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发愣,不过这才发现除了自己周围还有许多小动物,但都是未开灵识的。
看着他熟练地给自己换药包扎,想到他方才的话语,她猜测,难道这人是大夫?
“好了,虽然不知道你的伤怎么来的,看着也不像被其他动物所伤,不过以后要小心哦,等你好了我就放了你,不过现在要乖乖地待在这里。”换好药他又把她放了回去,耐心地“嘱咐”完后,他起身走了出去。
果然,她没猜错,是位大夫,而且还是个心肠特别好经常救助小动物的大夫。真没想到她竟然被自己最讨厌的人类救了,纤云啊纤云,你真是没用。
破天荒的,她在这待了下来,反正一时半会也无法化成人形,不如乘此机会好好修养,恢复功力,反正有吃有喝的。她对自己说。不过有时候无聊了,她还是会溜出去玩玩。一个小小的破笼子怎么可能困得住她?
这天,又和往常一样,她出了笼子,行到外室,当然,是以一条小青蛇的样子出去,毕竟这样容易脱身,况且以她目前状况来看即便化为人形也维持不了多久,还不如省下那点功力尽快恢复呢。
这里是方齐,也就是救她那大夫看病的地方。但是她并没有如往常一样不屑一顾地偷偷溜出去,而是顿住了身形,直直地看着一个正伸手给方齐把脉的人。
是位年轻的男子,容貌俊朗,气质温和,只是看他苍白憔悴的脸色似乎身体不好,身边还站着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
“沐少爷今日怎么亲自来了,若是觉得身体不适派人通知在下一声即可。”方齐一边把脉一边说道。
沐缙笑了笑,眉目柔和,颇显几分温柔,“不过是在家闷得慌,出来走走。路过这里,凌儿担心我身体,便硬要我进来看看。”说着看了旁边的少年一眼,少年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笑,“奴才也是关心少爷吗。”
方齐收回手,问了几句沐缙的近况,拿起笔开始写药方,“没什么问题,还是照常给你开几副调理、滋补身子的药。”
沐缙放下袖子,垂眸笑了笑,神态无端透出几分认命与寂寥,“这方子我都能记下了,我看方大夫倒可以省了这笔墨。再说,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那些药,不过让人安心罢了。”
“少年,你不能这么说!你身体好着呢,可不能胡思乱想。”凌儿急忙安抚。
沐缙笑了笑,没说话。
“是啊,最重要的是保持一个好心情,否则便是仙丹也治不好一个普通的风寒。”方齐把药方递给了学徒。
“我这病又岂是普通的风寒可比。”依然是那流水般清澈温和地笑,却让人看着心疼。
鬼使神差地,她跟着他到了他家,看着他一举一动。
她发现,他其实是寂寞的,即便在人前他总是笑得很和暖温柔,骨子里还是冷清寂寞的,本就哀怨的箫声在他口中更是低沉呜咽地让人想哭,却也非常缠绵动听。
她发现自己变得有些奇怪,总是偷偷地来看他,看他抚琴吹箫,写字作画,看他每日如此,孤单寂寞地活着。虽然她早就有能力可以离开。甚至还为他去找过药,偷偷换掉方齐的,还在夜里为他运过功,但都无济于事,只能勉强延长一些他的寿命,却不能根治他的病。
世间万物,生老病死皆有定律,又岂是能凭一己之力可轻易改变的?但是,也并非无法,只是需要代价,而那时的她,看不透红尘虚妄,不懂得抉择取舍,就在她犹豫间,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那人再也睁不开眼睛了。
她躲在屋外看着,听着里面他母亲地哭泣父亲地呜咽,整个屋子都被悲伤笼罩,想着以后再也听不到那哀伤却动听的箫声,忽然觉得很难过很难过,心口一抽一抽的,不剧烈,却悲哀得想哭。
大雪纷飞,寒冷彻骨,落在脸上犹如老天的抚慰,化作清流缓缓而下,似乎是在怜悯看不透红尘,被凡间俗事所束缚的人们。
于是那一晚,屋里的人痛苦欲绝,屋外的人悲怆哀恸,压抑的气氛仿佛永远都萦绕不去。她一个人在屋外站了一宿,却无人知晓。
那以后她想了很久,其实,内丹又算得了什么呢?只要能救他,变成凡人又如何?灰飞烟灭又如何?只是,现在明白太迟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可是她不会放弃,她会等到他投胎,然后找到他。但是她想的太简单了,三界六道,万物苍生,要找一个不知投胎何处,相貌不明的人太难了,比大海捞针还要不切实际。甚至还有可能他并未投胎为人。
