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浪漫言情至爱吾爱(清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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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签 湖水江波一处流

三月初六进了江宁,老康准许放风了,让墨涵与胤禟带着弘皙随意玩,十五之前赶到无锡寄畅园即可。墨涵着了江南女子的汉装,胤祥连说不妥:“你这个样子出门还不招蜂引蝶么?我若同去倒无妨,谁也欺不了你。你们连侍卫也不想带,就九哥的身手,悬!”

胤禟却坚持要她如此:“这样好看些!不然十来天同路,着男装让我看着厌弃。跟着九爷,定是毫发无损。”他只唤他师傅随行。

老九的师傅秦道然正是寄畅园秦家的人,秦仙带着胤禟、弘皙去查看江宁的作坊,想来胤禟自然知道看一半、藏一半,不会把田地之事对弘皙交底。

胤禟问:“你不去看看?还好你预先估算到老爷子会放我们独走。”

墨涵还是换回男装:“我少去看一眼,地又不会飞上天,我今日要会个旧友,说白了,你也识得,曹六。”

“你打扮成这样,不是招惹人家么?”胤禟找把折扇给她。

墨涵接过扇子就敲他的头:“别拿他打趣,曹寅已收他为义子,书房的事都由他管着,改名曹宁珩。”

“这样出息?”

“仙儿这孩子做事虽妥当,却有狎游的习好,他分的银子多半化为秦淮河的脂粉了!他也不小了,寻房正经妻室收心才是。”

胤禟正色道:“不会是你风闻他手脚不干净吧?虽是我的人,你有话可直说。”

“对你说话都要斟酌之后藏头露尾?哼!那我早就累死了。晚上歇在何处?”

“我雇了船,咱们走水路去无锡,顺着长江你也可以看看瓜洲渡。”

“你怎知我想去瓜洲渡?”

“听八哥提起过。”

“什么都同你说,我倒是得防着他了,兄弟始终比衣服亲。”墨涵矫情的说,“等弘皙睡下,你来找我。”

“墨涵,有忧心的事?”曹宁珩看她无神的看着秦淮河两岸,世人都晓秦淮的艳名,却不知出了那十里水路,更能远眺金陵的繁华。

墨涵收拾心绪,抱歉的一笑:“宁珩,对不起,我走神了!你说到哪里?我信里说的戏剧美学显得空泛了,倒不及你见多识广总结出的有价值。”

“义父提起你简直赞不绝口,说你──”

“说我什么?你我还有不好明言的么?”

“义父本是赞叹你的话,但在外言及有些不妥。义父说你不像八旗格格,倒学得皇上一样,对汉学研究颇深,不做学问可惜了!”

墨涵无奈摇头,真能学得老康一样,就没有这些烦扰了。

“墨涵,以你当初劝我的心态劝劝你自己,如何?”宁珩是真的走出既往的阴影,他难以想象以墨涵的心境会这样困扰,时间推移,书简往来就让他们情同挚交,谁会忍心来伤害她的真性情呢?

当初?如今?墨涵走在自己的迷宫中,的确当初和如今根本没有分别,最惨的情况她一直知道,不过是那一天更临近而已:“宁珩!”她举箸望着满桌的吃食,兴致勃勃,“这秦淮八绝都有什么典故啊?别我吃了一肚子,却说不出道理。”

当局者迷,不过墨涵的慧智仅需旁观者的一语,宁珩是由衷的喜欢她,会心一笑,为她解释各种秦淮小吃。

长江下游江面辽阔,船夜行未泊,待得晨起,墨涵在船头凭风而立,欣赏着春风吹绿的江南风光。船慢慢靠向北岸,秦道然早饭时就给弘皙讲杜十娘的故事,又说了瓜洲渡的好多风物,弘皙毕竟有孩子心性,直缠着要去玩。胤禟却说要去老康赐名的高旻寺参禅烧香,没人陪弘皙玩耍。秦道然问:“世子,可愿由臣陪着前往?”弘皙欢喜得很,胤禟假意说几句就支使他们先走。

墨涵按他要求重新着了女装,说:“你支开弘皙,又要我这样打扮,实在怕你学那李甲,约了人在渡口买我。”

“有八哥在,谁敢做买人的孙富?”胤禟带她上岸,早有备下的马车,一路上说笑自不在话下。

到了高旻寺已是晌午,二人在寺中吃了斋饭,随处逛逛,墨涵实在忍不住要追问:“老爷子返程是定了要来这里赐匾的,何苦避开弘皙先跑这一遭?”

