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堂里,正在开学校每学期两次的大会。
全校师生,都聚集在这里。
校长面带赞许的笑容,站在台上陈词,“这位同学转入我们学校半个学期,就取得了全年级第一的优秀成绩!这位同学就是鹿嘉懿!有请鹿嘉懿同学上台与我们分享他的学习心得!”
台下坐着的鹿嘉懿身体僵住,站在台上的校长朝他点头示意。
鹿嘉懿硬着头皮,从座位上站起,一步一步地走到台上。
踏在地上的脚,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安静得,好像体内的灵魂已经沉寂一般。
只有零零碎碎的几下掌声。
几乎全部人都不愿意鼓掌。
鹿嘉懿接过话筒,木然地看着台下所有的人,半天,也没说一句话。
校长有些不明就里,以为他紧张,便上前两步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紧张,你尽管说。”
鹿嘉懿看着台下要么心不在焉要么不屑听的人,喉咙又干又哑,“……我没什么可说的,成什么材,看你们自己。”
众人哑然,瞪大眼睛看着台上面无表情但说话嚣张的人。
絮絮的低语声响了起来。
其实不用听,鹿嘉懿也知道,那些人的语气是有多不爽多轻蔑。
校长干咳一声,尴尬地笑着打圆场,“或许是鹿嘉懿同学太紧张了,那不如这样吧,你们有什么想问他的,尽管举手。”
“切!问了他他也不会答啦!第一名就了不起吗?”
“问他?我宁愿考零分!”
“谁知道他是不是作弊,反正他都是坐在江宇旁边的。”
都江宇看着台上低着头的鹿嘉懿,又看了看周围的人,痛苦地捂住耳朵。
张瑞霖和朴子骞都不忍地闭上了眼睛。
“我来问!”一个清冷的声音压过所有人的声音,在礼堂里显得格外响亮。
“吴旭尧同学请起。”校长看了他一眼,做了个请的手势。
吴旭尧这种人,不可能没有人不认得他。
吴旭尧倔傲地站了起来,接过老师递过来的话筒,眼神犀利地看着鹿嘉懿。
“鹿嘉懿同学,请问这都是你画的吗?”吴旭尧说完,在全部人惊疑的目光下把一大捧画举了起来。
全都是吴旭尧的样子。
生气的,大笑的,不屑的,骄傲的,疲惫的,以及温柔的。
“这都是你的吧?在你的柜子里找出来的。”吴旭尧邪魅地勾起嘴角。
鹿嘉懿脸色铁青,看着他手上的画,说不出话来。
“你喜欢我吧?”吴旭尧的语气很复杂,所有人都听不出他此时此刻,心里的情绪。
校长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班主任裴老师立马从座位上弹起,目眦欲裂地瞪着他。
“呵呵。”吴旭尧含义不明地笑了出来,“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我手上的,只不过是其中的一部分。这些画,都写上了日期。还真是详细,我每天的情绪,你都记下来了。”
鹿嘉懿嘴唇颤抖着,脸上又青又白。
底下的人,那些目光,几乎要把他杀死。
在他们眼里,现在的鹿嘉懿,就是一个怪物。
一个被人耻笑的怪物。
“竟然那么执着,不是喜欢我,还能是什么?”吴旭尧头歪了歪,把画再举高了一点,拿在手中扬了扬,笑得一脸温暖,“你真的很喜欢我对不对?”
可惜都是伪装,残酷的伪装。
咚嗞——
话筒掉到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所有人厌恶地捂着耳朵,咒骂声此起彼伏。
鹿嘉懿脸色苍白,隔远看着,就像一张白纸。
白得刺眼的。
白纸。
上一秒还笑着的吴旭尧,下一秒就换上狠辣的表情,嘶啦一声,把所有的画撕得粉碎,伸手一扬,带着色彩的碎纸片,纷纷扬扬地落满一地。
“真恶心。”吴旭尧双眼猩红地看着他,“恶心死了。”
说完,在众目睽睽之下转身就走。
鹿嘉懿不知什么时候把话筒从地上捡了起来,“你就应该去死。”隔着空气,看着吴旭尧,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好像,他只不过是个支架撑起的假人一般,“你快点去死吧。”
姣好的面容,此时说着冷漠恶毒的话。
所有人,都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快把他拉下去!”校长恼羞成怒地大手一挥,张嘴喝道。回过头,“裴老师,这两个都是你班上的学生吧,看来我们有必要好好谈谈了。”
“是。”裴老师哆哆嗦嗦地应道,连大气也不敢出。
“吴旭尧你站住!”
吴旭尧听到声音,停住脚步,回过身,鄙夷地看着这几个人。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这样不仅会毁了他,还会毁了你自己你知道吗?!”金哲瀚怒喝,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那又怎样?我就是要两败俱伤。”吴旭尧瞟他一眼,无所谓地说。
张瑞霖看着他的表情,眼睛刺痛,“所以就非要那么卑鄙吗?”
“我和他比,不相上下吧。”吴旭尧冷哼一声,说道。
都江宇绝望地扶着额头,炽热的眼泪落到手心里,“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看不到对方?”
