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希区柯克悬念惊悚故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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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空包弹

吉恩在那天下午走进演员俱乐部的酒吧时,没有多少会员在里面。他的到来吸引了少许观众,观众虽然不多,但他的进入还是颇为戏剧化。跨进房间后他走向吧台,没有看任何人,点了杯酒。还在下双陆棋的人停下了大约半分钟的时间,平时这里下双陆棋的会员基本上是一会儿也不会停的。有在抬头看了他之后再低头打球的人,没有把该击倒的球击倒;也是在那一分钟,他的对手也失手了,但两人都没骂出声来,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事。

艾迪给吉恩倒酒,酒吧里又恢复正常。

我无法说别人对他有什么想法,但我对他的做法很欣赏,要做好那件事所需要的勇气,任何人都无法了解,除了吉恩和我之外——如果我可以做到的话。

我放下正在阅读的报纸,走到吧台前,折起报纸,似乎是一件很滑稽的事,因为报纸的头版头条新闻刊载的就是每个人都熟知的事:前一天晚上,吉恩把一位有名的女人杀了,或者说,一位名女人的死把他牵涉进去了。

她的名字叫贝蒂,她的丈夫是百老汇流行戏制作人,吉恩在“Next to Good”这部戏里担任男主角,他被贝尔先生任命为这部戏的主角时,他是个年轻英俊光芒万丈的演员,换句俗话,就是正处于事业的巅峰。有人说,吉恩之所以能得到那个角色,是由于他得到了贝夫人的青睐。这点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吉恩很适合演那个角色。因为碰巧,那出戏是我编的。我也知道他有家有室,也晓得他在成名前,在四处寻找工作和剧院的那些年月里,身边总有一位可爱的女伴,他目前有两个孩子,住在城郊。我也知道,过去的六个月里,吉恩和贝太太经常一起出没于公共场所。这是我了解的所有的事,因为城里的每位专栏作家,对这些内容都报导过两次。

我走到吉恩独自站立的吧台,当酒保艾迪抬头看时,我对着吉恩的酒杯指了指,说:“来杯同样的。”

艾迪看了我一眼:“双料威士忌?”他知道我很少喝烈酒。

吉恩压根就没理我。

“来一杯双料威士忌,你这爱尔兰傻瓜,不要多话!”

艾迪咧嘴笑。他经常和会员们开玩笑,如果没人和他偶尔开个玩笑,那他就太寂寞了。

总之,昨天吉恩和贝蒂在“漫厅餐厅”里喝过酒,贝尔在他们聊天时走进来。贝蒂从前年轻时就很漂亮,现在四十八岁,仍然迷人,风韵犹存。

今天的报纸详尽地报道了昨天的事,因为餐厅里全是百老汇的人,都认识他们三个人,警方很容易找到目击证人。

贝尔走向吉恩和贝蒂坐的桌子时,他们正在喝咖啡。贝尔伏低身子,低低地对太太说了些什么,别桌的人没有听见。然后吉恩站起来同样轻声地说了些什么,然后,贝尔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扔到桌子上,吉恩说了些什么,贝尔回答,很愤怒的样子,然后,他冲向了吉恩。这时,吉恩从口袋里掏出手枪。

以后发生的事情,像事情开始突然发生一样令人好奇。那张被贝尔扔在桌子上的纸,好像是他太太写的一张便条。条上写着:把今天最后一幕戏演完后,立刻到“漫厅”来,快来,蒂蒂。

还有一封信与这纸条在一起,是用打字机打的,写的“贝尔亲启”。

吉恩在结束演出之后,匆匆谢过两次幕,急急回到化妆室,把脸上的妆用毛巾擦掉。然后还来不及换下戏服,穿着格子粗呢外套和法兰绒长裤,就赶到拐角的餐厅——他们平常见面的地方。

因为这样,那支装着空包弹的手枪才会在他的口袋里,那是“Next to Good”最后一幕戏用的,向一个敞开的窗户开一枪,把一位潜伏的小偷吓走,这个情节,谁都可以记得。

“当贝尔走到桌旁,咒骂我时,”事后《每日新闻》引用吉恩的话,“我只想让他闭嘴,她太太和我只是好朋友,但是有人寄了一封下流的信中伤他,指责我和贝蒂有苟且之事,而且附了一张条子,条子上写明我们今天的见面时间和地点。他歇斯底里——特别疯狂。”

无论如何,他们说了激烈的、不可原谅的话。贝尔显然气疯了,在众目睽睽之下,向吉恩冲过去,后者想到口袋中的手枪。当然,本来它是无法伤人的,因为装的是空包弹。他把枪拿出来了。

目击者异口同声地说,有一会儿,吉恩用手枪控制住了贝尔,让他进退两难,这时,朝他们走去的餐厅服务生力图劝开他们。接着,两个男人各说了些什么,于是,贝尔跳过去想把枪夺过来。

