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倾城戏,谁入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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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郎骑竹马青梅绕

茶会在二楼。

随服务员上了楼,二楼布局雅致,盆景别致,隔着镂花的屏风得到晃动的人影,过了屏风就看见形形□□的人物,有和叶先生一样西装革履的,也有长袍着身的,有男士也有女士,还有几位看起来学士渊博的长者。

这就是所谓的群英荟萃了吧。叶先生带我过去,一部分人转过头来看我们,有几位迅速迎了过来———

“叶西你太慢了,现在才过来。”

“就是啊,终于看见叶先生您了,久仰久仰”

“快过来坐,韩老师等你有一会儿了。”

叶先生笑着看了看手表,彬彬有礼:“不好意思,不过刚刚赶上。”

说完叶先生把手伸向我,向他们介绍道:“这位是柳青瓷,我的朋友。”

叶先生介绍完有的人露出奇怪的表情,或许他们是觉得一个唱戏的和叶先生扯不上关系,再或许是觉得一个唱戏的出现在这样的场合不合适,无论怎样,微微有些尴尬。不过还是有人不认识我,估计是从不听戏的,从外地回来的人,说道:“柳先生你好啊,那请和叶先生到那边去坐吧。”

“好。”叶先生点头,拉着我到右边一张空着的桌子上坐下。桌子靠窗,我把目光移到熙熙攘攘的街上,手里捧着茶杯摩挲。

叶先生喝了一口茶,问道:“怎么了?”

我这才道:“你就不应该带我过来,我先前不觉得,现在到这儿了,我才后悔了。”

叶先生轻声笑了笑,“还有青瓷你怕的事情?”

“那倒不是,”我拿食指拨了拨茶杯边缘的茶叶,“你看看你们,一个个肚子里装的都是墨水儿,我大字不识几个,来不是笑话?”

叶先生放下茶杯,笑意更深,“青瓷你这样说就错了,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你会的,我们可都不会呢。”

我知道叶先生这是在替我心里解围,心里觉得暖暖的,嘴上却还不是要说:“你说的这倒是真的。”

叶先生笑而不语。

喝了几口茶就有人过来了,看起来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穿着黑色的风衣,头上戴着帽子,他走近,脱下帽子,露出全是俊俏的面孔,喊到:“叶西,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叶先生看着坐到他对面的男子笑了起来,“我以为今天看不见你呢。这位是柳青瓷,我的朋友。”

“哦,你好你好。”那男子向我伸手,我笑了笑同他握手。那男子似乎和叶先生是老相识然后,但很久没有见面了而已。

他们聊起一些我听不懂的东西,我坐在一旁只当做是陪叶先生,随口喝喝茶消磨时光,听他们明明说的很好,说着说着却扯到了我。

“听叶西说柳先生很懂戏啊。”那男子说道。

“啊,”我缓过神来,笑了笑,“不才,我是禧福戏班子的青衣。”

那男子恍然大悟似的点头,“哦哦哦,我对戏曲倒是有一些兴趣,只是第一次到南京来,不过我一到南京就听说了禧福戏班,说是主唱《长生殿》的。”

叶先生喝了一口茶,接道:“青瓷是南京里是数一数二的花旦,你要想知道的全可以问他,比我知道的多。”

叶先生这么直白的赞扬我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但那男子显出性趣勃勃的样子我又不好意思不全力以赴地去给他解释,他问得很多也很细,例如出科的时候要办什么仪式,唱戏时如何运气,兰花指有几种指法。我都一一解答。

说到最后,他突然叹道:“柳先生我不得不佩服你。戏唱多了,唱精了,就不仅仅是个戏子了,而是另一种文化领域里的学者。”

我顿时哑然。他把我身份直接从地下拉到了天上。人家说三六九等,婊'子戏子一条船,到他们这儿我也成上等人了。不,不是上等人,只是和他一样平等的人。我想,叶先生他们果然不一样,他们思想里人人都是平等的,不像是那些权贵眼里还有下贱一词。

这大概是我唱戏以来得到的最高的评价了。

叶先生给我添了半盏茶,申请柔和地看了看我,我脸隐隐约约有些发烫,端起茶来啜了一口,这茶格外清爽。

他们又聊起一些古典著作,陆陆续续也有人参加到其中,做在旁边或听或讲,一时间,这二楼除了浓浓的茶香还有郁郁的文学气息。

我摸出怀表来看,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了,屁股都有些酸疼,端端的坐着比练把式还辛苦。我觉得,和叶先生在一块儿就是这么文静,要是和蒋沐在一块儿,非飞上天不可。这差距太大。

幸而茶会也到了最后,那位男子从包里掏出一本线装的书来,上面写着《词话》,那男子说:“这本书很好看,你带回去仔细看看,很有意思呢。”

叶先生接过,扶着眼镜看了眼书,笑道:“谢了。”

叶先生把书放进公文包里,然后拉起我,柔声道:“谢谢你今天陪我,时间尚早,我们可以再出去转转,现在先出去吧。”

我点点头,同叶先生告别了众人出了茶楼。

叶先生说可以去前面的店吃些东西,说我应该饿了,我说好,全然忘记了蒋沐说等他过来的事。

进了店坐下,我拿了菜单在手上,指了指:“要不,吃这个?”

