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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龙蛇之蛰,逢时而鸣

异语198

在路上,司机说高速公路那里经常有人扔石子,砸破挡风玻璃,盼着你翻车,他们再上来抢你车上的东西。

我纳闷的问,一次两次还好,多的话报警怎么办?

他说,都是附近的村民,报警也不能怎么着他们。

我忽然一动,说道:我听说有一辆车翻车了,有一户村民赶紧到路上抢东西,结果等他回去后才发现自己家已经被强拆了,哈哈,套路太深了。

司机大笑。

公元756年1月5日,1℃~5℃,晴,微风

宜:解除、平治、道涂、余事勿取

忌:移徙、入宅、掘井、造庙、栽种

不久后,华仲派华叔送消息,华安一行果然损失惨重。他们虽然连夜设伏,可是毕竟没经历过战阵,一伙人嘈杂的很,破绽很多被人识破。等他们一拥而上时,对方五人且战且退,退到高地之后,临高而射箭,箭无虚发,连伤十人。

前去的团练也就五十人,一下子人人自危,乱成一团。华安的师父见士气低落,带着三个得意弟子悄悄绕过去要挽回颜面,不料全被射杀。一战拖到了天色将明,华仲带着村民和剩下的团练前来解围,那五人才领了马匹、粮食悠然而去,无人敢拦。

此次死了十三个人,还全是骨干,对方连受伤的都没有。我听后默然良久,这才相信张侍郎说的并非虚言。我去找张侍郎商议,他说不归军向来有仇必报,如此怕是华仲村子会被洗劫。我情知此言不虚,只好让张侍郎去请太守发兵,心中却知道怕是发兵也无济于事。

此处多年未有战事,兵备弛废,虽未曾见过,但绝对靠不住。想来想去,下定决心,辞别张侍郎,带着华伯、华叔回去。此次也顾不得了,骑着马半个时辰到了村中,村东哭子,村西哭夫,尽皆唉然。

华安被绑在了床上,华仲说他已经闹过几次自杀了。我嘱咐华仲赶紧安排好村民下葬的事,将窖藏的粮食取出一窖来分给死伤的团练,而后整合全村老幼去城中避难。

华仲连连点头,很多分内的事他已经做过了,出去安排人手。

屋中就剩下我和华安,为防止他咬舌,用布塞着口,脸上还有哭痕,倒显得有些滑稽。

我坐在床边冷冷的看了他良久,说,“如果是我,怕是我也会自杀,不然那里有脸活着呢!”

华安呜呜之声不绝,一行热泪从眼角滑落。

我续道,“不过我应该早就死了,带着手下去埋伏别人,反倒被人杀的丢盔弃甲,以我的性格,怎么不会怒发冲冠,逞一时的义气,想着力挽狂澜。明知是死也会冲上去跟他们死磕,你的师父不就是那样嘛!”

说到这里,突然笑了笑,“我也看错你了,我以为你很冲动,想不到你很冷静。由始自终,你都是让别人去冲杀,自己留在后面,你肯定想自己的命比较金贵,起码知道刀剑无眼。几年战争打下来,怕死的和悍不畏死的都死的差不多了,你这种人才能活到最后。”

华安一时怔在那里。

我站起来,用匕首割开他身上的绳索,“别人面前装装就好了。现在我心情不好,你拿着这封信去张府吧,他会妥善安排你的。若是真的想不开,那就去死好了。”

听闻贼人要来报复,再看看已死的人,村中人行动迅速,埋了死去的人便要去避难,已经有不少人收拾包袱去城中了。村中哭哭啼啼,抱怨的还是华安害了他们,华府的人也因此受了不少牵连。

我想着怕是城中也不安全,便和华仲他们带着一些村民到山中去避一避。到了之前狩猎的山洞之后,数十人砍柴搭屋做饭,就此住了下来。

华季常年随马队行商,便让他去城中打听消息,几日后听闻山贼动作,一连洗劫了三四个村寨,每日里都有很多人拖家带口的到城中避难。张侍郎给我带的信中更说不归军声势浩大,听闻有上万人之众,他已经打算举家迁往CD不日就要启程。

这么多人在这里,原本还有忌惮,可过了几天发现这里人迹罕至,也就安心砍柴打猎。华伯毕竟经验丰富,一时倒也不用担心粮食不够。我拼命地揉着脑袋,使劲想着这段历史,不归军终究没闹成气候,是会有人来平定他们吗?

