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浪漫言情至爱吾爱(清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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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河 如意细流藏烟波

往热河的官道上,皇子内眷乘坐的车三三两两行进着,等弘昼从草丛里出恭完毕,早不见弘历身影,候着的哈哈珠子赶紧牵了马过来。“不就是住进万壑松风,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敌狮子园呢?”弘昼嘴里抱怨着,哈哈珠子知道他心里有气,却不知该如何开导,同样是四爷庶出的儿子,兄弟俩是貌合神离,时常明争暗斗。头次请了皇帝来圆明园看牡丹,弘昼却离奇的拉起肚子,小脸刷白,见驾自然免了。为着没见到皇玛法,弘昼生了几天的闷气。

忽然对面草丛又蹿了个人出来,瞧服色也该是哪府的小阿哥,显然比弘昼大些,略微高出半个头,想到话里的冒失,但凡明白的,都知道狮子园是皇帝赏给胤禛的,他顿觉后悔。

“我有法子让你住进万壑松风!”那小阿哥扑闪着大眼睛,笑得诱人。

“真的?”弘昼最恨弘历的显摆,虽然满怀希望,但脑子还算清醒,“哼!谁相信?”弘历夸口说皇玛法只赏了他一人住。其实兄弟俩不过差月份,弘历无非是投阿玛所好,装得沉稳持重。

那人滴溜着眼珠上上下下打量弘昼,瞧得他浑身不自在。他指着弘昼挂在腰间的楠木雕的十八般兵器饰物:“这个还新鲜。若是我给你办成了——”

“好!真成了,我就送给你!”

“一言为定!你是雍王府的小五吧?”

“你呢?你是哪家的?”

嘴角上翘的笑着,指节敲敲弘昼的脑门:“有这样能耐的自然住在月色江声!”

“你是八叔家的?弘旺哥哥?”

“像么?”他显然沾沾自喜。

弘昼却实话实说:“应该不是!”

“你怎么知道?”

“我听说弘旺哥长得不俊!”

“给你说这话的人烂掉舌头!”那人立刻凶神恶煞,瞪了弘昼一眼。他把手指放在唇上,嘹亮的哨音响起,一匹杂色大马从灌木丛里钻出来,等翻身上马,回头恶狠狠的对着弘昼,“下次谁再给你说弘旺的坏话,你记得告诉我!”

弘昼木纳的点点头:“嗯!”

又是妩媚的笑容,话语老成:“乖孩子!比你家小四可爱,你的事我会搞定的!”

等到马载着人不见了踪迹,弘昼才开始琢磨,搞定?他是谁?

“四爷,奴才是奉旨来接小阿哥去伴驾的。”乾清宫的魏珠前来宣旨。

胤禛瞧不上此人,自从梁九功获罪被禁锢,魏珠便有些得势,胤禟与他交往甚密。戴铎的消息也不知有几分准确,竟说九贝子府的长子弘政称呼魏太监为伯父。他心知戴铎调教的人屡屡在老九手下走麦城,暗生嫉恨,再不济,胤禛也有维护同父兄弟的心思,九弟那样傲气十足的人,堂堂皇子,即便巴结得宠之人,也不至于和一个阉人称兄道弟。

其实当中还有戴铎不敢言明的一点,魏珠在家行四,弘政唤的便是声“四伯父”。

胤禛叮咛几句,便让弘历随着去,又让高无庸去嘱咐随同去的哈哈珠子。在皇父身边带大的皇孙都出息了,五弟、七弟家的世子都已在办差,若是弘晖还活着,也该出息了吧。

“四爷,还有弘昼小阿哥!”

胤禛的讶异、弘历的怨恨都掩饰得很好,只弘昼表露无遗的欢愉写在脸上。两个孩子入内向嫡福晋辞行,魏珠主动讨好道:“四爷,万岁爷亲自点了弘昼小阿哥去御前读书。”太监都是明白人,结交一个皇子远不够保命,当初随着废太子陪葬的人还少了么?

“哦?”胤禛倒不相信皇父会在那么多孙子中记得自己家这个未曾谋面的弘昼。

魏珠想想,都道四爷与八爷不和:“奴才原不该多嘴,只是想着不算什么大事,斗胆在四爷面前饶舌几句。”

“但说无妨!”胤禛掂量着这奴才的分量。

“是八爷家的小格格给万岁爷说,弘昼小阿哥得罪了她,让万岁爷把小阿哥叫去,小格格好寻机捉弄小阿哥。”魏珠心中早存了报复之心,连大臣见了他都得赔个笑脸,偏这小格格当着众人的面嘲笑于他。

胤禛不置可否,赏了银子让他带着弘历、弘昼而去。戴铎见他神色不定,赶紧问道:“爷,奴才这就叫人去查问!”

