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上一个大叔说,如果家里不煮肉的话,很多人就出门去馆子点肉吃。前往金奈的火车上,一个姑娘说,她吃肉,这些对她来说不是问题。她甚至不认为自己是纯粹的印度教徒。
Om和秀帮都是婆罗门,他们也照样吃肉。“那么你们是否也同意,穷人吃素是无奈的选择,因为肉食太贵了呢?”
最后我总是这样问。话虽如此,但确实有很多外国人自从来到印度后,也受其熏陶,变成了素食主义。印度被誉为全世界的灵性导师,素食主义也是其中一环,尤其那些禅修者基本上都是吃素的。连我这样的肉食动物也曾经在印度素食了两个月--但是以“菠菜奶酪”这一招打天下,所花的钱也不比肉食便宜。
我又想起了在斯利那加遇到的船主阿里,虽然他暴露了内心的阴戾,可他也是吃素的,并且认真地表示了对食肉者的不解:“有什么意思呢?肉的味道只在嘴里停留那么一小会儿就要咽下去了。”
只因受到魔法师的诅咒
从斋浦尔前往金色之城杰伊瑟尔梅尔,一上火车,就发现果然是开往沙漠的,火车椅子上全是沙子。抹了抹,躺下睡觉。一觉睡醒,脸上也是沙子。无孔不入的塔尔沙漠,早早地就吻上了我的脸。
杰伊瑟尔梅尔离巴基斯坦仅100公里,曾经是繁荣的贸易中转城市,后来渐渐没落了。尤其是印巴分离后,它在地理位置上变成了死角--幸好仍然拥有非凡的美丽,继续吸引着游客不远千里而来。
《一千零一夜》里有着关于杰伊瑟尔梅尔的动人传说,说它本是天上的宫殿,只因受到魔法师的诅咒,所以才被移到了荒凉的沙漠。这座高达76米的黄色砂岩古堡确实是广袤沙漠里的建筑神迹,这样历史悠久的古堡不应如此活色生香的,它完全应该活在梦中,或者活在想象里。它是属于久远的过去的,连同这里的人,似乎都不像真的。
有时候我一个趔趄,觉得自己在做一个美梦,或者我自己也是在中世纪里。一座沙漠里的城堡,竟会如此精致到奢侈。一般看到的沙漠里的建筑都是漫不经心的沧桑土堆,杰伊瑟尔梅尔却是一副要与天地万物永存的恒久模样。
城内有数处被称为Haveli的贵族豪宅,墙上全是巧夺天工的浮雕艺术。印巴分离后,伊斯兰教工匠们都逃去了巴基斯坦,像Haveli这样的完美建筑就成了永远的绝唱。
我住的HotelParadise本身就是古堡的一部分,有四百多年历史,原先是皇室家族成员的住宅。房间里那扇小门能够俯瞰全城风光,跳到门外就是城墙的走廊,也是古时士兵巡逻的通道。
夜晚,我坐在门槛上俯瞰全城星星点点的灯火,觉得杰伊瑟尔梅尔美得就像一个轻轻的叹息,似乎不知道哪一天,魔法师就会把它全部收回天堂去。
或者杰伊瑟尔梅尔真的是另一时空的?这是一个不可言说的秘密。每个夜晚它都会飘在空中,只有在朝霞升起的时候,它才悄然降临?
离开杰伊瑟尔梅尔时竟然下冰雹了,蚕豆大小,几乎要把我砸晕了,这里可是沙漠啊。在冰雹的欢送中,前往德里。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德里是一个优秀的中转站,而我除了甘地陵哪里也没去过。最厉害的是,博物馆和红堡、贾玛清真寺都曾经到了门口也没有进去,懒得不成样子了。
这一次,我决定要振作起来,于是就再度前往贾玛清真寺,中间的广场果然够大,据说是印度最大的清真寺。整个建筑由赤砂石和大理石构建而成。镂空围廊很有特色,是我见过的清真寺里所独有的风格。
在帕哈尔冈吉小住一天,这次终于把那家经常吃的餐馆仔细看了一下,DiamondRestaurant。就是在这里,我混过了一顿又一顿。把他家所有的早餐套餐都吃了个遍,不管是午饭还是晚饭。
遇到一个眉清目秀的韩国妹,29岁,刚刚结束了班加罗尔的英语课程,快要去美国了。她是做建筑设计的,明天就要坐火车去昌迪加尔参观市容建设。
昌迪加尔是我一直想去但数度放弃的城市。这座由建筑大师勒·柯布西耶一手规划出来的新型城市,同时兼任旁遮普邦及哈里亚纳邦两个邦的首府,但又不属于两个邦中任何一个,由中央政府直接管辖。
印度真的太大了,想去的地方又那么多,签证期总是不够,昌迪加尔又被搁置了。
最后的签证期,留给了我心爱的瓦拉纳西。舟车劳顿回到瓦拉纳西,就像回家一样。路上有人冲我笑说:“这已经是我第三次看到你背包来这里了。”
我回来其实是有一些凄惶的,因为这也意味着旅行接近了尾声。Om为我饯行,请我泛舟恒河,像模像样地给我讲解。他十年前做过这行,还在许多国外纪录片出过镜,不怯场,英语又好,长得也帅。
我索性在船上半躺了下来,落日余晖洒在脸上,心里有些离别的忧伤。这一趟,先是旅行了半年,然后回国四个月,再度上路,一走就是十四个月。
生活就像载着小舟的恒河水一样,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印度对你有什么意义?
