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濛濛亮,多次谢绝了康达、李宁的一再挽留后,我们终于上路了。他俩紧跟着车后跑了很远很远‘‘兄弟,你们什么时候又来?户口问题我会派专人办理的。‘‘
我向他们一直扬着手‘‘谢谢了。放心,我会很快回来的,这里已是我的故乡了。‘‘
‘‘老班长,你得开慢点慢点,山路崎岖,雾浓皓烟厚,千万千万要小心,别惊吓住了我们的兄弟!‘‘康达气喘吁吁地喊道。
车开始爬上山路了,左弯右拐,凸凸凹凹的路面确实很颠簸。山中雾浓漫漫,开亮的车灯乜不过射照到十来米远;他十分小心谨慎地开着车,双手小心又小心地紧握住方向盘,双眼聚精会神,问他时总是答非所问,甚是闭口不言。
我慢点燃一支烟,轻吐着烟雾。窗处是白茫茫一片,美丽的景色害羞地躲入浓雾中,了无兴趣。我的手又习惯性地抚摸在头上,思绪的线儿随着烟雾的腾漫而腾漫:此次的工地事故又出漏在哪里?安全责任制己是层层健全,兄弟们的安全意识早已大大提高,难道这次还真应了竺苛贞与毛主席的那句对话:我虽可管天,但天也有不测之风云,谁也无法预测到预测之外的事。难道这次真是一个意外?一个工地上工伤事故难免,但一旦出了这样的事,心中难免还是有些悲伤!
此事又该如何处理?若照国家规定的最高赔偿,于情于理都可说得过去。但对于死者家属来说,这样的赔偿还是有些嫌少;但对于工程方来说这样的赔偿己够是仁尽力致了,稍稍偏点赖,按中等赔偿也算是合情合理的。唉,做为亲如兄弟的工人,什么样的赔偿才算是问心无愧呢?此事真恼真烦。
当觉一阵手疼痛时,猛然回神,烟己烧着了手指。我咬牙甩了甩手,一滴泪从眼中流出。过了一会儿,我又燃起一支烟,沒有烟熏雾漫的静默时刻,心情会久久不平静的。
用手揉了揉头和双眼,轻摆摇了一下头,头-下又碰到桌椅背上。在吞云吐雾中,思绪又长长了:不知现在工地上的情况如何?只恨在这高山群集中,雾大皓烟又浓,阳光的多次冲撞也难进入,艰险处,车就如老太走路一样。唉!这真是人忙马不快,没奈何之事。马林哥究竟照着我说的那样去落实到位沒有?马超、梁军、骆冰、张寒、小杨等,他们能否按部就班地正常工作?可君、马林等能否能平稳住死者家属们的烦躁情绪?他们的家属们究竟来了多少人?其中又有多少能人又有多少赖者?一个个问题在脑中转来转去,我的头,我的头有些晕痛了。
我摇摆了一下头,努力地想好好睡一觉,把那些烦心烦恼的事先放一放,希望能在梦中寻一些开心的事。但事往往是不随人愿,越是想安静它却越是烦恼涌脑门,一浪更胜似一浪地抵击着你,赶不走,挥不去。晕晕沉沉中,眼前尽是:
那些痛哭流涕的死者家属们正跪伏于我面前,一声声我的儿啊一声声我的夫呀,-声声我的好侄儿哟一声声我的兄弟哪,你怎就这样活生生地消失在了我们的面前,叫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昨日你还好好的,在电话中你还有说有笑,还时刻念叨着我们的儿女,咋就在这转眼的瞬间,你便与我们阴阳相隔,扔下我们孤儿寡母,你叫我们今后咋个活呀!哭声低沉而凄婉,在场之人无比伤心落泪。
老爸老妈们仿佛也站立在一旁,他们也跟着痛哭也跟着泪流。动物们在失子失父失母失妻失同伴时,常能以大吼、嘶、叫、鸣,或久立于原地或在远处久久守望,况是吃莱米油盐的我们!四位老人默默走至我面前:阳阳,此事你一定要好好处理妥当,千万千万別亏着了他们。死者长矣矣,生者常戚戚!他们还得要生活下去啊!阳阳,你不是常讲来个换位思考么,那你就把他们当成是你的兄弟和亲人,当去与别人交涉时的心态吧,这样,一切问题就好办多了。
正当我欲把他们一一扶起时,芹芹抱着小佳驹从一旁向我走来:阳阳,见那两个伤心欲绝、怀中还抱着小孩的女人是多么的可怜啊!未到中年就痛失丈夫,幼儿失去了父爱,那是多么悲惨的事!阳阳,你得好好处理,莫为了那几个钱而让她们倍感心寒。假如,假如是。
我摇摇晃晃地走向每一位,一一将他们扶起,泪水糢糊着我的双眼。当我正欲叫马林去拿钱来时,两个血肉糢糊的人把我急扯在一边:老板,我们死而无憾,但愿你能善待我们的家人,没有我们的岁月,她们的日子不知该怎样活?若你故意刻薄刁难,让他们生活在恨与痛苦之中,那,那我们就不客气了,要不请你先肴看:他俩用手向我指去,只见两块巨石直向我快速飞来。快到面门时,我‘啊‘的一声,眼前的一切幻影便没有了。只觉脸上泪水在淌,额上虚汗直冒。
‘‘兄弟,你咋啦?‘‘刘清如问着我。
‘‘没事!‘‘我揉了揉双目。
望向车窗外,阳光己是光茫万丈,那些雾呀烟呀早己不知隐去了何方?高山上道路是弯弯曲曲,路道旁下又是万丈深谷,树木参天,芳草萋萋,鲜花正烂漫。忽然一阵风拂来,拂来片片云彩,呀,好美!
‘‘兄弟,你睡一会儿吧,路又窄又烂了起来,请别往路下看。‘‘
我眯缝着双眼,在颠簸的车中,我渐渐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