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铁龙挠了挠头，“我好久都没做了你确定这有用？”
“我觉得应该有用，”莫宇杰说，“我们明天就打半决赛了。不能让这个影响他的状态。”
“老大，你们说什么呢？”郑天豪伸过脑袋问，“什么饮料？”
“一会你俩就知道了。”莫宇杰拉着铁龙站了起来，走到了柜台后面。
“喂，”铁龙用胳膊肘顶了顶莫宇杰，“他到底怎么了？”
莫宇杰压低了声音，弯下身，俯到铁龙耳边，把整件事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
“啊？”铁龙偏过头，看了一眼仍然耷拉着脑袋的许天豪，压着声音“啊”了一声，“怎么会出这种事？”
“我也不是特别清楚。但这事已经发生了。要不然我也不用来找你了。”
“好吧，好吧，”铁龙点了点头，“做几种？”
“先用那三种吧？”
“哪三种？”
“就是上次搞比赛的时候你做的那三种。你忘了当时废柴都喝吐了吗？”
“啊？用那个？他受得了吗？”
“没问题。他肯定没问题。”
“行。”铁龙比了个“OK”的手势，拉开了储藏室的门，走了进去。这个储藏室其实是有两个功能的，一是储藏室，二是厨房。只不过他从来不让别人看到他做饭或者做饮料的样子。至于原因嘛他是害怕顾客们看到了他做东西的步骤以后就不敢吃了。关于这一点，除了他，只有莫宇杰清楚。
莫宇杰故意把门关得很紧。他知道，铁龙用的那台榨汁机的杂音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大的。如果不关好门，有可能把顾客给吓跑或者闹跑。
“老大，”郑天豪又问了一句，“你们要弄什么饮料啊？”
“你们一会尝尝就知道了。”莫宇杰坐回到座位上。
郑天豪似懂非懂地点了一下头，双手放到座位上，扭过头去看墙上贴着的那些零次元的海报。这些海报全都是崭新的，有关于产品的介绍，也有关于规则和比赛的介绍。在它们的旁边，多了几张新的日本动漫的宣传海报。这些动漫基本都属于全都难以用正常地球人的审美观解读的那种：男性全都毫无男性特征，脸小得只有巴掌大，眼睫毛比小拇指还要长，鼻子不像鼻子，眉毛不像眉毛，眼睛基本都是跟波斯猫一样的双色，身体骨瘦如柴，头发不是长过肩头就是长到腰间；女性除了女仆装就是猫耳装，表情要么发嗲要么呆滞，要么大如皮球要么小如荷包蛋，看上去活像一群基因突变的产物。
“哎，老大，这个妞的胸怎么这么大啊？”
在这一刻，从没看过日本产的限制级爱情动作片和脑残级动漫的郑天豪就像是一个刚入幼儿园的小孩。
“那是日本产的垃圾动漫人物，”莫宇杰摆摆手，“全都是些文化垃圾。别看。”
“胸怎么会那么大？”
“人家想画多大就画多大，”莫宇杰伸出食指在桌上比划，“反正都是些骗弱智的东西。如果你来画，也可以随便画。只要你愿意，你把胸画得跟西瓜一样大，照样有人看。很多诸如此类的日本动漫就是这么受到中国的弱智儿们的欢迎。”
过了十分钟，铁龙托着一个托盘出来了。托盘上面放了六个大杯子，每两个杯子里都盛满了不同颜色的液体。左边的两杯液体是深绿色外加一点墨绿色的，右边的是紫红色外加一点深紫色的，中间的是红、橙、黄三色相间的。每个杯子上面都插着一根吸管，杯沿上还插了一片柠檬。
铁龙端着盘子走到了桌子前面，依次把六杯饮料都放到了许天豪和郑天豪面前。两人面前都有了三种不同的混合色。
许天豪抬起已经快要贴到桌子上的下巴，瞪着一双无神的大眼，打量着自己面前的三杯饮料。
“这三杯饮料会给你们带来惊喜。”莫宇杰说。
“哎，”铁龙伸手拦住郑天豪，“先别急。让大豪先来。”
“啊？”许天豪有气无力地抬了一下头，瞟了铁龙一眼。
“先喝你左边的那杯。”铁龙指了指那一杯深绿色的液体。
许天豪坐正了身体，握住了杯子的把手，没用吸管，直接端起杯子，一仰脖子就喝了半杯。
莫宇杰没出声。铁龙的脸上出现了敬佩的表情。
“怎么样？老许？”郑天豪问，“什么味道？”
许天豪没回话，两腮不停地活动，双眼紧闭，双手十指紧扣，嘴抿成了一条直线，努力掩盖着自己的表情变化。
过了整整九十秒，他才费力地吐出了两个字。
“好苦。”
“苦就对了，”铁龙笑了笑，“再尝尝右边那杯。”
许天豪开始犹豫了，皱着眉头，握住右边的那杯紫红色液体，迟迟不敢动嘴。刚才那一杯东西实在是太重口味了，口感丝毫不亚于某种中药。他甚至有点怀疑铁龙想整自己。
“没事，大豪，这杯会很好喝的，”莫宇杰说，“我的话你总会信吧？”
许天豪把杯子放回到桌子上，用右手食指和中指夹住了吸管，轻轻地把它转到自己的面前，用嘴叼住了它，慢慢吸了一口。莫宇杰忍不住笑出了声。
