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希区柯克悬念惊悚故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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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小佛像(1)

在天上悬挂着一轮明月。

我的酒吧生意冷清,我得以悠闲地看报纸,只有一个金发女人,她喝着伏特加酒,忧郁地对着吧台后面的镜子,好像希望镜中的影像不是自己一样。

大约半夜时,进来一个男子,他走到一把凳子前坐下,要了一杯加冰的威士忌。他大约三十岁,身材高大结实,头发乌黑,长着一张开朗的脸。桶里的冰有点结在一起了,我用冰锥刺开,然后把锥子放在吧台上,给他倒了酒,双手抱胸,靠着吧台休息。

那人指着冰锥说:“拿开这个玩意。”

我把冰锥放到下面。

“对不起,”他说,“我心里很反感这个玩意,我一看见它就神经紧张。”

他这种人我见得多了,他有心事,想找个人发泄出来。我意识到,不管我有没有兴趣,他都是要说的。

“那只是个冰锥啊!”我说。

“对于你可能如此,对我就不同了。”他说,指指空酒杯。

我给他倒满酒。我向来对顾客很温顺,我说:“这话很新鲜。”

他咧嘴笑笑说:“也许你不想听。”

我指指差不多空着的酒吧,说:“没有关系,对于倾听,我很乐意的。”

“你相信运气吗?”

金发女人突然大笑起来,她说:“我相信,三个月来,我的运气坏极了!”

“真为你遗憾,”那人说,“过去我信,但我买了这个东西之后,我就不信了。”他从口袋里把一个玉做的小佛像掏出来,放在吧台上。小佛像刻得很精致,一只手就可以握住。

“啊,”女人叫起来,“真是太可爱了。”说着,伸手去拿。他把她的手轻轻挡住,说:“请你别碰它。”

“这真是漂亮了,”她说,“我可以买一条精巧的项链,把它系在上面当坠子,你愿意卖吗?”

“这可是无价之宝啊。”他说。

“这值不了几个钱,”我说,“我见过这类的东西有很多。”

“那些跟我这个是不同的,这是我的幸运符,可灵验了。”

“真是幸运符吗?”女人问。

“真的。”

“我很喜欢这种东西,”她说,“我非常需要一个。你觉得这个东西给你带来幸运,你有证据吗?”

“在香港,自从我把它买下之后,便财运亨通,玩扑克、赌轮盘和买马票,无一不赢,不仅如此,还有更幸运的事呢。”

我认为他的话是编出来的,想骗人,但是他想骗谁就不得而知了,是那金发女郎,还是我。

“冰锥跟这有关系吗?”

“那和我弟弟尼尔森有关。”

“他出什么事了?”

他示意一下他的空酒杯,我再次给他满上。

“你们两位都想听吗?”

“我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她指指我,“他反正要留在酒吧里。”

“那么好吧,我跟你们说,你们也许不信,但这没关系,你们听着就是了。”

他一进入酒吧,我就知道他会说的。

他开始说。

精神病院的走廊很长,日光灯吊在上边,已有一半是报废了的。我左边的墙本来是漆成黑色的,现在已经脱落成灰色。我右边是窗户,装着铁条,关得紧紧的,外面的草坪都看不见。这是我所见过的最压抑的地方。

看守来到一道门前,停下脚说:“就是这儿。”

门上边,眼睛平视的地方有一个一尺见方的金属网孔,我从那儿望进去,发现房间很小,一张低矮且狭小的床是唯一的摆设。

坐在小床上的应该就是我弟弟尼尔森,但是,要是在路上遇见他,我不一定能认出他来,尽管他是我的亲弟弟。弟弟和我们家所有的人一样,高大结实,皮肤黑黑的,头发乌黑且又浓又密。现在,这个穿着褐色衣服的人抬起头,他脸色苍白,一点生气都没有。

“哥哥,是你?”他声音沙哑地问。

“是我,尼尔森。”我说。

他三步并两步地走过房间,触摸网眼,我也把手放在网眼上,算是握手吧,但是,钢条阻碍了我们兄弟的交流。

弟弟嘴一歪,大哭起来。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好静静地看着他。

“哥哥,你来了我很高兴。”他说。

“如果我早知道你在这里,我早就来看你了,”我说,“我出国去了,昨天才回来,他们一告诉我,我就马不停蹄地赶过来。”

他抬起头说:“哥哥,让他们打开这道门。”

“我已经试过了,但他们不肯,因为他们说你太野蛮了,他们被你打得很惨。”

“难道他们不晓得,我不会伤害自己的哥哥吗?”

