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西方文学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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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文艺复兴概说(2)

《十日谈》选择了一个佛罗伦萨流行黑死病、尸骨成山的年代作为故事缘起。7个女孩子和3个男孩子一起为了躲避黑死病逃到了佛罗伦萨的郊外,每人每天讲一个故事,一天讲10个故事,10天讲了100个故事。《十日谈》基本框架就是这样的。因为面临着死亡的危险,面临着好像世界末日的危险情境,人们放松了自己的理性禁铜,无所不谈,所谈出来的故事各式各样,流光异彩。给我们印象特别深刻的是故事中对当时的社会,特别是对基督教教会的猛烈抨击,十足地表现了作者的泼皮精神。他描绘了一幅圣徒不圣,修士不修,教父腐朽,教会昏庸的画面,作品直接把矛头指向了罗马的教皇和教廷。《十日谈》里有这样的一段写教廷的话:“从上到下,没有一个不是寡廉鲜耻,犯着‘贪色’的罪恶,甚至违反人道,眈溺男风,连一点点顾及羞耻之心都不存了;因此竟至于妓女和婪童当道,有什么事要向教廷请求,反而要走他们的门路……”

这种对于教廷、教皇、教会的猛烈的抨击,源于卜伽反对人自身的一种优越意识,他坚信人的原欲是天然合理的,是不可抵抗的。第四天的故事开头讲到一个虔诚的基督教教徒叫腓力。他生了一个儿子,很担心自己的儿子受到当时社会上各种各样恶浊风气的污染,在儿子不到2岁的时候,就把他带到了一个山顶上。在那里没有别的人,只有他和他儿子,养了一些家禽,种了一些菜。每天早晚都要儿子面对上帝作忏悔,学习《圣经》,非常精心地用基督教的观念教育自己的儿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直到儿子长到了18岁,他觉得儿子的心性已经修炼好了,决定带他到山下去“考验考验”。于是有一天,他就带着儿子下山到佛罗伦萨的街道上去逛。这个儿子从懂事起没有见过这么多人,没有见过市面上五光十色的物品、五光十色的建筑。哎呀!那么眼花缘乱,什么东西都看不过来了。腓力突然发现他的儿子站住了,两只眼睛直勾勾地往前方看,原来前面走过一群如花似玉的女人。腓力感到很不妙,马上对他儿子说:低下头去!那是“祸水”。但是儿子依然直勾勾地看着这些女人,用手指着问:这是什么?腓力说:你快低下头!她们叫“绿鹅”。他好不容易领着儿子离开了那些女人。后来他又带着他儿子看了教堂,市面上卖的各种东西、衣服等等。然后,他问儿子:你想买点什么东西回去?儿子回答说:爸爸,我们牵一只绿鹅回去吧。写完这个小故事,卜伽丘就发挥了这样一段话:“谁要想阻挡人类的大性,那可得好好拿点本领出来呢。如果你非要跟它作对不可,那只怕不但枉费心机,到头来还要弄得头破血流。”

卜伽丘对于人类原欲天然合理的信念,表现在《十日谈》中很多的爱情故事上。一个女人如果坠人情网,她就把整个生命押上去。有些故事写得情真意切,动人心魄,比如在第四天讲的第一个故事:一个贵族的女子叫绮斯梦达,她爱上了她父亲手下的一个骑士叫纪斯卡多。这位骑士挖了一条地道直通绮斯梦达的闺房,两个人夜夜幽会。这件事被她父亲发现了,父亲就杀死了纪斯卡多,然后把他的心脏掏出来,放在金杯里,送给自己的女儿,让她绝了这个念头。绮斯梦达看到了自己心爱的人的心脏,她把毒液倒在这个装有心脏的金杯里,自己的眼泪也滴落在金杯里。接着她连同毒液和自己的眼泪一饮而尽,她就这样死去了。她的父亲非常后悔。这样的故事在《十日谈》中很多,反映了人的天然原欲的追求是不可抵抗的。这一观念,对于反抗基督教的禁欲主义有很强的冲击作用,但它并无新意。我们回想一下在古希腊的时候就已演绎了这样的故事,而且具有哲学意义上的反思:人的原欲并不都是天然合理的,它常不可避免地给人带来悲剧的结局。所以用人的自然原欲作为武器来冲击基督教文化,有一定进步作用,但并不是一个先进的思想武器。到了什么时候,新的武器出现了呢?那是到了16世纪以后,由于自然科学的发展,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哥自尼发现了新的天文星系,牛顿建立了一个自然哲学体系。人们开始拥有了理性的武器,它把人们从基督教的文化的禁锢当中解放出来。这种新的武器的使用者,在文学上最早的杰出的代表人物就是法国的弗朗索瓦·拉伯雷。

