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心理弗洛伊德8:精神分析新论
2775900000020

第20章 精神分析新论(20)

限制分析法取得疗效的第二因素即来自于疾病的类型。你们已经知道,分析疗法的应用领域是各种移情性神经症——如恐怖症、癔症、强迫神经症——此外,还有各种已经形成并取代这些疾病的性格异常。而与此有别的所有其他疾病(如自恋的和精神性的症状)都或多或少是不适宜分析的。小心翼翼地排除这些案例以预防治疗失败是完全合理的。这种谨慎在分析的统计方面将导致一个重要的进步。不过,这里有一个陷阱。我们的诊断常常是在治疗之后才做出的,它们与我在雨果的作品中读到的苏格兰国王识别女巫的测验相似。这个国王声称,他掌握了一种识别女巫的万无一失的方法。他把这个女巫放进沸水锅里煮,然后品尝肉汤。随后他便可以说“这就是女巫”,或“不,那人不是女巫”。我们的情形与此相同,只是除了我们是受害者外。只有当我们对前来求医的病人用分析法考察了几个星期或几个月后(或以同样的方式考察前来受训的考生),我们才能对其做出判断。我们实际上非常盲目。病人具有不明确的一般性不适,无法确诊。但经过这段预诊期之后,很可能明白该例不适宜于分析疗法。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此人是考生,我们把他送走;如果是病人,我们还要继续一段更长时间的诊断,以期能够对他的状况有更好的理解。病人已经通过增加我们的失败记录而报复了我们,而遭到拒绝的考生如果好猜疑的话,就可能通过亲自撰写关于精神分析的书来报复我们。恰如你们所见,我们的谨慎是徒劳的。

我担心这些详尽的阐述让你们感到兴趣索然了。但如果你们要认为我打算低估你们关于精神分析作为一种疗法的观点,我将更感遗憾。或许我的开头的确没讲好。因为我想要做的是相反的事:通过指出分析法的局限性的不可避免,来为这种局限性辩护。考虑到同样的目的,我转向了另一方面:即对精神分析费时过久的指责。就这方面,应该说,精神的变化实际上是缓慢发生的。如果变化太快、太突然,反而是一种不好的征兆。对极严重的神经症的治疗,可能极易延续数年;但治疗一旦成功,我们则应该考虑,这种疾病若未治好,还会延续多久?也许治疗一年就缩减了患病的10年时间;换言之(正如我们在未得到治疗的案例中通常所见),这种疾病是根本不会自愈的。在有些案例中,我们有理由在许多年之后恢复分析法治疗,因为那时生命已对新沉淀下来的诱因产生了新的病理反应;但在同一时期,我们的病人还自我感觉良好。第一次分析实际上并没有阐明病人所有的病理倾向;而当分析疗法取得成功时,分析者自然就会停止继续进行分析。还有一些有严重障碍的病人,其一生都受到分析的监护,并不时地重新接受分析。否则他们就完全不能自立,我们应该高兴,通过逐渐地反复地治疗,他们能够恢复健康了。对性格异常的分析也需要很长的治疗时间;但通常是能成功的。你们知道还有其他疗法能够完成这样的任务吗?当然,仅有这样的疗效还是不能令人满意的。不过我们已从肺结核和狼疮的例子中认识到,只有当某种疗法适合于疾病的种种特性时,该疗法才可能成功。我已经告诉你们,精神分析最初是作为一种治疗方法的。但我想使你们感兴趣的不是作为一种疗法的精神分析,而是精神分析所包括的真理,尤其是它向我们提供的有关人类的信息——即人的自身本性——以及它所揭示的人类各不相同的活动之间的关系。作为治疗方法,精神分析是许多方法中的一种,但它的确是最有效的。可以说,如果它没有治疗价值,不与病人相联系,它就不会被发现,不会持续发展达三十多年。

第35讲宇宙观问题

女士们,先生们:

在上次的讲演中,我们谈的都是些日常琐事——就好比是在整理我们简朴的房宅。我提议,现在我们应该大胆地迈出一步,回答一个别人常常向我们提出的问题:精神分析会导致一个特殊的宇宙观吗?如果会,会是什么样的宇宙观呢?

