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沐送的戒指我自然是不可能带出来的,要是被师哥师弟们看见不调侃我才怪。我把戒指用手帕擦了擦,然后用织锦包了起来放好。
这样也就差不多了吧。
但蒋沐却把那个戒指戴在手上,蒋沐说,你看,我把它带着,人家小姐姑娘的都知道我已经结婚了,你说,这让我少了多少艳遇。
我说,不满意你就摘了啊,没人硬逼你戴着。
蒋沐嘿嘿一下,一把圈住我,说,我不摘,就是要戴着,所以你可要补偿我啊,没姑娘小姐喜欢我,你可不能不要我,要陪我一辈子。
我当下心想,哪有我不要你的份啊,只有你不要我的。这么想着笑嘻嘻地也就过了。
过了几日,听说紫金山下一处荷花开得正娇嫩,于是同蒋沐去看了,回来后还是日子过得寻常,唱戏,游玩,唱戏,游玩,一晃一月过去,再抬头一看天,已是七月流火。
我突然记起我已经很就没有碰过二胡了,记得与蒋沐才认识的时候,我们去秦淮,看十里河水婉转,八千庙宇,对着清清河水,拉了一曲《雨碎》,蒋沐说很好听,我说不如教我的那位高人。
想到此处,我又想起那位高人在教我二胡时闲聊的一些话,他说,很多人都只看见你背后的九尺光环,觉得你背后的女人多得像皇帝后宫,但谁知道你受过的苦。
他还说起他学二胡时的事,他说,记得以前老子在长沙学二胡的时候,一个人背着二胡闯荡,如今我在也不是那是的我了,但即使如此,我也止不住怀念当初的我,纯真的很。
当时我只是觉得他说话太过粗口,笑笑了事,现在想起来,话里却含意颇深。那时我还不如现在这样是他们眼里的绝世花旦,如今是了,却又没有觉得自己有多了不起,想起一起过的日子,那么拼命得到今天却也没有太多欣喜。
人果然是对没有的东西就特别想得到,得到了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但……
但我对蒋沐就是不一样。别人看到的自然是我找了个坚实的后台,就如同教二胡师傅告诉我的九尺光环,但是背地里的艰辛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我没有蒋沐的时候我会想,有蒋沐的时候我还是会想,欲望就没有断的时候。
我幽幽叹了口气,放下擦二胡的弦的手帕,转而握住琴弓放在弦上,弓一上弦,律音四起。婉转,悲凉,我闭上眼,就似乎看见了秦淮,而这乐声就如同这河水,流不尽,斩不断。
“噔!”
我一握住弓的手一松,低头一看,琴弦断了。
“我二胡的弦断了,下午要出去买,你来接我吧。”
电话那头的蒋沐笑道:“怎么就断了?”
“大概好久没拉的缘故。”
“哦……”蒋沐那头了然的点头。
我说:“你哦什么,不来就算了。”
他立刻道:“别!你难得让我陪你,让我沉浸在这个幸福的时刻一下不行啊。”
我笑骂:“嘴贫!”然后挂了电话。
出戏园子的时候竟然看见叶先生。他提着公文包,领带打得极其端正,他看见我对我招招手,“要出门么?”
我迎上去,说:“是啊,二胡的弦断了,出去买。”转而又问:“找师哥么?”
叶先生点头:“嗯,前几天他托我带了一些东西,今天上课顺便过来给他。”
我笑:“麻烦叶先生你了。那我先走了,你得空我再和我聊。”
叶先生说好,我便走了,刚走了几步,叶先生在身后又突然叫我:“青瓷!”
我一回头,一张票就递到了我面前,叶先生说:“这是一个茶会票,时间是下午,你有没有空,我来这儿接你。”
茶会,我倒是没有去过,想来不过是喝茶论道之类的,去不去到也无所谓,便应下来,接过票,小心的放好,“有空的。”
我看叶先生在,忖度在这里等蒋沐来接我让他看见了不好,就走了几步路,转了一个街口。等了一会儿蒋沐就过来了,他视力很好,老远就看见了我,按起了车喇叭。
车停下来,他示意我上车,又一面说:“早啊,我亲爱的青瓷。”
我看他今天一身白色风衣,神采奕奕,格外清爽。我从袖子里摸出怀表来一看,笑道:“这都十点了,你这还早,几点起的?”
