是一样。
锦瑟面不改色,神态自若,“樱默,我知道你和司善祭司有很深的感情,不希望她背叛狐族。但是很多事情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樱默看着他没有什么异样的表情,心中有些疑惑,真的是自己想多了吗?但如果师傅真的……
“好了,快回去吧,待久了不好。”锦瑟柔声道。
樱默明白他的意思,行了一礼便退下了。锦瑟看着她的背影,轻叹,她确实不适合做暗卫,不知道当初父亲为何会选她?
祭祀,是向神灵求福消灾的传统礼俗仪式,不止可以敬神、求神,也可祭拜祖先。对于狐族来说,他们自然是不敬神的,也并不相信所谓的祈祷,只是一个例行地仪式而已,来表达他们对祖先的敬仰尊敬之情。
妖界族群有他们信奉的神和一界之主,而九尾,则是狐族信奉的神,也是狐族的祖先,如同女娲造人一般,没有它便没有后来的狐。它法力高强,让天界也为之忌惮,只是它却并不看重那些虚妄之物,与自己的子孙在青丘山逍遥自在地过活,与世无争。
然而,五千年前,九尾不知怎么犯了天条,玉帝派下诸多兵将上仙下界捉拿,但因其强大,天界损失惨重,才只是将其镇压于冥界,受永世之苦。
狐族祭台在青丘山山腰,一条长长的阶梯从山下直通而上,宽敞的平地尽头是一方高台,上面立着一座几丈高的巨大雕塑。
气势威猛的九尾狐俯低身体,昂首望天,交错缠绕的九条尾巴张扬飞舞,动态逼真,四肢蓄力似乎随时准备冲天而去,姿势神态都雕刻得惟妙惟肖,活灵活现,每一根毛发都栩栩如生,仿佛能拔下来一般,细节处更是令人惊叹得无与伦比地雕工。
高台下摆放着案几,三畜粢盛以及玉帛端放其上,香炉在最前。
年前祭祀已成惯例,除了几位主要的人,其余狐族也都到了青丘山,一路直排到高台近前。
司善司祭,樱默从旁协助,以及一些其他打下手的,准备就绪后站于案几两旁,锦瑟和离汤主祭,站在最前面,之后是一些陪祭的大臣,再后面是狐族族人。
同人间一样,大事交给族长决断,而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则交给下面人打理。只不过狐族不比人间帝王的江山需要众多人打理,是以狐族的大臣也不过几人而已。
净手,下跪,奉香,进酒,叩首……走完一套仪式后司善开始读祭文,完了以后又是一系列地跪拜、献酒、献食等等仪式,等所有的一切完毕,已快过了午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