蜥蜴尾巴细长,有四肢,俗称“四脚蛇”,有壁虎、草蜥、蛇蜥、鳄蜥等种类。
蜥蜴肯定参与了龙的多元容合,其理由有下面几条:
一是蜥蜴形色怪异诡秘,像鳄比鳄小,像蛇却有足,古人很可能像对待鳄、蛇那样将其神化。河南陕县出土的一块距今5000年以上的残陶片上,有蜥蜴纹。甘肃永登蒋家坪、甘肃东乡林家马家窑类型遗址也都出土有蜥蜴纹。这些蜥蜴纹或可称之为“蜥蜴型原龙”或“蜥蜴龙”。
二是甲骨文中的龙字,有和蜥蜴相似者。
三是民间称蜥蜴为“龙子”、“石龙子”、“山龙子”、“泉龙”、“变色龙”等。《古今注》言:“蝘蜓,一;守宫,一;龙子。”《本草纲目》讲:“生山石间者;石龙,即蜥蜴。”还有一种巨蜥,俗称“五爪金龙”。残存于印度尼西亚科摩多岛上的当今世界上最大的蜥蜴类动物——科摩多巨蜥,也有一个“科摩多龙”的通称。
四是古籍中有视龙犹蜥蜴或视蜥蜴为龙的载述。如:“禹南省,方济于江,黄龙负舟,舟中之人五色无主。禹乃……视龙犹蝘蜓,颜色不变”(《淮南子·精神训》)。《荀子》也言“螭龙为蝘蜓”。《汉书·东方朔传》载:“武帝置守宫盆下,使射之,朔;:臣以为龙又无角。”
五是古代有以蜥蜴祷雨的习俗。《倦游杂录》载:北宋熙宁年间,京师久旱,街坊村巷按古法以瓮贮水,“插柳枝,泛蜥蜴”。小儿呼唱道:“蜥蜴蜥蜴,兴云吐雾,降雨滂沱,放汝归去。”人们为何要用蜥蜴来求雨呢?《卦爻名义注》解释说:“守宫与龙通气,故可祷雨。”
蜥蜴与龙的关系,学者们也都注意到了。如:“龙像蜥蜴戴角的形状”
(唐兰《古文字学导论》,齐鲁书社1981年版)。“其实所谓‘龙’就是古人眼中鳄鱼和蜥蜴类动物的大共名”(何新《中国神龙之谜的揭破》,《神龙之谜》延边大学出版社1988年版)。“龙的一些主要特征,除了与蛇类近似外,同时也与蜥蜴类近似,甚至可以说,与蜥蜴类更为近似。龙的长躯体、有鳞甲、卵生、冬眠、生活于水、隐伏于穴等,固然近似于蛇类,但也近似于蜥蜴类。并且,蜥蜴类有四肢,皆具钩爪,龙亦然,蛇类却没有。比起蛇类与龙来,蜥蜴类与龙尤其相像。所以龙的形象既概括了蛇类,更概括了蜥蜴类”(刘城淮《略谈龙的始作者和模特儿》,云南《学术研究》1964年第3期)。
对上述学者的观点,我尊重却不认同。在我看来,蜥蜴只是龙的容合对象之一。龙在形成过程中,不仅容合了蜥蜴类、鳄类和蛇类,还容合了这三类之外的诸多动物和天象。
5.鲵
鲵是一种水陆两栖动物,长相有似人之处,俗称“娃娃鱼”。
古人以为其能往来于人兽天地之间而将其神化,纳入龙的容合对象之列。
《山海经·海外西经》载:“龙鱼陵居其北,状如鲤。”郭璞注:
“或;龙鱼似鲤,一角”。学者们普遍认为,这里的“龙鱼”就是鲵。将鲵与龙联称在一起,已透示出鲵作为龙的取材对象之一的某些信息。
多取材于鲵的原龙称“鲵型原龙”或“鲵龙”。甘肃甘谷西坪遗址曾出土鲵型原龙纹彩陶瓶一件。此瓶属于仰韶文化庙底沟类型,断代在公元前3500年前后,距今约5500年。鲵龙纹以黑彩绘在一泥质红陶双耳瓶的腹部。瓶高约80厘米,鲵龙高约40厘米。头部似人面,圆睛大嘴;身躯长而弯折,生有鳞甲;有一对前足,足端有四爪,造型简洁生动。
甘肃武山傅家门遗址也曾出土鲵龙纹彩陶瓶一件。此瓶属于早期马家窑文化的石岭下类型,与仰韶文化庙底沟类型是承接、发展的关系,断代在公元前3000年前后,距今约5000年。
鲵龙纹以黑彩绘在一泥质红陶双耳瓶的瓶体上,头部与西坪鲵龙纹类似,瞪目张口,唯头顶多了对称的六道发绺;通体饰网状鳞纹,六足(比西坪鲵龙纹多了四足),一足四爪,其余皆三爪。