蒋沐见我上了车,回头对着后座笑道:“九点半起的。”
不等我张嘴,他又咧嘴一笑:“不过昨晚三点睡的。”
我一时哑然,他昨夜那么晚睡的,今早估计不是我打电话他还不会醒。我偷偷看他的脸色,猜想他看起来的精神是不是勉强做出来的,他却从后视镜中看到我,眯眯眼睛,“我说青瓷……你要看我就直接抱着我脸看就好,不用偷偷的嘛。”
我耳朵一烫,连忙收回目光,“谁看你了,开你的车。去乐器行。”
“哈哈,”他笑得好不掩饰,“死鸭子嘴硬就是说青瓷你这样的人。”
宋记。
蒋沐左顾右盼之后,用胳膊肘碰碰我:“我就郁闷这两三根线你怎么拉出声的。”
我托起一把二胡来看,檀香木为身,莽皮是实而紧,我一拨了琴弦,“噔——”
我看着蒋沐一笑,“怎么了?你拉不响就奇怪了?”
蒋沐用食指扣了扣胡筒,挑眉道:“这东西看起来很穷酸,一看就让我想起什么天桥低下啊,大街边上啊……要不我哪天教你弹钢琴吧。”
我把二胡放回架子上,“你会弹钢琴?你啊,还是拿枪吧,别把钢琴按废了。”
蒋沐瘪嘴。我笑着不理他回头继续看二胡,我看得有些入迷,都忘记是来买琴弦了,记起下午还要去茶会,而中午还有一场戏,想早点回去得好,就挑出几根琴弦,转头:“我……”
嘴却被蒋沐堵住。
滚蛋,这可是乐器行!
我要去推他,他却死活不放开!四半唇贴得不露空隙,他的舌还轻轻划着我的上唇,我有些受不住,他却觉得不够似的伸手按住我的后脑勺,贴得更紧。我微微张开紧闭的双眼,只看到他黑长的睫毛,视线再往后看,心里默默松了一口气,想,他还知道分寸,找了这个架子上的琵琶正好遮住我们脸的空隙吻我。
可到底还是不好意思。他不松嘴我伸手拧了一把他的腰,蒋沐轻哼一声,有痒又痛的感觉的让他脸上的表情莫名地好笑。
蒋沐瘪嘴,揉揉腰:“好久没滚床单了,亲一下也不许啊。”
哪有这么爱腥的猫,我耳根有些发烫,一面又道:“你脑袋里就只装着这些东西啊。”
“那绝对不是。”蒋沐很肯定地回答,又说:“我心里还装着你!”
我掏出一块方巾擦了擦嘴角,手里握着秦弦转身去柜台,“付账去。”懒得理他。
出了宋记,两人就在街上随便走走,蒋沐问我:“下午有戏没有,没有我带你去乐百园去看凤仙花吧,那里还有一些早开的丹桂,紫薇么,也有,你应该会喜欢,晚上我在附近的饭店订了位子,你看……”
“下午倒是没戏,”我只能实话实说,我不想对他有隐瞒,“只是今早我答应叶先生陪他去一个茶会。”
蒋沐顿了顿,看着我不说话。
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算是个话唠,他一不说话我便觉得我无话可说,或者是这是他与生俱来就有的气质——一不说话就散发出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
或者,他是有些生气了。
分开的时候蒋沐都开了一半的车门,突然回头道:“你们……你和叶西的茶会在哪儿啊?完的时候我来接你,虽然没时间去看花了,但还能去吃饭嘛。”
看他的表情我也猜不出他心里想的什么,只是把叶先生给我的票给他看,他看了几眼,说:“好,那我走了。”说完又眨了下左眼,“不要提前跑了哦,要等我过来。”
然后车子驶去,一路烟尘。
到了下午天偏偏有些暗了,小园里开了的几支凤仙在风里舞蹈,远处看去就是几点红色罢了,我觉得不能和蒋沐去百乐园凤仙看挺可惜的,那样大片大片红艳艳的场景我确实少见。不过叶先生哪儿是不能含糊的,戏词里都说花有重开日,那改日再去也没有什么不妥。
下午叶先生来得早,我和师哥打了招呼便同他出了门,叫了黄包车往茶楼去。黄包车在熙熙攘攘的街上穿行,耍杂耍的人把锣鼓敲得格外刺耳。
我转头问叶先生:“茶会叫我去做什么,我什么都不懂。”
叶先生笑了笑,“这次办的茶会是关于传统文化的,我想我和青瓷你呆了这好几年,传统文化中最了解的就是戏曲了,但有些戏词我可没有你记得清,带你去我就像带了个剧本,而且……我们好久都没有一起喝茶了,最近忙也没有空闲,现在有这个机会叫上你自然是好的。”
叶先生说完我心里默想,这段话侧重在前一个理由还是后一个理由呢。
不待多想,车已经停在了茶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