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对方沉默,锦瑟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问道:“你救我是因为我救了你,真的就这么简单?”看向他的眼神带着几分通透与不信,失了笑意的脸庞让话语多了几许沉重。
“真不真,有那么重要吗。”眼眸垂下,遮住了思绪,轻轻的语调,听不出情绪。桓越的出现,让他忽然清醒,他其实并不自由。他背后有门派,有正道,有无数双眼睛,假如桓越今晚说的事是真的,那事情传开,养育自己的师门该如何自处?他又该如何面对幸苦教导自己的师傅?倘若有一日兵戎相见,又当如何?他不是独自一人,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连累他人。
灯火通明的大堂,忽然间陷入了沉默,略显压抑的气氛蔓延,让收拾得小二不由停下了动作,不明所以又略带忐忑地看着他们,猜不透他们要做什么。
“呵呵呵。”蓦然,连串地笑声打破了宁静,压抑的氛围刹那消散,却又在这安静的夜里显得突兀,“不重要,当然不重要。无念道长的师弟来了,我若是再待在这只怕会让道长难做,就不打扰了。”仿若又回到了从前,“道长”二字无声地拉开了俩人间的距离,他笑得开心,神态慵懒,声音魅惑,一双蔚蓝上挑的眸媚的摄人心魄,与以往没什么不同,却又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恍然抬眸,似乎没料到他会突然要走,还来不及开口说挽留的话,眼前已失了那人身影。但转念一想,他会走不是很正常吗?而自己,又凭什么挽留呢?
久违的冰冷涌上身体,独自呆立了一阵,无念转身往楼上走去,却一抬头看见了不知何时站在房门前的桓越。
“二师兄,你为什么放走他?”皱眉,目光不解。
他停了下来,“留也留不住。”也不能留,没有资格留。
“他是妖啊。如果二师兄是因为他救了你,可你也救了他,你们谁也不欠谁,不用担心杀了他会有人说你忘恩负义,况且也不用和妖在乎这些。我也会帮你,难道我们两个人还敌不过他?”桓越似乎有些激动。
是啊,谁也不欠谁。然而一句话,说者一意,听者,又是另一意。
无念抬起垂下的眼,认真而严肃地看着他,却也略带一丝疲惫,“妖也有好坏,我们以前的认知太片面了。”不仅是因为锦瑟,还有这段时间地所见所闻,以及下午那个即使魂飞魄散也要和心爱之人在一起得蛇妖,“桓越,你不懂。”
不懂什么?不懂妖的善恶,还是不懂他那句话,他的心情?
“二师兄,你变了。”桓越敛了情绪,双目一瞬不瞬,陈述道。
“人都会变。”楞了一下,他淡淡开口,继续往楼上走去,眉宇间的寂寥与惆怅,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也是他没有发觉的。
整个人似乎又回到了从前,清冷孤高,缥缈不可捉摸,却多了些许寂寥。
看着他从自己身边走过,桓越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萎靡的情绪似乎会传染,桓越突然觉得自己心里也有些闷闷的。
青丘山,自古以来狐族的居住地,那里四季如春,草木葳蕤,湖溪清澈,百花齐放。优美的环境仿若仙境,却与人间没什么不同。
说到底,虽是另一个世界,与人间却是属于同一大陆,紧密相连,只靠一方结界分割,自然环境没什么差别,也因此妖族能轻易进入人间。而因为乃妖族之地,是以各种灵力灵气充沛,连带着也影响了周围。虽然人间也有灵山福地,修仙者和一些妖族,但终究是少数,自然差一点。
青丘山盛产玉石与青臒,其间还有一种禽鸟,名唤灌灌,叫声鸹噪却羽衣优美,泽中还生长着赤鱬,人面鱼身的动物,喊声优美动听。
狐族的居住地,自然青丘山位于妖界了?却不是,凡人是可以上得的,但却那只是在人间,穿过山体,才是另一方世界,在那尽头,才是狐族居住的地方,其背后有一座高山,名曰:青丘。
天高云淡,风轻怡人,平静的空间一阵波动,红光闪过,锦瑟直接出现在府门前,守门的狐卫一见立刻激动下拜,“参见少主!恭迎少主回族!”
淡蓝的衣袂摆动,飘出几缕淡漠,慵懒的神态,漫不经心地从鼻子里“嗯”了一声,“不要声张。”他之所以直接出现在家门口,就是怕大张旗鼓地搞什么迎接,不过就是走走过场,却也要整得那般麻烦。
狐卫眼里闪过疑惑,却仍是整齐划一地答道:“是!”