“道然说今日未时是个好时辰,适合求姻缘!这里的签很灵的,你不妨试试!”胤禟说谎是不露声色的,墨涵也拿他无法。他掏出怀表看看,推着她往大雄宝殿走,却说他要去登佛塔。

墨涵白他一眼,嘀咕道:“是让我来求子吧?”不过脚一跨过门槛,就不敢胡言乱语,看着慈祥、庄严的佛祖,心一下子就宁静了,乖乖的跪到拜垫上,双手合十,竟不知该乞求什么,求平安?求富贵?求姻缘?求子?所系皆在胤禩一人!于是她闭上眼诚心祈祷,只愿胤禩余生平安,多子多福。佛家说九是好数字,墨涵就在心底唤了胤禩九遍,想到他,就觉得甜蜜,一切的困苦都是值得的。

想起胤禟说签灵验,她拿了签筒摇晃,又闭眼祈求一番,听得一声脆响,有签落地,睁眼一看,却有人跪在身旁抢先拾了签,却不与她,只认真的说:“小姐是要求什么?”墨涵扑哧一笑,那人也不待她回答,就又言道:“想来是求佛祖赐段好姻缘!”

墨涵咬着唇笑着,扬扬眉毛示意他说下去,心底却是激动万分。

他很认真的看了签文:“枫叶千枝复万枝,江桥掩映暮帆迟。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这签上是首唐诗,说的是多情女子对情郎的企盼,归帆虽来迟,却不负相思意!这是上签,小姐必得佳婿!思慕之人不远千里来相会!”

墨涵夺了签,拉了那人至门外,一下子就扑了上去,自我表扬说:“我好冷静,还知道躲着佛祖亲热!”说完却忍不住大哭起来。

“我一路骑马来,浑身都是尘土,小心呛着你!”

二人脸贴脸的紧搂在一起,墨涵的泪水粘到了胤禩脸上,当真和成了泥。

无锡是秦道然的故乡,寄畅园已是几代经营,老康每次南巡必来此处,弘皙逛了半天也不生厌,午饭时才想起追问墨涵的去向:“九叔,怎么不见姑姑?”

“她昨日掉进泥坑了,得清静两日,你若愿跟着她,就呆在这里,我和秦师傅想去无锡周围逛逛!”

“九叔,那侄儿就不去打扰姑姑静养了!侄儿跟着九叔去长长见识!”

胤禟看似乐意的答应了,心底却烦闷,墨涵三令五申,罗列了一大堆**,比兰兮嘴碎得多,也不知是真怕弘皙学坏,还是要拘着他。

日出时分,朝霞慢慢挥散了湖面笼罩的薄雾,带着凉凉水汽的的渔歌唤醒春睡,墨涵急切的起身,裹了锦袍,推开床榻边的雕花窗,让霞光洒向船舱,那无穷的碧波闪烁着金鳞的光芒。回身去看,胤禩还在沉睡中,光亮并未射向他的眼。他素来不择床,哪里都能安睡,睡梦中嘴角犹带笑意,夜里的温存尚留心间。墨涵关上窗户,丢开袍子,又赤身缩回被子里,去贴着胤禩,就这样肌肤接触,就这样呼吸彼此的气息,已是莫大的幸福。她摸着自己的脉搏,去听他的心跳,男人的速度略慢些,却更有力度。不知不觉间,在温软的怀抱中,又慢慢睡去。

再醒转时,已日上三竿,睁眼便有双目相对,胤禩附唇过来吻她一下,问:“可睡足了?”

墨涵将脸蹭到他胸膛,看看外面天光:“都睡到太阳晒屁股了,该起了!”却听他肚子咕咕作响,“你饿了怎不早说?”