“嗯!”

戴铎还没转身,胤禛便叫住他:“知道查什么?”

“自然是查小阿哥为何招惹了小格格!”戴铎随着多年,自认很了解主子,却频频出岔子。

“不!查查小格格几时得罪了魏珠!”胤禛在心底笑着,都言小人惹不起,这美眉倒和墨涵小时候一个样,胆子大得敢上房揭瓦。

不到半个时辰,戴铎便回转,事情的缘由也就是一句笑话。

美眉格格的语录:“皇玛法,这个魏总管怎么不去都膳司啊?魏珠去喂猪猪正好合适啊!皇玛法,今后魏总管递给孙女的吃食,再不敢吃了,否则,美眉不就是小猪猪了么?那美眉是皇玛法的孙女,是阿玛的女儿,美眉是猪猪,那皇玛法、阿玛成什么了?”

胤禛强忍着笑,问:“那皇上怎么个说法?”

“御前一应吃喝,不许魏珠沾半点儿。”

半个狮子园都听见了胤禛久违的笑声。

(注:老康身边还真有这个喂猪,绝非素素杜撰。都膳司的前身就是韦小宝桂公公的尚膳监,管食物的,属于十三衙门,老康当皇帝后裁撤了。)

万壑松风的颐和书屋内,几个未成年的小皇子与皇孙占据了东西两侧的矩形书案。

弘昼挨着介绍十八般兵器:“九长:刀、矛、戟、槊、镗、钺、棍、枪、叉;九短:斧、戈、牌、箭、鞭、剑、锏、锤、抓。”他实在有些惧怕这个堂姐,虽然她女装的模样更显俊俏。弘昼偷眼瞅瞅对面拿着书本与二十一叔凑在一起的弘历,他很敏锐的感觉到一样做出温润姿态的哥哥对美眉带着敌意。

“你再说一遍我就能记住!”美眉扭头看看自家的两个弟弟,“暾儿,小旳,学着点儿!别只好文!”

弘暾的视线没离开棋盘片刻:“姐姐,阿玛、额娘都不管我。你把我们骗过来就是为了越俎代庖么?”

“哥哥,什么叫越俎代庖?”小旳问道。

“堂弟,公鸡和母鸡,谁打鸣?”弘历踱着步子走近,颇有深意的抢着问。

弘旳扬着头,得意的回答:“我知道,哥哥教过,牡鸡打鸣!”弘暾赞许的朝他点点头,继续打谱。

弘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原是想借此讥诮美眉管了闲事。皇玛法召他前来陪几个年幼皇子读书,他足足炫耀了几日,可这美眉不但将八府的两个小阿哥带来,还设法把弘历最不愿见到的弘昼弄了来。弘昼的聪明使得他必须加倍努力才能在学业上略胜一筹,他实在不愿被这个弟弟比下去。弘历瞧着弘旳也有六、七岁,如此简单的常识居然不知,那弘暾和自己差不多年纪,也还在误导小的一个。想到此,他不无嘲讽的看着美眉,这样傻的两个弟弟居然拉出来现眼。

弘暾丝毫没留意弘历的嘲笑,手里捡枚白子,举棋不定,淡淡的说:“《尚书•牧誓》:牝鸡无晨。牝鸡之晨,惟家之索。司晨当是牡鸡之职!”弘旳点点头。

美眉也不理睬弘历,瞧弘昼一脸迷糊,她也不拿笔,小指蘸点茶水,在桌面上写了“牝”“牡”二字:“牝为雌,牡为雄。你在家还没读完《四书》?”

“我每天要学满语和蒙语、汉语,还要背诵皇玛法的文章,还要练习骑射——”弘昼撅着嘴老气横秋。

“我家弘暾每天还要研究棋谱,还比你多学了英吉利语呢!”

“姐姐,可我没学蒙语,也没学骑射啊!”弘暾倒不逞能,他忽然想起什么,“小旳想求额娘教他凫水,姐姐,我和小旳还是回月色江声吧!”