两条鲵龙的共同特点是前足举起,这一方面可能来自鲵的生态形象,即像娃娃一样,朝上方张臂;另一方面可能是宣示一种与天相通的不同凡鱼的特质。关于鲵龙纹彩陶瓶的用途,有学者认为不是日常生活用品,而是用作礼器与文化象征,我的观点是二者皆有。
关于鲵龙产生的经济基础,我认同王东先生的分析:“西北仰韶文化地处黄河中上游,又多高原山涧,因而在以北方粟作农业经济为主的前提下,较多地保持了渔猎经济;对鱼型原龙、鲵型原龙的崇拜,正植根于这种经济基础,并构成这一西北文化圈特点”(《中国龙的新发现》第52页,北京大学出版社2000版)。
6.猪
我国黄河流域和长江流域在新石器时代初期就开始养猪了。河北徐水县南庄头遗址已发现经过驯养的猪的遗骸,距今达10000年;广西桂林甑皮岩遗址和浙江余姚河姆渡遗址也都有家猪骨骼出土,距今约7000年以上。
猪以其肉味鲜美以及和水关系密切,成为龙的容合对象之一。
先民们相信,天上的神灵和地上的人类一样,是要吃要喝的,而且是喜食美味的。猪肉味鲜美,在祭天、祈雨等等祀神活动中用作祭品是比较好的;而且猪属于“家人所常畜而易得之物”
(《淮南子·汜论训》),是便于取用的。这样,成为祭祀的猪,就比人更能同神接近,渐渐地,猪也就有了作人神之间信物的身份。同时,猪又是“水畜”,性喜水,曾被奉为雷雨之神,有“雷公豕首麟身”和雷公“状类彘”(唐李肇《国史补》)的说法。而水、雷雨和龙的关系又是特别密切的。
目前发现的最早的“猪型原龙”出土于内蒙古赤峰市敖汉旗小山赵宝沟文化遗址。猪龙纹与鹿龙纹、鸟龙纹并列地描绘在一件泥质加砂陶尊上,断代在公元前4000年前后,距今约6000年。该纹表现的是猪龙的头部,吻长伸,牙翘起,显然多取了野猪的成分。
之后有征集于辽宁省建平县的猪龙玉佩。黄绿色,高14厘米。吻前伸,双鼻孔;鼻间和眼周有阴刻皱纹多道,耳宽厚,体肥硕。头部呈猪首,身躯却蜷曲成环状,且首尾相对,缺而不断,背部有供系挂的小孔。征集于辽宁省建平县。断代在公元前3000年前后,距今约5000多年。
上述之外,考古工作者在内蒙古赤峰市敖汉旗兴隆洼原始聚落遗址,曾发现和墓主人同穴而葬的两头整猪。在辽宁喀左县牛河梁的一座女神庙遗址中,曾发现属于红山文化的泥塑“猪龙”;在环绕神庙的积石冢里,有两件玉雕“猪龙”被放置在墓主人尸身的胸部。先民们大概认为,心为灵魂之窍,将“猪龙”置于心窍附近,死者的灵魂就可以在“猪龙”的导引下升天。
民间也有猪化龙、猪代龙的传说。河北省有一条“猪龙河”,相传即是古时有猪“龙化”而成河的。《北梦琐言》讲邛州临汉县有“母猪龙湫”,只要献上好吃好喝的,湫上便黑气如云,狂电烨然,雷雨冰雹说来就来。
猪作为龙的容合对象之一无庸置疑,但如果将“之一”夸大到“唯一”,甚至说“中国人是猪的传人,而不是龙的传人”(黄守愚《中国人是猪的传人,而不是龙的传人——对远古猪灵崇拜的再认识》,红网2006年7月1日),就有些荒谬了。
猪是一种具体的动物,将其再神化,也脱离不了作为自然界具体动物的生态特征。而龙则是容合了众多动物和天象的神物,它来自自然物又超越了自然物,其神性、神职之大,之多,是任何一种单一的自然物所不能比拟的,猪当然不会例外,不管是黄守愚先生褒扬的野猪,还是其所贬责的家猪。
显然,“猪的传人说”不在于提出了猪崇拜的问题,而在于拔高了猪崇拜,将猪从龙的容合对象之一的位置,抬高到了唯一的位置,从而对龙的除猪之外的众多的容合对象视而不见,并将其全都排除在外,所谓“龙文化就是猪文化”。这里可做一比,如果龙是一棵大树的话,猪只是组成这棵大树的一枝,大树之一枝能与整棵大树划等号吗?显然不能。
