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嘉懿躺在床上，重重地捶着心口。
恶毒的话毫无保留地全说了出口，却硬是给自己灌进了鸩毒。
枕头湿了一大片，鹿嘉懿恨不得从自己身上扒下一层皮。
到底是有多狠毒，才会说出这样的话。这没完没了的怨恨，逼得自己痛不欲生。
房门被砸得砰砰作响。
“鹿嘉懿你给我出来！”吴旭尧对着鹿嘉懿的房间门又是踢又是踹，“快给我滚出来！”
鹿嘉懿把被子盖过脑袋，紧紧地闭着眼，不吭一声。
巨大的响声震得鹿嘉懿头晕脑胀，不知不觉地，鹿嘉懿晕睡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鹿嘉懿悠悠转醒，外面已经静了下来。
浑身酸痛地爬下床，鹿嘉懿小心地开了一条门缝。却不知道吴旭尧还守在那里，一个不留神，就被他抵住了门。
鹿嘉懿吓了一跳，忙使劲推门，吴旭尧一个狠力，猛地推开了门，就这样闯了进来。
鹿嘉懿先是后退了一步，然后无情地推他，“出去！”
吴旭尧眼上的血丝就像一个蛛网架了在眼睛里面，捉着他单薄的肩膀，吴旭尧大声嚷道：“你心里现在是有多快活啊！就这么恨我吗！”
鹿嘉懿冷漠地别过头，看也不看他。
吴旭尧恼羞成怒，更用力地晃他，晃得他头昏目眩，“看着我回答！”
“是！”鹿嘉懿大声喊道：“就算我会比你痛苦百倍，只要能让你不好过，我就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做！”
吴旭尧的脸胀得通红，抡起拳头就要往他脸上捶。鹿嘉懿闭上眼睛，等待着他的惩罚。
却没想到嘴上传来一股剧痛，鹿嘉懿惊痛地瞪大眼睛，吴旭尧发了疯似地啃咬他的嘴唇。鹿嘉懿被他暴风般的侵蚀逼得透不过气来，双手不停地又是推又是搡。吴旭尧却越发用力地擒住他，对着他的嘴唇又是一阵撕咬。
嘴上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鹿嘉懿痛得脸都红了起来，胸膛不停地剧烈起伏，肺部缺氧使得脑袋几乎炸裂。
感觉到唇上一股湿热，鹿嘉懿知道，自己的嘴唇被咬破了。血腥的味道流入两人的口中，随着嘴唇间的不断摩擦，血液变得越来越粘稠，嘴唇分离也变得越来越难。
无论多用力的挣扎，都还是敌不过眼前这人，鹿嘉懿无力地垂下双手，闭上眼睛，任由他疯狂地吻自己。
内心长时间压抑着的痛苦最终全部化作苦涩的泪水，从吴旭尧的眼里汹涌而出。哭泣着，紧紧地拥住他，吴旭尧甚至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双生，就连拥抱也带刺。当竞相绽放为最艳丽的双生花时，用各自身上尖锐的刺，毫不留情地把对方戳得浑身伤痕。
最是深情，也最是残忍。
“你们在做什么！”一阵使人惊骇的怒吼，嘶一声，就把两人薄如纸的世界撕裂。
吴旭尧苍白着脸回头惊恐地看着此时脸部扭曲的爸爸，悬挂着的心彻底绝望。
一天晚上，鹿嘉懿两次被吻，都被撞破。吴旭尧知道，这一次，会把鹿嘉懿给毁掉。
“把他给我拉出去！关上门！”吴羽恒大声命令下人。
下人应了声是，纷纷上前强行拉吴旭尧。
“放开！”吴旭尧惊得落下泪来，连呐喊与挣扎也无力。
可下人哪里会听他的，硬是把他拉了出去。
门被猛地关上。一扇门，把两人隔绝在了两个世界。
“不要！”吴旭尧在外面惨痛地哭喊，“不要这样！放了他！不要伤害他！”
吴羽恒像一个即将要拿掉自己性命的魔鬼，鹿嘉懿睫毛颤抖，看着他，步步后退。
脸上撕裂般的疼，一个晕眩，鹿嘉懿扑倒在地，头往床上猛地一磕，血就这样流了出来。耳朵嗡嗡作响，却是把碾碎自己的心的话全听了进来。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偏偏听清了所有。
