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倾城戏,谁入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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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栖霞之山情意留

真让蒋沐背着我走了。

他是军人,有的是力气,可他比看起来还有力气。背着我走还如履轻云,我从没有觉得我会瘦到这个地步。

“我这么轻?”

“轻得跟棉花似的。”

“那也是九十、百斤的棉花。”

“怎么可能,我都不费力。”

台阶长得似乎没有尽头,阶边花枝烂漫,清晨有微凉的风,等抚到了脸上就带了淡淡的花香,我伏在蒋沐肩膀上,花香里就蹿进了他身上的味道。他一步一上,感觉真的不吃力,我们走得早,等再上几段石梯就没了旁人。

“栖霞山是没有钟山高俊,不过清静怡人,倒是隐居的好地方。”

我说:“你还想隐居不成?”

蒋沐笑道:“你要是愿意,我就想。”

“又不关我的事……”我小声嘟囔。

蒋沐又说:“《桃花扇》里那个女的,叫什么来着……”

我提醒他:“李香君。”

“对,李香君。”蒋沐点头,“你看她不就是吗?在暮春之时上了栖霞山,出家为道士,从此以后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听他说完我有些愣,“哪有做道士,还一个人会幸福的?你讲的什么?我听不懂。”

蒋沐失笑,“没什么,没什么。”

又往上走,走得也有够久的了,大概到了半山腰,明镜湖已看得见水莹莹的一角,而古寺也从树枝间露出了半个塔顶。我说我要下来自己走,蒋沐不了肯,说快到山顶了,到了山顶才放我下来。

单说爬山也费力气,况且还背了一个人,就算是轻得很,到底也还是有些累的,蒋沐的额头冒出稀疏的汗水,我侧头看了好久,然后伸手替他擦去。

就这么一步一步又一步,终于到了山顶。

我没到过山顶。以前和师哥去淮河的时候也顺便来过栖霞山,不过我就走了几步就不想走了,拉着师哥回去了。理由是山太高,路好长,爬着真累。

如今我上来了,可我一点都不累。累的,是背着我的人。

蒋沐往防护的栏杆边靠了靠,明镜湖的风采瞬间一览无余。

我说:“放我下来吧。”

他却充耳不闻,用下巴指了指山下:“青瓷你看,这湖好漂亮啊。”

我心底无奈地叹了口气,随着他指的方向去看———明镜湖的湖面,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样像明镜一般,清澈明亮,映着重重青山和古塔寺庙,而层层波浪又使之动之,舞之,似一幅会动的画。突然想起叶先生给我读过的的关于写爬山赏景的诗,想果然古人都喜欢登高。

蒋沐突然问道:“你说这湖水深不深?”

我愣了愣,说:“你下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嘶。”话刚说完就被蒋沐捏了一把大腿,吃痛地轻哼了一声。蒋沐没好气似的说道:“我背你这么久你就这么对我啊?”

“我没求你背我。”我实话实说。

“你……”蒋沐一顿,突然又笑了,“真没良心。”

“其实……”其实没良心的是你。我想这么说的,最终还是堵在了嗓子眼,然后又咽了下去。

“不过……”蒋沐微微回头看我,所有所思,“我感觉怎么跟猪八戒背媳妇似的。”

我一怔,忍不住笑了。轻轻地“嗯”了一声。

“你终于笑了。”蒋沐笑着说道。

我一愣,那一点笑意又敛了回去,他侧头看我,我却别过头看向别处,心伴着突然婉转起来的鸟鸣跳了起来。

隔了片刻,我才说道:“是像猪八戒背媳妇。”

蒋沐哦了一声,片刻,他往山边又靠了靠,而且手的力气上松了松,“再说,信不信我把你摔下去?”

一只黄莺突然从一棵树上蹿出来,掠向了湖面。我扭头,一把搂紧他的脖子,把头埋在他的胫项间,说:“你摔吧,摔死我算了。”

“哈哈。”蒋沐笑了起来。背我的手却又收紧了。他看向湖面,笑意不减。

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

远远地看得见对面山上的寺庙里又断断续续有进去上香的信徒,再下是婉转而下的湖水,湖心亭九曲连岸,山水一色,长天青晴,良辰美景需如此,再添佳人更是春。这,真让我惦记起淮河来了。虽有不同,但却都让我心动。

也许,是身旁依旧还有那个人吧。

湖光山色之间,蒋沐突然轻轻地唤我的名字,“青瓷……”