叶先生笑道:“随你。”

点菜点到一半,从右边突然闪出一个跌跌撞撞的年轻人,还满口胡言乱语,手里握着个酒杯,看样子是喝醉了吧。我笑笑,继续点菜,那个人却晃晃悠悠地走到了叶先生身边,脚下一滑,眼看就要倒在叶先生的身上。

“唉!这位客人!您慢点!”服务员手疾眼快地一把扶住他,叶先生却突然皱了下眉,我正想笑却突然发现,被小二扶住的醉汉……身上竟没有一丝酒气……

下一刻叶先生突然一手抓起公文包一手拉起我,快速地说道:“青瓷快走!”

局势突然发生了莫名其妙的转变,本来平静的吃饭突然变成逃命一般,叶先生拿着我快速出了店门,而那位醉汉依旧被服务员拦着。

叶先生带着我跑了一条街,然后迅速叫了辆黄包车过来,把我往车上一塞,说:“青瓷你快走!我不能让你跟着我,很危险。”

“到底怎么了!”我连忙问道,可说完那句话的叶先生早就转身走了。我一时二丈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我不可能放着叶先生不管,我连忙下了车跟上去。跟了小会儿却看不见叶先生的影子了。

我沮丧之至,眼皮跳个不停,额头上一凉,我一摸,是一滴雨水。要下雨了,叶先生在哪里。

我想应该在这附近,无论如何不能坐以待毙,找一找总要安心些。我连忙往这条大街周围的小巷子里钻。

这条,没有。

这条,没有。

这条,……叶先生!

那样不适合叶先生的画面,一个人在同叶先生搏斗,不,是争抢,目标是叶先生手里的公文包。我还记得,那公文包里放的只有那本《词话》。现在看来那本书肯定不单单只是一本书。

叶先生和对方扭打着,巷子很窄,竖着一些人家晾衣服的竹杆,如今因为他们的打斗而乱七八糟地往下倒,竹梢划破了叶先生的脸颊,打歪了他的眼镜。叶先生扭头看巷头的我,大声道:“快走!”

我愣子原地,看着那些竹竿噼里啪啦地往下到,脚进不去也退不了。为什么,平静的背后是这样的波澜……

“青瓷快走!”叶先生又叫了一声。此时他已占下风,毕竟他只是个文人,拳脚功夫并不厉害。我慌了,想捡起竹竿来打对方却发现做到这一点太难———我并没有那么大的力气。我连忙摸自己身上,想摸出什么利器,却只摸出一个盒子,我才记起是今天上午和蒋沐一起买的琴弦,忘记放了。

此时此刻,情急之下,我也顾不了那么多,打开盒子拿出琴弦就冲了过去。叶先生正缠着对方,我又从后面过来,他刚要回头对付我已经被我用琴弦勒住了脖子。

我手抖得厉害,想也吓得没什么力气了,但我看着叶先生手里的伤一时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拉紧那根琴弦。

那瞬间,我突然明白了一句话,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根琴弦系着我们三个的命,不想死的话,就必须让对方倒下……

那人想扯下脖子上的弦,可弦太细,紧紧地镶进肉里,他完全无机可乘。他开始挣扎,我紧闭着眼不松手,突然听叶先生大叫一声:“快松手!”

下一刻就是一声枪声。

我心跳得极快,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自己倒在了一边,而眼前,一个高大的人影冲上前去,只是几拳就摆平了对方。

那个高大的人影喘了口气,回首看着我:“青瓷,你没事吧。”

我张大嘴看着蒋沐,眼泪瞬间盈框,话语已残缺不全:“你……”

“你没事就好。”蒋沐向我走近一步想过来拉起我,却在走第二步的时候倒了下去。

“蒋沐!”我大叫一声扑了上去,想要抱起他却没有丝毫的力气,我泪水如同此时天空砸下来的雨滴砸在他的脸上,以及他胸口白衬衫上的红艳艳如同凤仙的血迹上。

“蒋沐!你醒醒!你醒醒!蒋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