“要不是你那个混账阿姨仗着自己的老公以前干的那行，认识了不少那些人，我会受那些人的威胁把你带进来？本来想着把你接回来让你好吃好住就算了你还得寸进尺？”吴羽恒指着他，一阵怒骂，“你到底居心何在居然这么害我儿子！你想报复就报复我啊干嘛偏要害我儿子！”
拽起他的衣领，吴羽恒狂怒的唾液全喷在了鹿嘉懿脸上，“我真恨不得把你掐死！”
鹿嘉懿咧嘴一笑，“你不知道吗？呵呵……这就是报复啊，伤害你儿子，来报复你！想不到这一招居然那么管用，把你吃得死死的。”
吴羽恒喉咙一滞，难以想象地看着他。
额头上的血丝流了下来，划过眼角，使鹿嘉懿看上去森然恐怖。
“我劝你趁现在有机会打我一顿吧，要多恨有多恨地折磨我，最好把我搞得半死不活的，我才没有力气伤害你儿子，不然的话，我会把我受到的，双倍奉还给他！”
吴羽恒气得手直抖个不停，双眼冒火地瞪他半天也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狠狠地扔下他，夺门而去。
“鹿嘉懿！”被许多人紧紧抓住的吴旭尧一见房门开了，立即心焦地使劲往里面探头，“鹿嘉懿你怎么了？你应我啊！”
却被迅速关上的门阻隔了视线，吴旭尧到最后连一眼也看不到。
鹿嘉懿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额头上的痛，和四肢上的酸痛，都浑然不觉。
已经连痛都不会。
心已变成刮着风沙的，枯萎的沙漠。
双眼空洞地望着白茫茫的天花板，眼泪不知为何而流，却是把眼睛灼得疼痛。
如果真的能这样被杀死，岂不更好。
“我也是你儿子啊……”
或许早该自己把自己杀死。
第二天天还没亮，疲惫不堪的吴旭尧就被下人强行揪了起来。
“干什么？”吴旭尧危险地眯起眼睛，眼睛里满是骇人的戾气。
“对不起，少爷，我们必须带你离开这里。”
“去哪里？”吴旭尧挣扎了几下，奈何架着自己的人太壮实，吴旭尧根本动不了。
“先生吩咐，一定要带你去酒店先住着。”
说着，那些人就拖着自己往外走。
吴旭尧思考了一下，马上发起怒来，“去酒店做什么？”见他们没有回答自己的意思，吴旭尧立即暴跳如雷，“马上给我说清楚！”
其中一人无奈，便压低声音说：“先生说替你办好手续之后，要送你到外国去，以后你都不能回来了。”
脑子轰的一声，吴旭尧连嘴唇也失去了血色，用尽全力摆脱这几个下人，吴旭尧拼命地跑到鹿嘉懿的房门口，狠力地把他的房门拍得震响。
“……”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吴旭尧只能闷着声狠狠地拍着他的门。
被这巨大的动静吵醒，鹿嘉懿皱着眉睁开眼，听到外面的声音，鹿嘉懿用被子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头。
“少爷，我们该走了。”
“都给我滚开！鹿嘉懿！开门！开门啊！”
吴旭尧聒噪的声音惹得鹿嘉懿眉头一跳，咬咬牙，噌地一下下了床。
门突然开了，几乎是吴旭尧所意料不到的。呆站在那里，吴旭尧有些茫然失措。
鹿嘉懿淡漠地站在那里，瞅着他，此刻他的眼眸里，依旧是鹿嘉懿读不懂的内容。
吴旭尧把焦急压在心底的最深处，眼睛倔强地看着他，带着丝询问的意味，等着他开口，说出自己心里想他说出的话。
但事实证明，吴旭尧太过天真。
鹿嘉懿表情麻木地盯了他一瞬，漠然转身，就要这样离去。
不知道为什么，吴旭尧会立马抓住他的手。然而，被他狠狠甩开。
鹿嘉懿转过身，厌恶地瞪着他，双眼布满血丝。
看了看门口那些人的架势，鹿嘉懿一下子明白过来，眼神重新回到他身上，嘴角勾起一个弧度，“我连多看你一眼都觉得恶心，但是，我还是想你留下来。”
吴旭尧的心骤然一缩，这样的他，怎么可能是鹿嘉懿。
鹿嘉懿厌恶地瞅着他，瞳孔里面全是暴戾，“这样，我才可以永远地折磨你，这样，我就可以有永无止境的快活。”看着他，又是一笑，“怎么？要留下来吗？”