7.马
马可养可食,可御可役,是人类早期驯化的动物之一,历来和人们的生产生活关系密切。龙和马的关系非同一般。作为龙的容合对象之一,马是当之无愧的。
首先,龙头像马头。甲骨文中的某些龙字,头部窄长,就很像马的头。
王充在《论衡·龙虚》篇里,言“世俗画龙之像,马首蛇尾”。由此推断,龙乃“马、蛇之类”。后世关于龙形状的“九似说”,言龙头似驼——驼头即马头。
其次,还有龙身似马形的记载。《论衡·验符》篇记述道:曾有两条身长十余丈的“黄龙”,在去泉陵城七里的湘水中出现,好似画中龙的样子,附近的居民都去观看。在距龙数十步的地方,又见到六条小“龙子”,在陵上嬉戏,这“龙子”的形状,很像马驹。《太平广记》四二五引《录异记·王宗郎》中记道:有群龙出入汉江水上,大者长数丈,小者也有丈余,都“如马、驴之形”。
第三,在古人心目中,马是具有龙性的,龙和马是可以互变的。《周礼·夏官》言“马八尺以上为龙”;《山海经·图赞》说“马实龙精,爰出水类”;《吴承恩诗文集》讲“马有三分龙性”。一些史籍还载称:天宝年间,“有马生龙驹……身有鳞而不生毛”(《全唐文·上龙马奏》);唐明皇时,曾得到过生着龙鳞的异马一匹。后来,唐明皇西幸,这匹马在咸阳西跳入渭水化为龙,泳游而去,不知所终。(柳宗元《龙马图赞》)东海某岛上有“龙川”,长有一种草,名“龙刍”,马要是吃了这种草,一日千里。因此古语称:“一株龙刍化为龙驹”(《述异记》)。贵州养龙坑泓阔(深,潜藏灵物。初春时,云雾晦冥,有物蜿蜒,与牝马交接,“必产龙驹”
(《贵州志》)。“修弥国有。马如龙,腾虚逐日,两足倚行,或藏行于空中,惟闻声耳。
天马汗血,是其类也”(《洞冥记》)。汉宣帝时,使臣至大宛,“得名马像龙而还”(《冯奉世传》)。等等。
刘城淮先生提出:“马类是龙的主干部分和基本形态之一。”“充任龙的模特儿之一的马,最初不是一般的马,而是河马”(刘城淮《略谈龙的始作者和模特儿》,云南《学术研究》1964年第3期)。理由是上古时代的某段时间,黄河流域的气候是相当暖和的,河马这种属于亚热带乃至热带的动物,也在黄河流域生活过。《山海经》有滑水中多“水马”,其形状像马,“文臂牛尾,其音如呼”的记载;《汉书》中也记有“元鼎四年秋,马生渥洼水中”的传说。据此推断,《尚书》中讲的“龙马出河”也就是“河马”出河了。后来气候变冷,河马从黄河流域退却乃至绝迹,大多数人不知道它们了,在谈及龙和马时,就泛言马,而不提河马了。考虑到龙和水的密切关系,以及龙马为“河水之精”的说法,我认为这样的观点是可以成立的。当然,作为龙的取材对象,古人是既不会放过陆马,也不会放过河马的。
1971年春,内蒙古赤峰市翁牛特旗三星他拉村出土一件玉雕龙,断代在公元前3000年前后,距今约5000年。此龙碧绿色,间有乳白色斑纹。
龙体盘卷作C型,高26厘米,宽29厘米,总长近60厘米。龙吻前伸,双眼突起呈核形,眼尾细长而上挑。颈脊起21厘米长鬣,披向后背,弯曲上卷。龙尾向内弯曲,末端圆尖。背部有一可供穿系的圆孔。此龙因鼻端截平,端面近椭圆形,有并排的圆洞型鼻孔等,被一些学者判断为“猪首龙”或“猪型原龙”(孙守道《辽河流域的原始文明与龙的起源》,《文物》1984年第6期)。又因其头部较长、颈脊所披长鬣占龙体三分之一强,且无猪的扇形大耳,而被一些学者推断为“马龙”,或“马型原龙”(王大有《龙凤文化源流》第118页,北京工艺美术出版社1987年版)。还有学者认为,此龙首“可能与鹿首有关,而其颈背上长长的片状附饰,也不是猪鬃的演化,而是鹿的角”(参见郭大顺《龙出辽河源》第120页,百花文艺出版社2001年版)。我的观点是,此龙既取了猪的成分,也取了马、鹿的成分,还取了蛇的成分,是猪、马、鹿、蛇(当然还有玉)等诸多元素的容合。