“都变质了,还能看到吗?”吴旭尧说完,决绝地离开。
金哲瀚头痛欲裂地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有气无力地说:“我去找嘉懿,你们先回去吧。”
朴子骞欲言又止地看他一眼,最后还是无力地摇头,拉起都江宇和张瑞霖,“我们走吧。”
浓重的铅墨色,染遍了所有本属洁白的云。
雨好像永远也下不完一样,狠狠地打在吴旭尧身上。
吴旭尧低着头,一味地走着。
突然响起一阵尖锐的摩擦声,溅起的污水喷了他一身。
“怎么走路的?!你有病啊!”
吴旭尧转过头,麻木地看着从车窗里探出头来不停骂着脏话的司机。
刚才,我差点就死了。
鹿嘉懿,你看见了,应该会很高兴吧?
吴旭尧仰起头,张开嘴笑了出来。
你怎么可能会不高兴,这是你最希望看到的事情啊!
吴旭尧喝得烂醉地走在黑暗的巷子里,胃里一阵翻腾。
一个猛烈躬身,吴旭尧抓住眼前的东西张嘴就吐。
一个男人嚎叫起来,“妈的脏死了!”说着狠狠抓着吴旭尧的衣领,“混小子居然敢吐到我身上来!”
吴旭尧抬手就给了那人重重一拳,“你这破衣服值多少钱?我吐不起啊!”
那人气得目眦欲裂,“死猴小孩我就给点颜色你瞧瞧!喂你们上来帮忙揍这家伙一顿!”
几个男人应了声跑过来,对着胡乱挥舞着拳头的吴旭尧一阵拳打脚踢。
密密麻麻的拳头落在他身上,吴旭尧蜷缩着身子,忘记了反抗。
迷糊中,眼前出现了一张脸。
一张笑得森寒恶毒的,以及快活的脸。
你在哪里?
我现在快要痛死了,你在哪里?
我这个样子,不是你最想看到的吗?
你怎么可以不在。
我快要死了,你怎么能够不在……
金哲瀚把鹿嘉懿送到门口,“真的不用我陪你了?”
鹿嘉懿摇了摇头,“真的不用了,你就回去吧。”
“……你今天晚上就在这里过吗?”
“不是,我只是想在这里歇歇而已,毕竟这是我长大的地方,晚点我就会自己回去那里。”
“……你回去……没问题吗?”
鹿嘉懿淡然一笑,“现在对我来说,还有什么能成问题?”
金哲瀚心痛地看他一眼,“你对旭尧……”
鹿嘉懿面无表情,但眼眸变得更黑。金哲瀚瞅他一眼,“算了,你进去吧,我走了。”
鹿嘉懿突然从背后抱他一下,金哲瀚愣住。鹿嘉懿放开他,低声说:“今天的温暖,还没给。”
“……”金哲瀚久久不语。鹿嘉懿静静地站在他背后,等着他说话。
雨,依旧哗哗地下。
“我走了。”到最后,金哲瀚都没回头,就这样直接离开。
鹿嘉懿看着带着昏黄的,越走越远的背影,眼睛越来越模糊。直至什么都看不见,鹿嘉懿,什么都看不见。
看不见,连夕阳,也变得悲伤。
因为夕阳,已被乌云遮挡。
徒然挣扎,亦蔓延不出阳光。
鹿嘉懿刚在沙发上躺下没多久,就听到门外有车辆停下的声音。鹿嘉懿疑惑地站起来,走到外面开了门,看到外面的人,眼眸迅速暗下去,好像两个无底的黑潭,甚至不起一丝波澜。
“先生要见你,请你现在就跟我们回去吧。”
“好。”鹿嘉懿没有反抗,就这样跟着上了车。
来到书房,下人帮忙关上了门。
“有什么事吗?”鹿嘉懿站在房中间,脸上无任何表情,就好像那不过是一张精致的脸皮而已。
吴羽恒走到他跟前站着,瞳孔放大又缩小,背着的手突然扬起,啪的一声把他扇倒在地。
鹿嘉懿被他打得头晕脑胀,艰难地抬起头看着他。
吴羽恒的眼几乎要喷出火来,“你到底对我儿子干了些什么?只不过一个星期你就把他折磨成那样!”
鹿嘉懿讽刺地牵起嘴角,“我能对你儿子做什么?”
吴羽恒怒目圆睁地指着他,“因为你,他全部的朋友都背弃他!他到外面喝得烂醉还被人打得浑身是伤!意识不清的时候嘴里喊着的都是你的名字,说!你到底对我儿子干了些什么?”
鹿嘉懿轻蔑地看着他,眼睛泛着怨毒的红,朝着他不屑一顾地笑起来,“你明知道我会报复,那你干嘛还接我回来?活该的是你,还有你的宝贝儿子。”鹿嘉懿用衣袖用力把嘴角的血擦掉,脸上的表情狠得像毒蛇,“我就是故意折磨你儿子的,目的就是要让你不得好过!不让你痛心疾首怎么对得起我妈曾经受过的苦!”
吴羽恒猛地一抖,发了疯似地压抑着心里的恐惧,牙齿狠狠地上下磨着,因为用力过度,两颊的肉深深陷了下去。
“你要是敢再伤他半分的话,我就立刻宰了你!”吴羽恒气得脸色赤红,扔下这一句话,跨过鹿嘉懿走了出去。
等到他走了以后,鹿嘉懿立即软了下来,躺倒在冰冷的地面上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