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从那年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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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年轻人

【李劈柴:单身太久了,原来真的会忘记要去找另一半,会忘掉怎么谈恋爱!】

【注:拼音为当地方言的发音。】

【正文开始】

这天上午,梁秀兰刚从菜园里讨菜(注:摘菜)回来不久,一辆拐的(当地人对拉客挣钱的三轮摩托车的特殊称谓),停在了桑田村前面的扬场上。

车厢里坐着个年轻人,可坐在上面一直没下来。

“诶,小伙子,桑田到了。”的哥看年轻人在车上坐了好一会儿还不下车,有些不解。

“我找佟文国家。”

年轻人说的是普通话,可一股子掩盖不住的北方味。只见他伸出脑袋,看了看车外的村子,似乎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这下可难住了的哥。

虽然常年在东柳街上载客,但他家和桑田村,正好是在以东柳为中心的直线两头。要说村子,十里八村还真没有他没到过的,但也没熟悉到随便挑出一个外村村民都能认识的程度。

乡下汉子大都透着朴实憨厚的性子,更何况还是拿人钱财做的生意。的哥只好自己下了车,叫住了一个挎着菜篮子像是要去河边洗菜的妇女来打听,“诶,大姐,麻烦你,我问下,佟文国家是在这个村吗?”

“喏,这就是他家。”妇人指了指拐的右边十来米远的一处房子。

拐的,其实就停在佟文国家旁边。

“你们找他有末个(当地方言:什么的意思)事吧?”妇人热心地问了句。

“我(a)在东柳拉了一匝(同“个”)小伙子,听口音像是北方人,说是到桑田。到了地(ti)方,他又不肯下车,说要找佟文国家。”的哥苦笑着跟妇人解释。

妇人朝车内看了看,果然看到了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留着三七分的发型。

“你等下,我去给你叫他们家人。”妇人应了的哥一句,迈着步子朝佟文国家的扬场走去。刚迈开两步,妇人也是个急性子,扯开嗓子就喊,“秀兰诶,你家从河南来亲戚咯!”

村子本来就不大,这一嗓子,喊得大半个村子都听得清楚,更吓了车里的年轻人一跳。

梁秀兰正在厨房里洗菜,听到动静,从厨房里出来,迎上了来人,“末个?”

“你家好像从河南来了亲戚,就坐在拐的上。”

“多大年纪?”

“一匝(za)好年轻的仔了子(同“年轻人”)”

“仔了子?”

梁秀兰有点懵,想了一圈都想不出来可能是谁。如果是河南来的亲戚,不可能是年轻人。答案就在十几米外的拐的里,她顾不上多想,三步并作两步,到了拐的跟前。

看见车上的年轻人,梁秀兰大吃一惊。

“威威,咋是你?”

“大妈(河南某地区对姑姑的称呼)。”见到梁秀兰,年轻人板着的脸上终于见到了笑意。

梁秀兰怎么也没想到来的年轻人,竟是梁胜的大儿子,佟易的亲大哥——梁威。几年前梁胜带着儿子梁威、梁诚哥俩来的时候,梁威才十四五岁,正在上初中,一转眼已经是个十八九岁的大小伙子。

“你怎么来了,威威?”梁秀兰满脑子的迷惑不解。

“大妈,我来玩几天。”

初三那会儿,受刚刚兴起的流行音乐影响,梁威非要报考家乡地区的一家学费昂贵的高职高专音乐学院,牛都拉不回。

梁胜夫妻俩为此还大发雷霆,可他们能怎么办呢?梁威非音乐学院不去,夫妻俩作为老师,又不能让儿子再捡起自己这一辈好不容易刚扔掉的锄头,重新成为农民。争执的结局,夫妻俩还是败给了儿子青春期的叛逆。面对高昂的学费,梁胜只能东借西凑。

“玩几天?威威,你不是在上学么?”对于梁威的事儿,梁秀兰一无所知。相隔千里,又不识字,家族之间几乎不能互通消息。

“这几天学校放假。”

梁秀兰这一刻,还只当这是侄子的一次普通探亲,尽管有点突然,但梁威随后的话,让她毫无准备,心神大乱。

“大妈,这回来,我打算把弟弟给带回去。”

“带回去?”

“嗯。”

“是你爸妈的意思吗?”

“嗯,是的。”

“先别(bai)急,搁这玩两天再说。”

梁秀兰心乱如麻,来不及去仔细咂摩梁威的话。

已经上了三年级的佟易,放学回来后,发现家里多了个陌生人。知道是自己亲哥哥之后,他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但好在并没有从母亲那里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依然每天上自己的学。

第二天,第三天,梁秀兰让比侄子大四五岁的儿子佟俊陪着他到处游山玩水,直到第四天,梁威再次提起要把佟易带走。

“大妈,我后天就要回去了,要不让弟弟跟我一起回去吧。”这天中午,刚吃完饭,佟易出门去上学后,梁威趁梁秀兰收拾碗筷时,又再次提到了自己这次来的目的。

梁秀兰连续两个晚上没闭眼,晚上跟丈夫讨论该如何选择,白天跟女儿们商量该怎么办,得到的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答案。

该如何抉择?当初佟易被抱来佟家,梁秀兰死活不肯要。一是怕带不好,二是确实分身无术。

从襁褓之中那个满身疮口的奄奄一息的婴儿,中间经历了太多生死磨难,佟易终究还是平平安安的长大了。

而乖巧懂事的佟易,一直在用自己的弱小肩膀,扛起原本不属于他那个年纪的责任,成为了佟家难以分割的一份子,也赢得了全村老少的疼爱。

整个村子里,除了他之外,不论贫富,没有任何一家的孩子,像他一样,从六七岁开始,从放牛到下地,从插秧、收割打稻到上山跟着佟文国砍柴,分担着家庭重任。

在梁秀兰心里,水,早已经浓于了血。可佟易毕竟是梁家血脉,更何况自己当初也答应了弟弟,只是帮他养着儿子。如果有一天,想要把儿子要回去,随时都可以来领。而现在自己却想反悔,怎么跟弟弟交代?

“好,后天让小易跟你一起回去,晚上我跟他说说。”梁秀兰没意识到,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颤抖得厉害,早已经失去了平时作为妇女主任的利索劲儿。

坐在一旁正在休息的佟文国,听完妻子的话,手中的碗有意识地收着劲儿,推了出去。碗与盘,陶瓷与陶瓷之间的撞击,声音清脆而又尖锐。

脸一沉,佟文国把长条凳踢了个趔趄,拿起柴刀又出了门。他知道,自己已经无力改变结果。

“崽诶,记得妈跟你说过,你是有亲爸亲妈么?你爸妈在河南,一个很远的地方,以后你要跟他们一起生活。后天,你哥哥要带你回去。”

梁秀兰把儿子紧紧地抱在怀里,每一个字,从梁秀兰嘴里说出来,都像把字生拉硬划地刻在了心尖上,钻心的疼。

佟易吓坏了,躲在母亲怀里使劲儿地摇头。

“崽诶,那也是你家,那有你的亲爸亲妈,你要回去的。等你有一天长大了,读好书了,想回来随时都可以回来。”梁秀兰轻轻拍着儿子的后背,自言自语。

这一夜,破天荒地没听到佟文国惊如天雷的呼噜声。平日里一沾枕头就着的男人,就这样睁着眼睛,躺了一夜。

佟易要从这个家离开这件事,似乎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留给佟易和佟家的时间,也仅剩下了24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