“少有这样的闲暇,我还不珍惜么?每日都匆匆去赶早朝,不曾见你如此美的睡态,另是一番怡人之姿。”他食指点上她的鼻尖,却又缩了回来,“你不在,指甲都无人修了!”

“我若离个一年半载,你还不成妖怪么?以前谁替你修剪的?”

“偶尔去长**,都是额娘亲自替我铰指甲。”

墨涵笑笑,脚伸出被子勾了锦袍过来:“那我就不吃醋了!”

她想要起身,却又被胤禩拥吻,在失去意识前赶紧推开他:“先起来吃东西,饿着没力气!”

“有力气,你要不要试试?”

墨涵咯咯笑着,赤脚踏在木板上,去看迭放的新衣,笑得更厉害:“糖糖是愈发逗了!你看,这些都是他在江宁备下的,穿上就真是红男绿女了!”她将绛红色的男装拿至胤禩身上比划,他皮肤白,倒很相称,“还好,我男人穿什么都好看!”

二人更了衣站在镜前,墨涵又说:“太艳丽了,是他的喜好!”

胤禩也不习惯这样的颜色,但想到胤禟一片苦心:“不艳丽怎么配太湖的春色?”

墨涵寻根问船妇要的木簪子随意的在脑后挽个髻,才去挨着推开所有的窗户,说:“那你昨夜怎不细看太湖的夜色?早上见你睡得那般沉,就算把你丢进太湖喂鱼,估摸也不会醒。”

“就怕你舍不得!”胤禩拉了她出船舱,湖上有星点的白帆往来,船将靠岸,不远处有木板搭建的小码头。

胤禩问道:“你把我送去喂鱼了,谁护你回去?可知这里是何处?”

他们是昨日黄昏上的船,饭后就厮守在房里,墨涵哪里辨得清方向,即便知道船行轨迹,也不熟这些景致。船已慢慢泊向岸,墨涵也瞧出这是私家码头,太湖与西湖一样,沿湖都有达官贵人建的湖景私宅。她望过去,却只见依山势而上一片绿林,间差植着的是岁寒三友,林中隐约见到房舍数间,一角突兀的岩石处立着八角凉亭。再转身去远眺,湖岸那侧青山绵绵,哪怕此刻骄阳当空,也看得不够真切。

“这里是宜兴?”墨涵激动的问。

“好记性!”

“真的是?”

胤禩只吩咐秦家的船夫次日傍晚来接,便扶着墨涵上了岸,由着她拉着他激动的在白沙一样的湖岸奔跑。二人也不急于往宅子去,只牵着手慢慢走,墨涵不时回头去看太湖与远山:“满江梅雨风吹散,无数青山渡水来。看今日的晴空,明日断难有雨了!”这抹遗憾仅一刹那,“我竟不知足了!谢谢你,胤禩!能在这如诗如画的地方与你共对一日,死也值了!”

“一日哪里就够?我要贪心得多!我心里盼着能与你在此厮守一生。”

墨涵倒不奢求那么多,只陶醉在眼前的一日。

胤禩却说:“涵儿,相信我!很快就会见分晓了!”

她心底一沉:“分晓?”

“是的!我根本不是君父心中的人选!二哥不想做赵匡胤,却早有人给他备好了龙袍,皇阿玛把帐都算在了二哥身上。我看清这些时,周围已团聚了太多的人,太多的姓氏,已非我胤禩一人之事了。此刻抽身,虽能自保,却愧对太多的人,莫若再急进几步,好早点了断,让这些人死心。”胤禩就像说前朝旧事一般轻松,他竟看得如此透彻,而那份超脱更让人震惊。他看墨涵一脸忧虑,又打趣道:“我做了无俸闲人,你可别嫌弃我!哪怕寄卖字画,我也会养活你的!只怕你守着织造府的进项,瞧不上那点儿散碎银子。”

墨涵嘟着嘴,假意盘算,才说:“所以你得努力习画,要有七哥的水准,这样配上我的字,就可以卖个好价钱!不多赚银钱,怎么养活咱们十个、八个的孩子?”

“那我回京就去拜会七哥!”胤禩也很认真的配合。

“先去咱们的宅子祭五脏庙要紧!别孩子还没生出来,就先饿死了爸爸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