从加尔各答飞回昆明,当天就从昆明回到大理。大理是一个充满禅意的地方。拥有山水的地方,都会弥漫更多的天地灵气。以前的大理国,竟有十位皇帝都出了家,其中八位选择在皇家寺院“无为寺”剃度。附近的鸡足山也是中国佛教的名山,听说许愿特别灵。
这几年来,大理的美食也更新换代了,我们经常去益华园吃酸菜鱼,去酸萝卜吃乌江鱼。大刚的老友记也搬到了东门。大理的红鳟鱼是用苍山水喂养的,非常娇嫩可口。有一次姑姑特意带我们去苍山吃三文鱼,一鱼三种吃法,生鱼片,火锅,炸鱼皮。这样的美味,也只有大理土著才知晓内中乾坤。甚至还吃到了三文鱼饺子,真是感人。
我整天宅在姑姑的四季客栈,巴基斯坦擦肩而过的小艾则住在纪尘的远方客栈,约旦认识的葱婶也从拉萨来到了大理,小雪也从印度回到了大理……姑姑、小艾、葱婶、小雪也都接触过禅修。陆续都有别的朋友来:西岭雪,坏蓝眼睛……身处这样的气氛,难免整天都神神叨叨的。记得有一天晚上,我看到月亮穿行在烟云之中,手撑在栏杆上说:“你看啊,葱婶,宇宙怎么是这个样子的啊,多么奇妙啊!”
葱婶惊呆地看着我。然后我自己也笑坏了,这样说话真像搭错了神经。还认识了驼峰客栈的丁丁姑娘,丁丁怀了孩子,准备要做单亲妈妈。丁丁去年也在印度旅行,有一晚禅坐,发现子宫有异动,果然怀孕了。丁丁是个勇敢乐观的好姑娘。她说,富有富的养法,穷有穷的养法,准备将来让孩子跟她一起摆地摊,一起去印度。丁丁将来的孩子一定会很幸福,有这么酷的妈妈,就能过着相对纯粹自然的生活。两个月后,王骁从西双版纳的曼听寺来到大理。王骁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修行者,我们所有人都被他谦逊温和的风度迷住了,纷纷喊他师父,并请他“好好修行,将来度我”!
葱婶对我们的谄媚看不下去了,说我们都是唐僧西行路上的妖精,经常嘴里念着,“师父,悟空帮你打死蜘蛛精白骨精蝎子精吧”!
听王骁讲解佛法,是我莫大的荣幸。他的身上散发出一种佛法浸透的淡定从容。
我一页页地翻看他的博客,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的朋友们也说,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一年前他刚刚走上旅途时,也是一个浮躁迷惘的年轻人。他在印度海德拉巴参加了内观禅修课程后,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同样是在印度接触了禅修,他却在这条路上走得如此踏实坚定:一直吃素,每天早晚都会打坐;追求真知的动力使其努力学习英文,已经可以看懂英文书了;待人谦和、忍让,脸上永远保持着温柔的微笑。这可真够让我羞愧的。
偶尔有一天我得知,王骁曾经在加尔各答遇见过肖阿姨。原来我离开瑞诗凯诗后,她一路去了加尔各答,又跟王骁的朋友文森一起去了菩提伽叶。据说肖阿姨后来去了斯里兰卡。愿世上所有勇敢的人都找到自己想要的生活。
认识王骁是在微博上,隐约记得当时他在泰国办理缅甸的禅修签证,向我打听关于签证的事情。我并不知道他真的会在缅甸帕奥禅林剃发出家,就像我也不知道不久后Summer也在缅甸帕奥禅林剃发出家了--而加德满都禅修中心认识的无锡姑娘Rain的人生轨迹也是如此,她同样也在帕奥禅林潜心修行。虽然Summer只是短期出家,可当我看到她光头披袈裟的样子,还是又欢喜又伤心地复杂地哭了。从2007年在拉萨相识后,我就熟知她走的每一步。我熟知她,就像她熟知我一样。
文森和Summer也在缅甸禅修中心见到了,好像是我和王骁在大理会见的异国呼应版。世界是如此美妙的一个圆圈。我们这些承蒙印度文化滋养的人,这些被禅修改变人生观的人,兜兜转转,一见如故。
我舍不得他们真的六根清净,就像我自己心中仍有无限贪恋一样。可好像那样的生活也是可以往下走走看的……这个世界怎么了?这个世界没怎么。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
有一天,小艾问我:“印度对你有什么意义?”“灵魂之家。”我说。
坐在我边上的王骁向我伸过手,他向来严格遵守男女授受不亲的古训,那一刻他好像忘记了,握了握我的手,他说:“我也是这样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