我应道:“嗯。”

他又不说话了。只是看着远处青山。良久,轻声说道:“你说就一直这样,该有多好……”

纨绔不羁的他也会说出这样柔情的话。我抿了抿唇,搂着他脖子的手又紧了紧,把头重新靠在他的背上,闭上眼,嘴里也轻声说了一个字:“嗯。”

岁月突然变得静好。踏青回来即下了一场春雨,夜里听到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心里觉得多少有些柔软。第二日起来时翘飞的屋檐还滴着雨水,廊道那边的杜鹃都退了艳丽的红,叶子分外的绿,就更不用说垂柳之类了。师哥一起来开了窗子一看,大叹一声:“舒服啊。”用的还是戏腔。

我笑了笑,隔了雨帘唱道:“雨露恩浓,不觉花枝力弱———”

一班子的人都精神抖擞,偏偏到了戏楼前面的戏开锣了小半场,经理才跑来说好像不见千涟。

我和师哥四下找了一番,果然没有,问起师弟们,都说不知道。

“估计是没来。”师哥皱眉道。

千涟虽然搬出去住了,可是到戏楼还是很准时的,他和我过不去没必要和戏过不去啊。今天不来应该是出了什么事。

我想了想,和师哥说:“你把他地址给我,我去看看,兴许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师哥自然是不放心我一个人去的,“我陪你吧。”

“你下面还有戏。我去去就回来。”

师哥犹豫了一下,“那让小六子陪你去。”

我想就别让师哥担心了,就唤来了小六子,笑了笑:“那我走了。”

千涟的住处还是巷子。我倒是以为他跟着肖与凡发达了住了公寓花园之类的地方,到头差不了多少,只不过一个人住倒是平静。可他又不是和尚,要平静做什么?

东街小月巷十号。

站在巷口我停下脚步,望去,这巷子倒挺深,不像是小月。

小六子走在前面,毕竟是小孩子,能出来遛遛着实是让他高兴,乐呵呵地跑在前面,很快就听到他在前面喊:“师叔!师叔!在这儿!十号!十号!”

我走过去,看了挂在门旁很不起眼的号码,顿了顿,敲了敲门。

没人应。我又敲了敲,还是没人应。

我想不会是出去了吧。在一旁的小六子急了,握起拳头砸起了门,还扯着嗓子大喊:“千涟师叔!千涟师叔!我是小六子!开门!开门呐!”

门砸被得直响,“哐哐”的声音在空旷的巷子里回荡,格外震耳,但还是没有有开门,我又怕小六子吵着周围的人,我拉住小六子的手,说:“应该是出去了,不在,我们还是回去吧。”

小六子泄气地“哦”了一声,我安慰他似的笑了笑,拉着小六子刚转身走了一步,就听到门被拉开的声音:“咔啦——”像是打开了一扇尘封百年的大门所发出的声音。

我一转头,就看到了衣衫不整的千涟———头发也是乱的,脸色苍白,惺忪的眼睛因为吃惊睁大了一点,但依旧看得出有些浮肿。

他这副模样,显然是病了。

“师父说千涟师叔你今天没来,三师叔担心你,就说过来看看你!”我还来不及说什么,小六子就吵吵得把话说完了。

这时突然庆幸带小六子出来了,不然……我和千涟面对面,似乎除了死寂和嘲讽就没别的。

相互看了半天,我说:“是啊,过来看看你。”

千涟收了惊愕的眼神,即而眼睛上蒙上了一层霜,冷冷的,模糊不清。

他没说话,扶着门楹的手一松,转头又回了院子里。小六子有些无措:“千涟师叔……”即使他这么小也看得出千涟不待见我们。确切的说是不待见我。

但门没关,斜斜地开着,露出一条缝来,看得见屋子里种着的盆荷一叶。

他到底还是给我留了一个缝。或许是看在师哥的情面上,或许……是病糊涂了。

我拉着小六子跟在千涟身后进了屋,千涟进了屋当没人似的倒在床上继续睡,床边是一堆扔得乱七八糟的衣服,衣服周围是水迹,我才记起昨晚下雨,想定是他淋了雨,得了风寒。

我对小六子招手,从怀里拿出钱来,说:“你快去药铺,就给大夫说抓几副治风寒的药,剩下的钱就自己留着。”

小六子一听,“哎!”了一声,拔腿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