美眉原本还没给墨涵说,是擅自做主,正担心如何交代,也就顺着台阶下:“那好,我送你们回去。”她抬脚就要走,弘暾却拉了弘旳去给四位年龄相仿的叔父道别。皇二十一子胤禧比美眉还要小两岁,只要是胤禩不在,她是绝对不会把“二十一叔”叫出口的,只挥挥手抛个媚眼儿就出了门。几个男孩子都看得呆住,各自心里揣着别样心思,略微大些的皇二十子胤祎倒是最先发现弟弟、侄儿的局促。他与胤禑走得近,倒知道些关于墨涵的事,如今只庆幸这美眉好歹是八哥的女儿,不至于惹出些无谓争端。

美眉领着两个弟弟走出不到百步,便有小尾巴跟来,弘昼满脸的笑:“堂姐,能教我凫水么?我会听话的!”他还带着点儿婴儿肥的脸显得肉嘟嘟的可爱,美眉的笑让他有些毛骨悚然。

“你们两个先走!”她挥手驱使弘暾与弘旳,再拎着弘昼的耳朵,低声道,“不许让旁人知道,申时初刻在如意泅东边的水榭等我。”

“如意泅?”

“那里水浅,最多呛几口水,不会要了你的小命。”

弘昼有些不耐烦的在岸边扑腾了一柱香的工夫:“美眉姐姐,我会了,再教点别的吧!”

“先歇息一会儿,我接着传授技艺!”美眉煞有介事的说着。如意洲那边有佛堂,二人在水里也能借着佛堂的光清晰辨物。“弘昼,你很有潜质,孺子可教也!”

“堂姐,你还有什么本事?”

“玩的东西就没有我不会的!”她有心从他口中套出话来,“只是有些为难!我们家和你们家其实是近邻,但从无往来,只怕咱俩私下玩耍,也会被大人管束的。别是四伯父和我阿玛有什么过节吧?”

弘昼也没那么好哄骗:“姐姐多心了,阿玛说,皇玛法教导他们兄友弟恭,阿玛也是这般要求我和哥哥、弟弟的。或许是八叔与我阿玛各有所好,才鲜于走动。”

美眉一笑,九叔从来是个话篓子,可唯独不同她多说四伯父家的事,越是这样也就越好奇。“我们家兄弟五人,就争斗不断!”

“我知道,十三叔说是七姑姑的意思,让他们率性而为。”

“十三叔没事说咱们家的事干嘛,多嘴!”美眉佯装恼怒。

弘昼赶紧解释:“是因为我好奇来着!在家里不许说你们家的事!”

“谁定的规矩?”

“我,我也不知道!姐姐,我不累,咱们接着练!”

美眉也不急,至少证实了其中的异常。“我托着你的下巴,你按照我说的姿势游,记得换气的窍门!”她已预先探过,最深处不过齐脖子。

这样绕着如意泅来回几圈,她渐渐不再让他借力,弘昼倒是机灵,掌握要诀,游得四平八稳。她正要告诉他基本已学会,却听见佛堂外靠水的竹林传来一声女子的叫声。美眉和弘昼倒有默契,都屏住呼吸,对视一眼,轻轻的沿着岸边儿靠了过去,离得近了,听见一男一女的对话声。

女人说:“求求你,放过我吧!能做的我都已做了!”

男人道:“你自己掂量,我不会逼迫你。”

“我没能耐做我哥哥的主,他怎么在你们兄弟中周旋,我也没法子!”

“你可周旋得好!爷惦记着你,老四又宠你,我如今要见你一面,还得巴巴地求!”

“我——”

“你是知道的,他心里没有你,他整日想着的人可是在八贝勒府!”

“我知道,可我愿意!你,你也别把我逼急了!”女人声音微颤,但带着气势。美眉与弘昼都知道听了不该听的,吓得连呼吸都小心翼翼,二人心里都有为之震惊的触动。

“你不怕他知道?”

“他如今用得着我二哥,何况我并没对不起他!”

“提醒你二哥,最多半年,别栽在十四爷手上!”男人的声音阴柔。

美眉与弘昼大眼对小眼,直到脚步声远去,她才追问道:“那个女人是你们家的?是谁?”“我不知道!”

“你额娘姓耿?”

“不是我额娘!”弘昼立刻申辩。

美眉倒听闻他是弘历的额娘带大的:“是钮钴禄氏?”

“不是!”

“我怎么觉着是啊!”

“是我阿玛的侧福晋年姨娘!”弘昼顿觉失言,“你可别说出去!”

“呵呵,你放心,我口风很紧的!”

他也八卦:“那个男人是谁?”

美眉笑得真诚:“我怎么知道?”她心里补充一句,我口风真的很紧。只是,九叔,九叔怎么会牵扯上四伯父家的侧福晋?九叔口中的他该是四伯父,四伯父惦记的人怎么会在我们家?复杂,复杂,倒像额娘说的那句,世界真奇妙,不看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