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爱之奏鸣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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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火鸟、海的彼岸、药袋(上)

那天夜里稍晚,我一个人吃完晚饭以后,就在练习贝斯。就在这时,门口的方向传来好大一阵东西崩落的声音。

“喔喔……能够埋在古今中外伟大的音乐中死去真是莫大的幸福……”

门口——难得一身西装笔挺的哲朗被压在一堆崩塌下来的CD中,脸朝着天花板,恍惚地喃喃自语。

“请你存好足够我生活宽裕的钱再往生吧。”

话说回来,我记得我多少整理过了啊?不管我整理再整理,CD还是会不停地堆高,根本整理不完。我一边抱怨,一边把哲朗的身体挖出来。

“我死了以后,要把史特拉文斯基的《火鸟》放在我的棺材里喔。葬礼上也不要放安魂弥撒曲之类的,就放马太受难曲吧!我就改写耶稣基督的纪录,在两天之内复活给你看。”

“不要啦,你就好好地下地狱吧!不是说过如果有酒会要先打电话给我吗?”

“啊,嗯。好久没和几个音大的同学聚会了……呕……”

古今中外的伟大音乐加上哲朗唯一的一件高级西装,都被充满酸味的液体弄得脏兮兮的。这家伙已经醉得一动也不动了。

“啊——这得送去洗衣店了。”

在厕所里吐得一蹋糊涂后,哲朗白着一张脸回来,看着自己沾了一大片脏污的西装,居然还一脸事不关己地这么说。只有一件要紧事会让哲朗打扮得整整齐齐的,那就是音乐会。明明因为工作的关系而有很多参加音乐会的机会,可是这家伙却只有一件西装。该怎么办啊?总之,我先去弄了一杯热柠檬汁来让他醒醒酒。

“呼呼,活过来了。我真是幸运啊。虽然老婆跑掉了,不过老天却送给我一个很会照顾人的儿子。”

老妈啊,你为什么不强硬一点,争取我的监护权呢?哲朗用胡乱掰的歌词,开始大声地唱起歌剧《弄臣》中的咏叹调——女人善变。

“我受够女人了。五个同学都是单身汉,其中三个已经离过一次婚啦!”

我把垃圾袋套在他的头上,让他安静下来。考虑一下邻居的心情,别吵到别人啦!

“你也受够女人了吧?那把吉他什么的早就丢掉了吧?”

“我还在弹啦!你少把我当白痴。”我指着放在沙发上的贝斯。

“可是你弹得不是糟透了?”

“不好意思喔。”话说回来,声音还是会传出去吗?以后在家里练习的时候还是不要接扩大机好了。

“搞什么嘛,那女人有这么好吗?啊,是东方梓莹对吧?你好像跟我提过。她可是个好女孩啊。你知道吗,有个无聊说法只在我们业界里通用……关于女性演奏家的专辑封面照片呢,一般都是拍侧脸嘛,钢琴演奏家特别是这样。如果漂亮一点的就往正面偏一点:如果是真正的大美女,就直接拍正面照。我这工作干了十五年了,自下往上的角度拍照的,除了东方梓莹以外,我就没见——咦,睿博小弟怎么啦,这么安静?该不会被我说中了吧?”

“吵死了。”

我拿起杯子,把水往哲朗的脸上泼。

“你在干什么啦……睿博最近好冷淡喔。该不会是讨厌我吧?”

“我说,哲朗……”

“嗯?”

“你讨厌所谓的消费税吗?”

“什么意思啊?怎么突然问这个?”

“你说说看嘛?”

“嗯,说到讨厌不讨厌……我是觉得取消比较好,所以也许我讨厌。不过自从跟消费税打交道以来已经过了那么久了,好像也已经忘记那种讨厌的感觉了。”

“嗯,那我对你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我可以哭一下吗?”

“去外面哭啦!”