我想,“Weltanschauung”(宇宙观)恐怕是德文所特有的一个概念,要把它译成外国文字恐怕有困难。假如我尝试着为你们给它下一个定义,这个定义在你看来必定是笨拙的。我认为,宇宙观是种理智的结构,它基于某种凌驾一切的假设,统一地解决我们生活中的一切问题。因此,它没有留下任何尚未做出解答的问题,而且,我们所关心的一切事情都可在其中找到固定的位置。不难理解,拥有这样一种宇宙观,是人类美好愿望之一。信奉它,人们就能在生活中拥有安全感,就能知道追求什么,怎样才能最恰当地对待自己的感情和兴趣。

如果这就是宇宙观的性质,那么就极易做出有关精神分析的回答。作为一门特殊的科学,心理学的一个分支——一种深度心理学或潜意识心理学——精神分析建构一种自己的宇宙观是不合宜的,它应该接受一般科学的宇宙观。但是,科学的宇宙观已经很显然地异于我们的定义。诚然,它也规定了对宇宙解释的统一性;但其解释仅仅是作为一个纲领,该纲领的实现有待于将来。除此之外,它具有各种消极的特征,局限于目前所知的一切,并且强烈反对某些特定的异己成分。它断言,除了对认真检查过的观察资料所进行的理智研究——换言之,即我们称为调查研究的东西——就不存在其他获得宇宙知识的源泉了,同时。没有任何知识产生于天启(revelation)、直觉(intuition)或预卜(divination)。这个观点好像是在最近这几个世纪中才逐渐得到普遍的承认;而到我们这个世纪,却发现了一种自以为是的反对意见,认为像这样的宇宙观同样毫无价值,不受人欢迎;它忽视了人类理智的要求和人类心理的需要。

对于这种反对意见,再猛烈的抨击也不为过。它毫无根据,因为理智和心灵恰恰和任何非人类存在物一样,也同样是科学研究的对象。精神分析拥有一种特权,可在这一方面为科学的宇宙观辩护,因为人们无法指责它在宇宙图景中忽略了心灵事物。它对科学的贡献,恰恰在于把研究伸向了心灵领域。附带说一句,没有这样的心理学,科学就不会完整。然而,如果把对人类(和动物)的理智与情感功能的研究包含在科学中,那么我们将会看到,这种科学态度总体上没有改变,也尚未形成新的知识源泉或研究方法。即使存在直觉和预卜,它们也不会成为科学的源泉。但它们完全可以被认为是幻想,是对愿望性冲动的满足。也不难看出,对某种宇宙观的这些要求仅仅是建立在情感之上的。科学注意到下述事实:人类心理产生了这些要求,并准备考察它们的源泉,但没有任何理由认为这些要求是合理的。相反,科学把这种情况视为一种警告,从而小心翼翼地把每种幻想以及类似的情感要求的产物,与知识区分开来。

这决不意味着,这些愿望将会被轻蔑地抛弃或其对人类生活的价值将会被低估。我们将描绘出这些愿望得到满足的状况,这些满足是人们在艺术作品以及宗教和哲学体系中自己创造的;但我们也不能忽视下述事实:允许这些要求进入知识领域,将是不合理的,也将是极不明智的。因为这样就会打开通向各种精神病——无论是个体的还是群体的精神病——的道路,而且将会把人们大量的宝贵精力从直接指向现实的努力中抽取出来,以便尽可能地去满足其愿望与需要。

从科学的角度看,在此人们无可避免地要运用批判的能力,继续做出反对和驳斥。有人声称,科学是人类心理活动的一个领域,宗教和哲学是其他领域,它们至少与科学是等价的;因而,科学无权干涉其他两个领域:双方都有相等的权力成为真理,而且每个人都可自由地做出选择,并从选择中吸取信心,寄托信仰。我们不同意这种观点。当然有人认为这种观点极其优秀、宽容厚道,摆脱了狭隘的偏见。但不幸的是,它站不住脚,而且具有完全属于非科学的宇宙观的一切有害特点,在实际上它也就等同于后者。事实很简单:真理不具有宽容性,它不容许妥协或限制。研究表明,人类活动的所有领域都属于它,如果其他任何势力试图接管它的任何一部分,它必将对之进行无情的批判。

在三种可能对科学的基本立场质疑的势力中,唯有宗教才被真正当作敌人。艺术几乎总是无害而有益的;它追求的只不过是一种幻想。除了制造出一些被说成是被艺术“迷住了”的人外,艺术并不企图侵占现实王国。哲学与科学并不对立,它像科学一样行事,并局部采用同样的方法进行研究。但它又有别于科学,坚持某种幻想,即人们有能力描绘出一幅天衣无缝的、连贯统一的宇宙图景,尽管随着我们知识的每一个新的进步,这种幻想一定会破灭。它过高地估计了我们的逻辑活动所具有的认识价值,承认了诸如直觉等别的知识源泉,结果在方法上误入歧途。当诗人谈到哲学家时,他所做的嘲弄性评论通常就显得不无道理:

“用睡帽和睡衣上的破布条,他在弥补着宇宙结构的罅隙。”