吴旭尧双眼刺痛着，心，逐渐变得冰天雪地。
凄然一笑之后，吴旭尧的表情，变得狠辣，“鹿嘉懿，我诅咒你！”
说完，转身就走，不带一丝犹豫。
唯留下铺天盖地的怨恨，把鹿嘉懿淹没。
吴旭尧茫然地看着车窗外的世界。天空突然下起了雪。
原来，早已到冬天。
把一切掩埋的冬天，失去生命气息的冬天。
自己即将被送到外国，一路上都有自己那所谓的父亲监视着。
目的不过是为了，断了他与鹿嘉懿的一切联系和交集。
吴旭尧痴痴地望着那纷扬而下的雪，打开车窗，伸出一只手去。
灰色的雪落到他的手上，像仇恨燃尽后的灰烬。
“把手伸进来，危险。”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吴羽恒命令道。
吴旭尧把雪融化在手心，木然地把手伸了回来。
世界已经截然不同，只剩下灰与白两种颜色，就像吴旭尧此时眼里所看到的一样。连阳光也刺不破的寒冷世界。
坐在候机室，吴旭尧闭着眼睛，安静地等待着登机。
已经连一贯叛逆的反抗也不想维持，无论怎样反抗，对这个男人，一点用处都没有。
不想再管任何事情，也不想再想任何事情。被安排的，是怎样就怎样。以后别人指定一步，就按规定走一步。再也不要以吴旭尧这个名义活在这个世界上。
离开。把最深刻的恨留在这里，以后再也没有东西支撑而活。
从今往后，就做一个无知无觉的人偶。
“我上厕所。”吴旭尧道了一声，便站了起来。
吴羽恒瞟他一眼，朝下人跳了跳下巴，“你们两个跟着他。”
“是。”两个下人应了声，紧跟着吴旭尧过去。
吴旭尧洗着手，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擦干手，吴旭尧掏出电话一看，来电的是金哲瀚，想也没想，便接了起来。
来电，接电话，是该做的事，也是一连串连贯的动作。
“是我。”
“我知道。”
“还以为你不肯接我的电话了。”
“有什么事吗？”
“我不知道你听到我接下来说的，会不会立即挂我电话……我知道你现在就要走了，但是……你留下来好吗……为了嘉懿。”
“……留下来？我不想再为任何人任何事而活了。”包括我自己。
嗤笑一声，吴旭尧继续说：“你不觉得你这样讲很滑稽吗？我们都巴不得置对方于死地啊！”
金哲瀚的呼吸变得沉重，“我知道，你们都很恨对方，但是，也请你留下来，好吗？”
吴旭尧觉得可笑，“既然你也知道我们互相憎恨对方，那么你为什么还劝我留下？要我们自相残杀吗……”顿了顿，吴旭尧加了一句，“你以为，我现在可以想留就留，想走就走？”
“嘉懿他……在医院里，快看不见了。”金哲瀚艰难地说，喉咙破裂似的痛。
吴旭尧呼吸蓦地一窒，就算看不见，他也能知道，对方说这话时眼里所氤氲着的水汽。
“我不知道你对他是怎样的感情，但是我敢肯定地告诉你，嘉懿对你，绝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他是爱你的，只不过他不让你感觉到而已。你们，都太偏执，才会发展到现在的境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吴旭尧的手一抖一抖，眼里的雾气怎样也化不开。
“嘉懿很痛苦，他一直都有病，现在快要看不见了……我一直都知道，不告诉你，是因为我想留在他身边的人是我，而不是你……但我比不过你。”金哲瀚的声音，几乎发不出来，“他是很怨恨你，他那天晚上说的话，都是真的！但是，其实他心底最希望的还是你能留在他身边。你们分开的这几天，他过得一点都不好，以前的他，最多可以说是没表情，可现在，他就跟死了没两样，我从没见过有人会绝望成这样……留下来吧，旭尧，为了他，也为了你……让他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