她等了五百年,毫无所获。
思念如一颗种子,随着时间地推移开始发芽、成长,最后变成了参天大树。
她脑中冒出了一个疯狂的想法,冥界司职生死轮回,一方生死簿载有三界六道所有生灵,若是得到它……
她不再犹豫,当即下了决心,潜入地府,虽然被发现,但还是被她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即便代价是……灰飞烟灭,但她没有后悔。
她找到了他,可是她失了内丹,要不了多久就会从世上消失,可她还没有告诉他自己喜欢他,甚至他都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女子,这样一个蛇妖,喜欢了他五百多年。但是她没了内丹,无法保持人形,以她目前的状况,也帮不了他什么,迫于无奈,只好附身他人。
即便是以别人的相貌,即便所有人都不知道她的存在,她也要成为他的妻子,告诉他自己的心意。
“礼成,送入洞房——”随着长长的一声呼喊,她被牵引着走向了新房,一步一步,如同走过她那独自度过的斑驳岁月。
院子里摆满了酒席,灯花煌煌,宾客满座,觥筹交错间,谈笑风生。
一处略不起眼的位置上,白衣缥缈的人仿佛自立了一方空间,清冷孤高,透着疏离,隔绝了外间一切,而能融入的,只有旁边那人。他手执酒盏,慵懒含笑,浑身都透着一股惬意懒散之感,目光流转间摄人心魄,红唇微扬,被酒水浸染得愈加诱人,灯光的映照下更显那精致面容如玉溢彩。
无意间一瞥,无念有些愣神,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看了许久都未自知,直到那慵懒的声音响起,“我发现你最近总是看着我,我脸上有东西吗?”玩味的眼神。
惊觉自己竟然又不知不觉地看着他发呆,无念有些狼狈地收回目光,似乎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只是,只是觉得你最近有些奇怪。”连一向平稳的语气都有些走调。他怎么了,他竟然会想……为何会出现这样的感觉?他又迟迟不愿离开,难道真的……
“那是你的错觉。”随意一笑,他回过头喝掉了杯中酒,微垂的眼遮住了里面深沉的思绪。
气氛徒然有些僵硬,但也只是限于俩人间,沉默着,在堂内仪式完成后,锦瑟忽然说道:“我说的吧,不会有事,你偏要来,如今证明我的话可有错。”他手肘撑在桌子上,提着酒盏轻晃,头靠在手腕上。眸微动,拿眼尾瞟着他,侧面看去更显那弧度透着妖媚。
转头看向堂内,已不见新娘的身影,他回过头,“你认识她?”隐隐有这种感觉。
周围的人刚开始时频频对他们瞩目,还与他们搭话,不过除了锦瑟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无念从头到尾没出过声。似乎对于不相干的人,除了必要地沟通他从来不理会。锦瑟除外。于是那些人也都识趣得不再打扰他们,自然也没注意俩人地低语。
“见过两面而已。第一次是来狐族求药,第二次是偶遇。”她应该没认出自己吧,几百年时间,有人记得有人忘却很正常。
“是吗。你因何断定她不会害人?”看她方才那险些摔倒得样子,明显是法力衰弱到了极致无法控制好身体,而凭着下午那一眼,他知道这根本不是普通的法力不足,而是即将消失,灰飞烟灭,所以才异常虚弱。即便如此也要与此人成亲,这般地执着,这背后应有一段故事吧。
回眸,看着他,眼尾微挑,他略显惊讶,“无念会对这些感兴趣?”现在,她已经完全消失了吧?不由抬眼看向还在外间的新郎,忍不住一叹,你想说的话,可说出口了?
无念站了起来,“反正回去路上也无事。”看样子是准备离开了。
锦瑟也放下酒盏站了起来,反正他们只是来看那女子的,如今没发生什么事,也不可能再有什么事,自然也没必要留在这里。
踏出酒气萦绕的府邸,大红的灯笼投下光影,照亮了门前一方归路。
因为是宴请附近所有人家,包括过路得旅人,所以来来往往地也无人询问,很轻松便走出了大门。
走下阶梯,俩人的影子被渐渐拉长,然后重合,最终消失在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