但哲学对芸芸众生没有直接的影响;甚至在知识分子这一高层次中也只有极少数人对它有兴趣,而对其他人来说,哲学几乎是难以理解的。另一方面,宗教则是一股巨大的势力,它支配着人类最强烈的情感。众所周知,在较早的时期,它包括了在人类生活中起理智作用的一切,在几乎还没有像科学那样的东西存在时,它扮演着科学的角色;它构建了一种具有无可比拟的连贯性和自足性的宇宙观。虽然受到了深深的震撼,这一宇宙观仍延续至今。

如果我们要说明宗教的自负性质,我们必须记住它为人类所做的一切。它为人类提供了关于宇宙的起源及其形成的资料;它向人们保证,在人生沉浮中给予人们保护和最终的幸福,它运用其全部的权威所制定的戒律来指导人们的思想与行动。从而它实现了三种功能。用其第一种功能,宗教满足了人类对知识的渴求;它用自己的方法去做科学打算做的事,并在这点上与科学分庭抗礼。宗教的最大影响无疑应归功于它的第二种功能。当宗教消除了人们对生活的险恶和沧桑的恐惧时,当宗教保证人们将获得幸福的结局并在不幸之中给予安慰时,科学全然不可与之匹敌。诚然,科学能够教我们去避免某些危险,它也能够战胜某些困苦。否定科学是人类有力的帮助者,这显然是极不公正的;但是,在许多情况下,科学不得不任由人们遭受苦难,而只能劝人们屈服苦难。第三种功能是,宗教发布戒律,制定禁忌和限制,在这种功能中,宗教与科学之间存在着最大差别。因为科学尽管也的确从其应用中,产生了指导人们生活的规则和告诫,但它热衷于调查研究和证实事实。在某些情况下,这些规则和告诫与宗教所提供的一样,但尽管如此,它们的理由却是各不相同的。

宗教这三个方面的联系并不很清晰。关于宇宙起源的解释与关于某些特殊的道德戒律(ethical precepts)的教诲之间有什么关系呢?其中关于提供保护和幸福的保证与道德要求更加紧密地结合在一起了。道德要求是对满足这些需要的报答;只是那些遵守道德要求的人才可能指望得到好处,而惩罚则等待着遵守道德要求的人。附带说一下,类似的情况也存在于科学中。因此科学告诉我们,凡轻视其教诲的人都会受到伤害。

宗教中教导、安慰和要求的奇特结合,只有在接受发生学(genetic)方面的分析之后,才能得到理解。我们可以从最显著的聚合点,从关于宇宙起源的教导开始研究。人们可能会问:宇宙起源论(cosmogony)为什么会成为宗教体系的一个固定成分?宗教教义说,宇宙是由一个类似于人的存在物创造的,但该存在物在各个方面,如在力量、智慧和情感力量上都被夸大了——相当于一个理想化的“超人”(superman)。把动物作为宇宙的创造者(creator)表明了图腾崇拜(totemism)的影响,对此我们稍后至少会简略地说一说。这是一个有趣的事实:即使有许多神灵(gods)受到崇拜,但宇宙的创造者总是单个的存在物。同样有趣的是,尽管并不缺乏女性神灵,但创造者通常都是男性;实际上在有些神话(mythology)中,宇宙的创造开始于男性神灵废除被认为是女妖的女性神灵。这就展开了各种最有趣的细节问题;不过,我们无暇论及。我们所做的下一步易于识别,因为这个神性的创造者(god—creator)被直呼为“父亲”了。精神分析推断,他的确是父亲,曾披着所有的神奇出现于幼儿面前。宗教信仰者描绘宇宙的诞生,就像描绘出他自己的起源一样。

这样,我们就容易解释,安慰性的保证和严格的道德要求是如何与宇宙起源论结合起来的。儿童把自己的存在归之于与父亲具有相同特点的人,此人(或更确切地说,无疑是由父亲和母亲结合起来的父母亲机构)也在儿童弱小和无助的状态中向他们提供保护和监护。由于儿童面临着潜伏在外部世界的一切危险,故而他在父亲的保护下感到安全。当然,他知道,当一个人自己长大了,他就会拥有更大的力量。但他对生活中的危险的认识也变得更深了。他正确地断言,从根本上讲,他仍然像童年时一样无助和无法自我保护,面对世界,他还是一个孩子。因此,没有像在童年时代享受到的那种保护,他什么也干不成。不过他很早就认识到,父亲的能力极为有限,并不具备所有优秀特征。因此,他又返回到那个早在童年时就给予甚高评价的状态。记忆中的父亲形象,把这个形象抬高成一个神灵,并使之成为某种当代的和真实的东西。这种记忆中的父亲的强大力量和要求保护的执着性,一起支撑着他对神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