踏过门槛,锦瑟眼里划过一丝玩味,嘴角微翘。那些人也要来了吧。
族长的府邸位于狐族正中间,右后是老族长的弟弟离汤居住的地方,而左前则是司善祭司府,远远看去三座府邸连成了一条直线。虽然各自都有些距离,而隔了两条街的司善和离汤距离最远,中间的族长府邸倒像是刻意把他们隔开了一样。不知是否因为知晓俩人不合,才特意安排了这样的住处。
锦瑟穿过狐族结界的一瞬间,离汤和司善便都感觉到了,不消一会儿,俩人便前脚后脚地到了,还分别带着一个人。
“祭司大人,离汤大人。”门口几名狐卫一见立刻弯腰行礼。
“我们来找少主。”温润如玉的面容,碧绿眸如水通透,一手背负身后,长身玉立,俊朗中带着三分儒雅。
“二位大人稍等,属下这就去通报。”
离汤身后,黑衣的少年站姿挺拔,浑身都充满着少年人的活力,褐色的眸悄悄瞟向黑袍祭司身边的少女,面带微笑,目光中暗藏爱恋。
琥珀色的瞳眸同样看着他笑,却在望向门内时带上了一丝急切与兴奋,好像马上就要见到想念已久的人一般。
“没想到离汤大人也来了,装模作样得也不嫌累得慌。”喑哑好似砂石摩擦的声音,冰冷没有感情,配着那嗓音让人不寒而栗。消瘦佝偻的身形让她看上去异常羸弱,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去,交叠在腹部的双手形如枯槁。
眉头一蹙,却依然保持着温和的神情,风度翩翩,仪态优雅,“司善祭司不是也来了吗?”
“外界传闻少主与正道中人勾结,老身自然要来问个清楚。况且少主提前回族,自然也需要再做打算,而这些,与离汤大人似乎没有关系。”
翡翠似的眸注视着门内,离汤神情不变,“难道叔叔来看望侄儿都不行吗?”简单的一句话,倒让司善所言显得有些失礼。
这时,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随着侍卫走了出来,他先是一礼,“见过司善祭司,离汤大人。”
离汤虚扶了一把,“桑管家不必多礼。”
“两位大人请随老奴来。”
九曲回廊,小桥流水,假山花园,亭台楼阁,无一不是精细华美,让人感叹。
穿过前院和中庭,后方一处僻静小院,仿佛独立的空间一般,在这四季如春的地方角落里几颗枫树红艳似火,撒播着热情,飞舞得落叶洋洋散散落于树下人肩头,流连不肯离去,似乎也在眷恋不舍那绝美的容颜。
他似在仰望红枫,眼神却虚无地不知落在何处,侧面看去,那姿态神色无端透着些许落寞忧伤,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那一天,也是这般的红枫,仿若昨日,却咫尺天涯。
“锦瑟。”
温雅的声音传来,他回过头,笑容满面,“叔叔。”随即看到了司善,微微一顿,“司善祭司。”
俩人走进小院,随着锦瑟坐在了石凳上,桌上三杯清茶,看样子是早早便备了下来。他们各自带得一男一女却都留在了外面。
“锦瑟,在人间这段时间可还好?虽说对于我们来说这点时间不算什么,不过我还真有点想你。”离汤微笑着,眸光如水轻柔,透着关心。
“叔叔这般说可是瞧不起我?人间能有什么能伤到我?便是那些修仙人士轻易也抓不住我。”稍带几分揶揄的语调,眉宇间却透着傲气,上扬的眼尾挑出一抹不屑。
“那要看是真抓还是做戏。”一直没出声的人开了口,粗粝沙哑。
“祭司是听到了什么传闻吗?”神情一顿,锦瑟波澜不惊,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雾气遮掩下的眸子朦胧不清。
“还请少主给个解释。”
“我回来就是最好的解释。”言下之意,此事与他无关。
换言之,如果传闻是真的,那么不仅整个妖界,狐族也不会放过他,在这个时候回来,明显不是明智之举,可他回来了,说明他不在乎那些,为何不在乎?因为与自己无关。他是回来解释的,自然不怕,所谓清者自清。
“那也不能排除少主你是故意为之,打消我们的顾虑,然后把狐族也卷进去。”苍老的声音没有一点含糊,气氛微微变得紧张起来。
笑容轻敛,锦瑟看向司善的目光带了一丝冷意,“我锦瑟好歹也是狐族少主,能有这般卑鄙?”
“知人知面不知心。”笃定的语气坚信着自己地判断。
“祭司也说了,是人。”锦瑟同样毫不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