正在想间,忽然听的外面热闹的很,不一会儿华季就带着十几个外来的大汉出现,对我笑道,“这两位是蓉城来客商,贩茶路过。我以前长跟他们的马队去吐蕃那里贩茶。”

我抬起头来,看见为首的那人,感觉颇为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

他也是,见我一愣,随即笑道,“原来是仙人啊,鱼某有幸能再见仙人,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华季原想不到他认识我,一时错愕不已,想要解释我是西域来的又说不出口。

我听他自称姓鱼,陡然一动,忽然间想起那日我到CD街头卖马,有一个寻人的汉子来买马,自称寻访的人是“母韵”,是南斗戏弄我罢了,那他当时要找到人定然是我不错了。

前缘注定,我笑着连忙让他入座,同时笑问,“不知你要找的人是否找到?”

他嘿然一笑,“仙人莫要取笑与我,那日我走后,心中怅然,本想邀仙人来我府上小住几日,可是到了酒馆才听闻仙人已经一挥而逝。墙上唯有留下‘公哲’‘母韵’四字。我悟性太低,这五年来无日不自责。”

“你我彼此彼此。”我摆了摆手笑道,我不也是没反应过来嘛!

他道,“既是天命让我得遇仙人,仙人何不随我走一趟。”

想来是安排我随他而走了,我于是与华仲他们殷殷道别,并说时辰已到,不能与他们多处了。

他自称鱼慕古,气魄豪迈,颇有燕赵慷慨悲歌之感。行了一日一夜,便见远处营寨林立,门口兵马来往驰突,颇有气势。

“岂独临城细柳上,塞落桃林之下。”我不由得脱口而出,比之周亚夫的细柳营。

“哈哈。”鱼慕古笑道,“仙人谬赞了!”

鱼慕古让我骑马先行,直入中军帐下,有人为我们牵马。入了帐之后,见到里面挂着一幅山川地势之图,倒是比我画的准确的多。旁边的陈设倒是简单得多,主座一把椅子,一个案台,旁边两排矮凳。

“仙人请!”鱼慕古恭敬的对我一指主座。

我不去落座,见只有我与他二人,便道,“鱼将军做的好大事啊!”

鱼慕古洒然一笑,“我能在兴兵之际得遇仙人,真是上天祝我成就大事。有仙人在,何事不可为。”

我道,“你我私底下,就不用称呼我为仙人了,或是说我是仙人使者就好了,反正我与你圣城,一直都是机缘巧合。”

鱼慕古不是迂腐的人,当下一笑置之。

我坐在下边,道,“我倒不知道这不归军是你们鱼家的。”

“先祖本是庶出,随母程姓入杨素府中随他征战多年,不归军便是先祖所创。后来先祖建了圣城,复了本姓。”他侃侃而谈,“先祖在日,日日以一统天下为念,可惜李阀气候已成,不得已才隐居下来。如今李阀无道,天下大乱,而我不归军已达上万之众,无敌于天下,正是我鱼家兴复之时。”

鱼慕古说完仰天大笑数声,招手让随从进来,“仙人一路劳顿,且先休息。军营一律从简,仙人勿要介怀。待我攻入龙城,那时再好好款待仙人。”

我也确实有些疲惫,到了一处营帐内便睡去,醒来时外间已然昏黑。有随从让我沐浴更衣,那套着装,和我昔日穿的差不多,出去赴宴,底下又是一众人口呼“神使”,只可惜身边少了云韵兄妹和程琳。

军营之中只有舞剑射箭,没有女人。他们习惯了杀戮,比输赢都是拿俘虏的人命在比。我坐在上位,静静的看着,不置一词。等散去之后,回到营寨,鱼慕古前来拜访,滔滔不绝自己的策略,自己如何围困龙城,再直捣蓉城。鱼家几代经营,他自己又常带人亲自打探消息,对时局把握的丝丝合扣,一应虚实也了如指掌,举手投足都是舍我其谁的霸气,谁也不怀疑他能赢。

“既然你已胜券在握,我便告辞吧!”

鱼慕古一怔,愕然道,“神使说笑了,神使此来定有深意,我是浅薄之人,怎知道天命,还望神使在旁时时提点。”

我道,“你说你看不破天命,我也看不破。我一直不明白我何以在此,遇见了你,仿佛明白了点。只是我说出来,你未必会听罢了!”

“还望神使说的透彻点。”

我笑笑,“我说天命让我劝你回圣城,你肯回去吗?”

