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暗沉沉的,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打在窗上,发出轻微的滴答声。
女人披着一件单薄的外套,扶着房门,咳嗽了两声,“嘉懿,爸爸来了吗?”
客厅沙发上一个瘦小的身体蜷缩着,因为天气阴冷,手脚也变得有些僵硬。回过头,小孩说:“还没有。”
女人的眼神立即变得落寞,朝小孩挥了挥手,“嘉懿,过来吧,我们不要等了。”
男孩倔强地摇摇头,“不,我要等,爸爸这次一定会来的。”
过度的失望笼罩着她的心,女人躬着身子又咳嗽了几声,声音变得有些严厉,“我说不要再等了!”
男孩吓了一跳,委屈地看着女人。
女人心里愧疚,语气软了下来,“嘉懿,外面冷,我们回房间等吧。”
男孩再看了一下窗外空无一人的大街,从已有些剥落沙发上站起,走到女人身边,女人把他抱起,走回房间。
男孩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好一会,终是忍不住转过身望着女人,“妈妈,为什么爸爸不来看我们啊?”
女人掩藏在眼皮底下的眼珠动了动,没有答话,男孩静了一阵,又道,“我从没见过爸爸,别人都有爸爸接放学,可我……”男孩喉头哽咽,心里的不甘与屈辱如潮水般不断翻涌似要撞破胸腔,“为什么爸爸不仅不来,还要在电话里骂你?”
女人把男孩拥进怀里,眼泪顺着眼缝流了出来,“不要再讲了,嘉懿,妈妈已经很累了。”女人把男孩的骨头搂得生疼,“妈妈已经不知道怎样活下去了,自从失去你爸爸之后,我好像连生存的意义也没有!”
男孩枕着母亲的手臂,却感觉不到她身上的体温,浑身打了一个寒颤,男孩注视着她,即使她闭着眼,但男孩也能感觉到她眼睛里面的空洞绝望,从出生到现在,他从没看见过母亲真正开心地笑过,母亲留给他的印象,总是郁郁寡欢的。
既然不爱,那为什么要让妈妈拥有了之后又失去,生生地把她打入人间地狱?
从未拥有,便无所谓失去。曾经拥有,在失去后,痛苦便是匕首,每刻都在凌迟着已失去所有的人。
男孩背对着女人,头裹进被子里面,眼神变得仇恨。
清冷的吴家大宅。
一个皮肤白皙的男孩抱着一张黑白照片,虽然年纪还小,但从轮廓中就能看出那与生俱来的美貌,年龄那么小,就已经拥有那样的容颜,长大后,必将成为不少女生的祸害,但长得那么美好的一张脸,此时却面无表情。
就好像,这副身体里面,根本没住灵魂一样。
一个男人走了过来,拽住他的胳膊,男孩痛得咬了咬牙,但脸上依旧没有一丝表情。
“你要这样待到什么时候?赶紧给我回房睡觉!”男人愤怒地吼道。
男孩用尽全力挣脱男人的大手,猛地抬头,咬牙切齿地看着他,眼睛里是能够把人千刀万剐的仇恨。
男人被他的眼神震慑了一下,定了定神,指着房间说:“给我回房!”
男孩冷笑一声,“你是在关心我,还是在命令我?”
男人一时语塞,眯起眼睛看着他半晌,“你是我儿子,我不关心你我关心谁?”
男孩却笑得更冷,连那扬起的嘴角也似挂了一层霜雪,“笑话,你若是关心我,那你为什么不管妈妈?”
男人手上的青筋凸起,“你别跟我在这撒野!”
“我就是要撒野!”男孩毫不惧怕地喝道:“混蛋!为什么不让我跟妈妈走?”狠狠地瞪了自己的爸爸一阵,男孩不屑地笑了笑。
完全与年龄相悖的笑容。
“你不爱妈妈,为什么要娶她?既然娶了她,为什么不好好爱她,都是因为你,妈妈才会走的!”
男人盯着男孩,手颤抖着,一时竟说不出话。
“你从来没有关心过妈妈,其实你娶妈妈,只不过是想博取外公信任吧,等外公死后,你就当你的公司大老板,得到利益了,就联合外面的女人把妈妈逼走,是这样的吧,爸爸?”男孩飞快地说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口中叫道的爸爸。
男人惊诧,似从未料到男孩居然洞悉了那么多的东西。
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吴旭尧!你给我住口!”
吴旭尧摸了摸火辣辣疼着的脸,声音突然变得哽咽,“爸爸,你有没有爱过妈妈啊?你爱不爱我这个儿子啊?”
男人愣了愣,“爱”字还没说出口就被吴旭尧打断,“还是说,你谁都不爱?不,你爱的是你自己……”仰起头笑了笑,“对呀,这个世界上有谁不爱自己呢?为了你自己,你可以硬生生地把妈妈逼死!”
男人把拳头捏得咔咔作响,“吴旭尧我警告你!”
吴旭尧看着眼中面容俊朗的父亲,“为什么你要叫吴羽恒,为什么我要叫吴旭尧?”
吴羽恒咬紧牙关,从嘴里挤出一句话,“你别逼我打你!”
男孩一声冷笑,“你爱打就打。”
吴羽恒盯了吴旭尧几秒钟,猛地拽起他的胳膊把他往房间里拖,吴旭尧一边重重地捶他一边恶狠狠地说:“你把妈妈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
吴羽恒一言不发地把他扔回房间,然后立刻把房门反锁,转头吩咐下人,“没有我的吩咐,不准放他出来,你们定时拿饭给他吃,有什么事立刻通知我。”
下人低头应道:“是。”
男孩站在病床前,木然地看着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母亲。
“嘉懿,等一下你妈妈醒来之后,你好好劝劝她,让她别再往哪方面想了,她最疼爱的是你,肯定会听你的话的。”阿姨鹿弥站在男孩旁边,尽管一直厌恶这个外甥,但她还是低声哀求,完了以后只觉悲从中来,捂着嘴低声啜泣。
男孩怔怔地看着妈妈,这是她第几次自杀了?
仿佛被哭声吵醒,女人缓慢地睁开双眼,呼吸有点重。
鹿弥把他往床边推了推。
男孩不由自主地走向前,定定地看着他的母亲,只见她的双眼无神,就好像这个世界在她眼里早已烧成灰烬一样,只剩满目苍夷。
如果一个人还有生存的希望,他就不会有这样的眼神,假如活着比死痛苦……
“妈妈,如果你辛苦的话,就走吧。”男孩看着妈妈,眼中有着无奈的决绝,“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你放心。”他的声音轻飘飘地传出,却给了鹿弥重重一巴掌,鹿弥愤怒地抓着他的肩膀,捏得男孩忍不住皱眉,“你这孩子是怎么回事?我让你劝你妈妈好好活下去,你现在是在干什么?你就不怕招雷劈吗!”
男孩对鹿弥的话无动于衷,倒是病床上的鹿昕无力地摆摆手,“阿弥,别弄疼他了,他说得对……”
鹿弥不可思议地回头,“姐你怎么能这样想!你怎么可以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回过头狠狠地瞪着鹿嘉懿,“你这混蛋看你都说了什么!你这是在怂恿她去死你知不知道!”
男孩表情木然地任由鹿弥一掌一掌打在身上,泪水却不停地从眼眶里流出,鹿昕在床上边咳嗽边着急地说:“阿弥,你别打他,别打他!”
窗外依旧阴雨连绵,男孩望着外面徐徐落下的雨,感觉像是生命在流逝。
白天,竟然也能比夜晚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