“你一直不停地跟他们打斗,他们不相信你。”

他擦擦眼泪说:“因为我不该被关在这里。”

“你靠打架是无法证明的。”

他低头看着地板说:“这些墙壁叫我难受,他们不该把我困在这。”

“他们指控你杀了一个女人。有这回事吗?”

“根本没有那回事。”

“从头说!”我严肃地说。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你走之后,我凭着自己的能力,找到一份送货员的工作,我干得很卖力。你知道,对空旷的地方,我一向很喜欢,喜欢大自然,我无法忍受被关在围墙里。我有一栋小公寓和一辆卡车,我可以每个周末开车到山上露宿。我身体很棒,每天精力充沛。有一天晚上,我出去买啤酒喝,结果糊里糊涂地被警察抓走,他们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我和其他一些人排列在一起,然后告诉我,一个女人在公园里被害,凶手逃跑时被人看见了,他们指控凶手就是我。”

“他们说你杀死了那女人?”

“不仅仅是一个,而是三个,且都是用同样的方式杀害:用一根冰锥把她们刺死,然后用口红在她们额头画一个大大的X。”他低下双眼不看我,似乎在等我做出审判。

“他们指控是你干的,肯定有他们的理由,”我说,“他们一定有证据。”

“每一个案子,我都可以证明自己不在场,哥哥。”

“他们需要的不仅是这个。”

“有个叫朱迪的女孩,上周陪我到山上度假,她走的时候她的口红掉在我的卡车里,我捡起来,放进口袋,打算再次见面时还给她。结果他们搜到那支口红,说是和凶手做记号的口红颜色相同,牌子相同。”

“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女孩跟你度假的事你有跟他们说吗?”

“我跟他们说了,我的律师也告诉他们了。那种口红很普通,哪都能买到,但他们充耳不闻。”

“那个叫朱迪的女孩怎么说?”

他的头低垂着:“她无法证明那支口红是她的,或者她的口红曾遗忘在我的车上。”

“还有什么吗?尼尔森。”他仍低垂着他的头:“还有血迹。”

“什么血迹?”

“那女人衣服上有血迹,她在被害时一定挣扎过,并把凶手的手给抓伤了。他们说血迹的血型和我的一样。”

“你的手被抓伤了?”

“我在换轮胎的时候手被擦伤了。”

“整个案情就是这样?还有,动机是什么?”

“他们说,疯子是不需要动机的。有人说,我对妇女怀恨在心,因为我很小就失去了母亲,因此,我憎恨所有的女人。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但是陪审团却很凛然的样子。他们说我有罪,法官判我到这个地方来,他说,用这种方式杀害妇女,无论谁,都需要治疗。”

我知道还有其他的原因,但是他告诉我的已经能够证明他有罪了,一切证据都对他不利,没有一条是可以辩驳的,很容易定罪。

我记得那时感到很无助,但不知道上哪去求助,我渴望得到某种帮助,无意中我摸了摸袋子中的小佛像。

那个看守用手肘碰碰我说:“还有两分钟。”

我点点头。

“哥哥,你能想出办法把我弄出去吗?”

“我试试看,尼尔森,那个律师的名字叫什么?”

“爱德华,”他说,“他是指定给我当辩护律师的,因为我没钱请律师。”他告诉我那人的住址和电话号码,然后,扯扯衣领说:“哥哥,我被送到这儿来已经有半年了,我憋了半年啊,你知道不,如果不把我早点弄出去,我早晚会死在这里的!”

这点我倒相信。弟弟被无端关押在不见天日的监牢里,肯定受不住。如果不发生这件事的话,说不定他已经在某个树林里,或者某个农场里。

“我会死在这儿的,”他说,“我会疯掉并且死去的,他们说是要治疗我,其实是在谋杀我。”

“耐心等候,尼尔森,”我说,“不跟他们打架,不跟他们动手,按他们的话去做就行了。”

“我尽量试着做就是了。”

“如果你继续跟他们对着干,我也帮不了你了。”

“好吧,我听你的话。”

我离开他,心里明白,如果我不把他从那个封闭的房间救出来,他会死在那儿的。

我来到医生的办公室。医生叫史劳德,从表面看是个温和的人,他说的跟我弟弟告诉我的分毫不差,但是我要弟弟亲口告诉我。

史劳德医生雪白的外衣、厚厚的眼镜和淡然的态度,给我这样的感觉:他对文书工作的兴趣,远远胜过对病人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