8.牛
牛是人类最早驯化的动物之一,它和马一样,可养可吃,可役可驾,在古人的生产生活中起着重要的作用。先民们不但重视牛,喜欢牛,希望能拥有牛的力量,得到牛的帮助,还赋予牛以沟通天地的神性,将其作为牺牲奉献给神灵。这一切,为牛成为龙的容合对象提供了前提。
《水经注·漯水》言龙形“类青牛”;《尔雅翼·释龙》言龙“耳似牛”。《太平御览》卷七八引《帝王世纪》载:“有神龙首,感女登于常羊,生炎帝,人身牛首。”就是说,龙首与牛首具有同一性。
《履园丛话·祥异》篇记述了这样一个故事:辽宁省安东县有一张姓农民,“畜水牛百头,入水辄失其一。一夕,张梦牛云:‘我已成龙,与桑墟河龙斗,不胜,君可于吾角上系二刀以助之乎?’张旦起,视群牛中谁可系刀者。有一牛最大,腹下起鳞,如龙然,遂以取刃系之。次日大风雨,桑墟河龙伤一目遁去,此牛遂入大河,化为龙。”这是说水牛化为龙。
1993年6月,湖北省黄梅县焦墩遗址出土了一条由大小不等、颜色各异的河卵石摆塑的龙,断代在公元前4000年左右,距今约6000年。该龙长4.46米,高2.26米,“头上一角,龙头形为牛头并作冠状,龙身呈波浪状,尾上卷”(陈树祥《黄梅发现新石器时代河卵石摆塑龙》,中国文物报1993年8月22日)。此龙属于大溪文化,其年代稍晚于河南濮阳西水坡蚌塑龙,是长江流域发现的年代比较早的龙,故有“长江流域第一龙”之誉。
也有学者认为此龙头为鹿头,我的观点是牛头与鹿头的容合。
1998年,安徽含山凌家滩遗址出土一件环形玉雕龙,断代在公元前2300年左右,距今约5300年。此龙首尾相连,两眼圆睁,吻部略突,头上有清晰的双角,龙头近似于牛头(据张敬国等《凌家滩遗址考古发掘获重大成果》,《中国文物报》1998年12月9日)。此龙或可称为“牛型原龙”或“牛龙”。
9.鹿
鹿是鹿科动物的通称。一般雄鹿头上具有分叉的鹿角(驯鹿雌的也有角),每年脱换一次。鹿角的分叉形状是鹿族分类的依据,也是生命力的象征。生动的形象,流畅的线条,又有象征着旺盛生命力的角,使鹿进入龙的容合对象之列。
1980年,考古工作者在山西省吉县清水河畔柿子滩遗址,发现了两幅古岩画,均以赭红色赤铁矿粉末涂绘而成。柿子滩遗址属于旧石器时代晚期,出土有珍贵的石制品、动物化石、装饰品等。岩画位于遗址后面的岩壁上,断代在公元前8000年以上,也就是说距今不少于10000年。两幅岩画,一幅特征明显,被断定为裸体女性图;另一幅为组合图案,有较清晰的鹿头、模糊的鸟(或蛾)、树木(或鱼尾)及骨饰等。对这幅图案的判断,学术界说法不一,有说是“狩猎格斗图或舞蹈图”(《柿子滩旧石器晚期文化》,山西省人民政府网2006年11月8日);有说是“鱼尾鹿龙岩画”(张鸿修《龙集——历代龙像500图》第7页,三秦出版社1993年版)、“龙的初期形象”(张鸿修《龙集——历代龙像500图》第10页,三秦出版社1993年版);有说是原始先民的偶然为之,是随意性的“胡写乱画”。
这幅岩画,至少可以说明远古先民对鹿的重视和喜爱,及一定程度的神化。而这样的神化显然与龙相关。
——在中国古代,对任何一种动物的神化,都通向龙的容合。
河南濮阳西水坡仰韶文化遗址第三组蚌塑,“图案有人骑龙和虎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