四拉伯雷

拉伯雷是一个科学巨人,也是一个文化巨人。他通晓神学。医学、天文学、地理学、动植物学、文学、艺术等11门学科。大家知道在文艺复兴时期,各个学科的发展都还比较浅,东西也不多,所以那个时候的人讲究要精通百科。我们现在已经做不到了。拉伯雷不仅通晓11门学科,而且在他的作品里我们看到有13种语言。他不仅知识丰富,而且形成了自己的理性观念,敢于在基督教不容许怀疑的一些危险观念——谁怀疑,谁就会被关进宗教裁判所,送上火刑架——面前提出挑战。他为了自己的《巨人传》一书,四次受到教皇的迫害,《巨人传》两次被教皇下令禁止并且被焚毁。《巨人传》的出版商被送上了火刑架,烧死了。但是拉伯雷一直到死也没有向教会低头。死前,他一贫如洗,但是他很自信,很乐观,他说:“我一无所有,我的所有一切都给了穷人。”临终前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戏演完了,幕可以拉上了。”

《巨人传》第一部写的是:乌托邦国的国王高朗古杰,是一个巨人,他的妻子从耳朵眼里给他生下了一个儿子,叫高康大。高康大很快长得非常庞大,能吃,能喝,能笑,能闹。他的食量大得惊人,要1.7万多头奶牛的奶供给他一个人喝。他做了一个坎肩,就用了1400米的缎子和1500多张狗皮。他不光是身躯庞大,能吃,能喝,能笑,能闹,而且很善于思考,对任何问题他都敢于怀疑,敢于提出为什么。比如说在5岁的时候,有一天他的父亲很吃惊地发现他在用宫女的帽子擦屁股,就问他怎么回事,高康大回答说:我已经尝试过用宫女的帽子、宫女的围巾,用床单、窗帘、桌布擦屁股,我还用过白菜、萝卜、牛蒡草、茵香擦屁股,我要试验一下哪一种东西擦屁股感觉更舒服。试验的结果,我发现,天堂之所以美好,是因为那些宫女们可以用带着绒毛的小天鹅擦屁股。这是《巨人传》第十三章中写的高康大5岁时候的事。我们听起来多多少少有点不舒服。为什么呢?因为把擦屁股这件事情作为一个专题来加以描写,缺少美感。但是这个故事的的确确表现出了一种新的精神和一种新的思维方式:不承认这个世界有什么现成的权威。所有的东西都是可以怀疑的,所有的东西都是可以通过实验找出新的结论的。这就是一种区别于基督教的新的科学理性,我们从这个小的情节当中可以看到拉伯雷的思想。拉伯雷自己讲:我写的东西常常给人的感觉是丑陋的,就像苏格拉底一样。据说,苏格拉底长得比较委琐,没有女人喜欢他,但是苏格拉底有一个宽阔的前额,在宽阔的前额里有广博的知识和惊人的智慧。拉伯雷说他自己和他的作品就是如此。一些粗俗的东西,在某些情况下也可以构成审美的对象。当人们用这样一种所谓粗俗的东西去亵渎看上去是神圣的,实际上是虚伪、丑陋的事物时,粗俗可以变成超俗。比如像我们大家很熟悉的《三国演义》里,一个叫弥衡的人,他曾经当着曹操的面把自己所有的衣服脱光,露出自己的肉体。这说起来也是一件粗俗的事情,但做这件粗俗的事情的目的是要讽刺曹操内心的奸诈、残忍和虚伪。在这种情况下,粗俗就升格为超俗。我们在研究拉伯雷的《巨人传》中一些粗俗的情节的时候,也应该从这样一个视角去看。

五塞万提斯与《堂吉诃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