哲朗腋下挟着威士忌的瓶子,还真打算往外走。我怕造成附近邻居的困扰,便把他给拦住了。给我像大人一点,去睡觉啦!

“不过你啊,和东方梓莹大概是没机会了吧!因为……你知道你是评论家的儿子嘛,她当然也知道。我今天就是从她父亲的公演音乐会上回来的,本来也邀他跟我们去喝酒,不过他说要上现场转播的节目,所以当然是拒绝我了。不过酒宴上也有聊到这件事,听说他这个月都会待在中国,但是六月初又要到远方旅行了,大概是要回美国吧。”

“所以说你搞错……咦?”

梓莹的父亲来中国了?

六月就要回美国。梓莹说的六月……就是指这件事吗?

“……那梓莹怎么办?你有听到这类的话吗?”

“啊?”

“没事。所以……她也会一起去美国吧?”

到去年的这个时候为止,梓莹也是因为巡回演奏的关系,和父亲一起在欧洲和美国各地飞来飞去吧?不过,她应该不会做出只入学就读一个月这种没意义的事吧?

“她不会再回去弹琴了吧?我今天才听到的,好像是那边的评论家把她写得很过分。明明特地选择了一个与父亲完全没关系的比赛参加,而且也获得了优胜:可是就算这样,她还是受到父亲名声的牵累啊。”

“啊……”

我回想起那个时候,梓莹充满敌意的目光。‘评论家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困扰,因为他们总是写一些有的没的。’她的确说过类似的话。

“她的演奏方式的确比较容易遭到攻击。譬如说活泼度不够啦、太过平和啦、声部的呈现方式非常糟糕啦、音乐像爬虫类一样啦,或是太过耽溺于技巧啦……就连我都能想出不少残酷的批评,真要写的话,大概可以连续写个三十页吧。不过真的写出来也很蠢,并不是什么曲子都要朝气蓬勃地演奏才算好啊。”

“梓莹是因为这样,就不再弹钢琴的吗?”

“好像不只是因为这样。因为她是东方的女儿,好像连一些无关紧要的隐私都被写出来的样子。你看,她的母亲是匈牙利人,而且现在又离婚。”

“啊……她果然是混血儿啊。”

我突然想起那一天帮她修好录音机的事。匈牙利。

“啊——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啊?还是不要聊这个话题了。连我自己都快变成到处猎取八卦的狗仔了。”

哲朗打开威士忌的瓶子,直接对着嘴巴灌。我已经没有力气阻止他了。

当我在中国当个悠闲度日的中学生时,梓莹就在海的另一边,在充满好奇与敌意的视线环视之下,紧抓着钢琴彷徨度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我根本无法想像。

然而——结果又回到最初的问题了。假设她真的放弃钢琴了,又为什么开始弹吉他呢?

第二天早上,当我走进教室时,同学们正在讨论昨天的电视节目。

“是现场转播的节目吗?”

“是啊,听说现在已经来中国了。”

“访谈节目?”

“聊的都是些我不懂的话题,我又不听古典音乐。”

“长得像吗?”

“一点也不。公主大概是像她妈妈吧?”

光听他们对话的片断,我马上就知道是在聊梓莹父亲的事。我瞥了梓莹空荡的座位一眼。

“主持人还有问他公主的事耶。”

“那对父女感情不好吧?”

我之前就一直在想,你们这些家伙明知道梓莹本人就快要来学校了,还这么大声地聊她的八卦啊?

“睿博,你爸爸和东方先生是同学吧?”

“……你怎么会知道?”

“向阳姊姊说的啊!她说之前东方先生还在教书的时候,你爸爸就常常跑去音大调戏女生。”

向阳老师……别把故事渲染以后到处散布啦。

“什么,睿博果然本来就认识公主。”

“不过我看电视上主持人只要问到女儿的事,东方千里就拚命地岔开话题耶,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咦,这个……”

我把贝斯自肩上卸下,靠着桌子站着,下定决心对大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