他们俩挣扎厮打,两个人都抓着枪。咖啡溅到贝太太身上,她就大叫大跳,疯狂地去抓两个男人,这时枪走了火——开了两枪,服务生都跑过去了。

贝太太向前倒在桌子上,然后滑到地板上,有一会儿,餐厅里一点儿声音都没有,这事让人难以接受。

贝太太已经危在旦夕。

因为手枪装的不是空包弹,而是实弹,有一颗子弹经由她的肩射入脑部,另一颗打到左乳房,在心脏附近。她在附近的医护人员急忙赶到之前,早已气绝身亡。

吉恩喝下酒,对酒保说:“再来一杯。”酒保急忙为他斟酒。这时,他这才看见我。

“嗨!”我说。

他只举举杯,用一个友善的手势来回答我。他的眼睛黑黑的、充满疲倦。

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将酒杯推向艾迪,示意他再来一杯。我告诉吉恩:“没有人责怪你,你的感受大家都很理解,发生这种意外,不能怪任何人。”

确实没人责怪他。警方把他和贝尔带到警局,审讯了一个通宵,但是早报报道说,经过验尸以及十六分局和凶杀组的查探和调查,都否定了故意杀人的说法,是“意外死亡”,是一次荒谬的巧合。因此,警察释放了他们俩。

事实上,侦查结果暴露出一种令人吃惊的讽刺。那把吉恩用来表演的抢,总是由管道具的人来装弹的。有一批管道局具人新购买的空包弹,五十颗装,六大包,里面被暗暗换了一盒真子弹,警方在道具室里将那些真子弹找到了。因此,那天下午,当吉恩在最后一幕射出一发子弹时,那是一颗真子弹。这点经过检查剧院的后砖墙可以证明。

背景幕上的小洞没有被人注意到,管道具的人事后也说,他在装空包弹时,也没有注意到那是真子弹。因此,贝太太死得实在冤枉,她完全是死于意外。

艾迪走开,我靠近吉恩身边,静静地说:“吉恩,你为什么一定要杀她?”

他没有说话,只是皱了皱完美的鼻子,这说明我说的是对的。那并不稀奇,我正将事实的真相推论出来,我相信你也能推论出。

吉恩说:“你喝多了,或者说你很傻。”

“两者都不是,你会平安无事的。要不要我告诉你,为什么你没有事?”

他两眼凝视着吧台后面。

“你的说词有一个弱点,但没有被警方察觉到,因为他们不像你那样了解贝蒂,问题出在她写的条子上,贝尔是昨天才将信拿到手的,那天正是命案发生的同一天,所以很明显的,信是前一天寄的。但是信是约你‘今天’见面,与贝尔接到信是在同一天,我打赌,那封随条子寄来的讨厌的信里,强调你们是在那个时候在餐厅见面。

“那些表示,贝蒂亲笔写的那张条子必定是很久之前就写好的,而且是被留下来的,准备在适当时候派上用场,到底是谁留下来的呢?那就是她喜欢的人,而且是最近有来往的,那么就只有你了。”

“你疯了!”

“不,只是谨慎的推理,从这件事的表面看,我的推断是说不通的,为什么人们要将那样的条子寄给她的丈夫,外加一封只会引起公然冲突的下流信?

“为什么你最可疑?甚至单是想象,那也是荒谬的,可结果是贝蒂死了。

“你不可能被怀疑?当然不可能。她很喜欢你,经常有人看见你和她在一起,那是你真正的掩饰。那就是你胆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行事的原因,你谋杀了她。”他不再抗议,而是低着头默默地听着。

“做那种假定,似乎疯狂,”我说,“但这是事实。谁有机会到后台道具室调换一包真子弹,以便事后被发现?你有。谁有卸下空包弹、换上真子弹的机会?管道具的没有错,是装了空包弹,虽然大家都认为是他把真子弹装上了,但只有你有卸下空包弹、换上真子弹的机会。除了开枪的人,谁都不能肯定在舞台上开枪射击时不会伤到任何人。”

“你凭什么认为自己什么都清楚?”

“因为我明白谁会想要杀她。我知道,你也知道,但警方永远不会知道。她是一个贪得无厌的女人,她利用男人就像吸纸烟一样,她有惊人的需求。这使我想到原先的问题,她需要什么你不愿意的东西?婚姻?”

他微微点了一下头。

“我也这么推想,你爱事业,为了达到目的你才任老板太太摆布,但是你也爱自己的太太和家庭,你不愿失去你生命中最具意义的一切。于是,你想出一个瞒天过海的方法来杀她。在一个公共场所演戏,诱使她丈夫吵架——先是用信,再当面侮辱,再掏出你假装不知道是真子弹的枪,使他向你冲过来夺枪,因为你比较年轻力壮,等枪对准适当的方向时,你就扣两次。谁都会认为这是意外。”

“是什么给你的暗示?”

“我告诉过你,我和她认识。二十年前的我年轻又有写剧本的前途,跟你一样长得英俊、家庭幸福,所以,我明白她想要什么。我最后离婚了你是知道的。她现在才死,真是走运,她很善于玩弄男人。你放心,不会有人告发你的。要不要再来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