鱼慕古苦笑,“如今已然是箭在弦上,还望神使见谅。”

我想起了韩公,叹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鱼慕古忽道,“你可知不归军的来历。昔日杨素用兵,但凡兵败而回,尽皆屠戮,往往斩杀数百人,全军悚然,无人不拼死一战,故而胜多败少,天下无敌。先祖在杨素麾下多年,深的其用兵之法,故而挑选无父无母的孤儿,从小磨练其心智。那时不归军不过二十人,十二岁随先祖从军,各个杀人如麻,终生不娶。”

“那时天下大乱,各路豪杰割据一方,先祖凭着不足百人的不归军在蜀地建立一份基业,凭的就是敢作敢为。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死何足道哉,但忧功名不显罢了!我自幼困居圣城一隅之地,习兵法,练武艺,所为何事,正是期待英雄有用武之地罢了!如今李唐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群豪并起,正是我辈建功立业之时,岂能瞻前顾后,畏缩不前,辜负平生所学。”

我道,“为你平生所学,便将性命托于白刃之中,不是你杀人,就是人杀你。纵然你一路夺得天下又能如何?”

鱼慕古昂然道,“成就秦皇汉武一样的功业,向北吞并突厥、高句丽,向西破吐浑谷、吐蕃,大军开赴西域,击败大食国,振我国威。”

我道,“纵然你一时得逞,威加海内,但你死后,百年后天下如李唐般分崩离析,子孙为人屠戮,又有何用?”

他道,“那终究是百年后的事,大丈夫但求无愧于心。”

“鸟执琢人肠,衔飞枯枝上。然后知兵者乃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我想起一句诗,道,“你麾下不归军杀心过重,真杀的中原无人,千村万落生荆棘,你又凭什么扬威域外?何况杀了这么多人,必失民心,真的无愧于心吗?”

鱼慕古道,“古往今来,天下大乱者多有之。西周后诸国争霸五百余年,至秦始皇一统天下,二十年后刘项并起,天下又乱。王莽、董卓乱汉,匈奴、鲜卑、羯、羌、氐大乱天下,至隋末大乱,均是死伤累累,然我中原人士生生不息,乃天道循环,此上不愧天。而秦失天下,能者得之。我不归军征战四方,无人能敌,一旦平定天下,那时四海晏平,百姓自可安居乐业,此下不愧黎庶。”

巧言令色,鲜仁矣!我想,难怪不归军随强却成不了事。

当日深夜,四周山啸般震动,我走出营外才见漫天遍野尽是幽绿,四周人马翻仰,一片混乱。鱼慕古的亲随扶我上马之后朝小道奔驰,风声鹤唳,伏兵四处杀至,等到一处安稳后,恍然回望,才体味到赢得仓皇北顾的深意。

鱼慕古收整残军,只剩下三百多人,早没了昨夜的豪情,个个失魂落魄,更不敢停留,少歇息一会儿后便强撑着前行,不少昨夜受伤的无力前行跌倒在一旁,也无人去扶。

我在旁旁观,唏嘘不已。之前尽是听闻不归军多厉害,以前只有上百之众,却颇为棘手。如今多达上万,本该是天下无敌手,却沦落至此。我原本以为我会说服鱼慕古让他帅军回圣城,不料韩公来得如此之快。

到了河流处,依稀可见四周凿沉的船只。余下的众人默默的砍伐树木,打捞沉船,而后修补。

鱼慕古对我扬鞭一指,“原本我此来破釜沉舟,志在必得。”

我道,“我也碰到过许多事,自以为十拿九稳,便说了出来,可往往是错的。慢慢的学会了沉默。”

“你早就知道我会败。”

“我只是知道你定会带兵返回圣城,却不知道你会败!”说着,我忘了下四周那些骄横之气全无的人,那一晚的景象着实把他们吓坏了,他们也不曾想到自己的敌人会是地狱来的鬼兵,别说反抗了,只能呆望着他们的刀砍下来,“还败的如此惨。”

他默然良久,“这一战对我太不公平了。”

我道,“你的不归军比别的军队厉害,就可以任意屠戮他们的人,那时候你想过公平吗?如今天下就川蜀安宁些,你的不归军一出,这里又会死多少人,他们无力反抗,对他们何尝公平。”

忙碌了三日,终于把这几百人送到了对岸,蜀南人面竹,又见到了。自他们发兵到如今不到一月,仓惶而回,圣城举城皆惊。随后不停有外面的不归军赶回来,说是不归军,其实只是一帮刚出去打仗的人,他们学着祖先的战法,学着他们的残忍,以为自己无敌,可是当残忍降落在他们头上时,却无法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