“怎么样？”郑天豪又问了一句。
“嗯”许天豪发出了一声悠长的鼻音。
“好还是不好？”
许天豪没有再回答他，而是猛地端起了杯子，一下子喝掉了一大口。
“这么好喝？”郑天豪有点不信，也端起自己面前那杯喝了一口。紧接着，他也学着许天豪的样子，连喝了两大口。
“嗯，好，好！”许天豪放下了手里的杯子，伸出舌头舔了两下嘴唇，连连点头，脸色好看了很多。
“怎么样？好喝吧？”铁龙面带微笑地看着许天豪，脸上充满了得意的表情。
“中间那一杯要慢点喝，”莫宇杰指了指那杯三色饮料，“先拿吸管搅一搅，再慢慢喝。喝的时候不要着急，先让它在嗓子里化一化。”
许天豪低下头，让脑袋和杯子的中间齐平，仔细观察着这杯三色饮料。这杯饮料的三种颜色刚好分成了三层，上层是红色，下层是黄色，中间夹杂着深橙色，其中还隐隐约约有气泡在活动，发出轻轻的“嘶嘶”响。不仔细听是听不到的。
“老大，这个该怎么喝啊？”郑天豪举起了杯子，问莫宇杰。
“随便怎么喝都行。”铁龙笑了笑。
郑天豪看了许天豪一眼，先用吸管吸了一口。完后，他又端起了杯子，喝了一口。
“有点冲。”
许天豪也学着他的样子，用吸管吸了一口，又端起杯子喝了一口。之后，他停了下来，手停在空中，吧唧了两下嘴。
“怎样？”莫宇杰问。
许天豪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抓起杯子，咕咚咕咚地一口气把整杯饮料给喝完了。他“哐”地把杯子按回到桌子上。
“爽！”
“你放了多少料？”莫宇杰问铁龙。
“三颗啊，”铁龙有点诧异，“可他这反应有点忒奇怪了吧？还一口全喝了？”
“料？什么料？”郑天豪有点糊涂了。
“好了，好了，”铁龙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告诉你们吧。这三杯果汁都是我发明的。那杯墨绿色的，是用芹菜和菠菜榨成的蔬菜汁，所以喝了以后会有苦的感觉。”
“菠菜？”郑天豪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菠菜榨出的汁也能喝？”
“当然能啊，”铁龙眉毛一扬，“喝了对身体好。不过今天我只放了一点。”
“那那杯紫红色的呢？”
“那是用葡萄和雪梨榨的，”铁龙说，“我还往里面加了一些草莓酱。喝了以后可以润肺，还能化痰。”
“那那杯三个颜色的呢？”
“苹果、西瓜和橙子。”
“那里面怎么会冒泡呢？”
“是维C泡腾片。”
“啊？”郑天豪回头看着许天豪。许天豪的脸色已经好了很多。
“我小时候挺喜欢喝的。小时候，我爸曾经给我买过这东西。”
“这玩意也可以用在果汁里，”铁龙说，“就为了一个字，爽。”
“怎么样，大豪？”莫宇杰问，“现在你知道，铁龙给你弄这三杯饮料的用意是什么吗？”
“用意？”许天豪愣住了。
“哦，”莫宇杰一拍脑袋，“我也忘了。铁龙，你当时都说些什么来着？”
“这三杯饮料代表我们的生活中的三大元素。”
铁龙把郑天豪面前的三杯饮料拉到自己身前，按照刚才的顺序摆好。
“苦，甜，爽。没有苦，就没有甜，也没有爽。我们每个人，想要好好地活下去，都要先吃苦，然后才有甜，才能爽。”
许天豪和郑天豪像听幼儿园老师哄小孩一样目瞪口呆。
“呃？”铁龙也愣了一下，随即坐回到椅子上，尴尬地笑了笑。
“有点扯，是吧？其实我也觉得有点扯。这都是我瞎编的。”
“噗”许天豪和郑天豪都有一种想扑倒在地的感觉。但现在毕竟是当着自己老大的面。他们都强忍着没倒下去。
“但道理是真的，”铁龙坐正了身体，“谁都有郁闷的时候。谁都有惨的时候。大豪，你知道吗？我比你要惨得多。”
“啊？”许天豪瞪大了眼睛。
莫宇杰把椅子往旁边拉了两下，自己往外坐了坐。
“战神刚才都跟我说了。我知道。但是，你知道我的情况吗？”
许天豪摇头。郑天豪也把椅子往外拉了拉，坐到了另外一边。
“你至少还能见到你爸。可我”铁龙摇了摇头。
“怎么了？”郑天豪小心地问了一句。
“我爸在我很小的时候，”铁龙停顿了很长时间，“就去世了。因为车祸。”
许天豪有点难以置信，也坐正了身体，双手放到了桌面上，认真地看着铁龙。
“我妈一个人拉扯我长大。我家里比你要差得多，压根就没什么钱。从我开始真正记事起，我经常看到我妈去找人借钱。但我从来没见到我妈掉一次眼泪。从技校出来以后，我开始找工作，可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为了帮我找工作，我妈四处求人，有一次差点就给人跪下了。”
铁龙的声音开始颤抖。虽然只是很轻微的颤抖。
莫宇杰努力做到面无表情。虽然他已经听过好几次了，但他不可能做到完全无动于衷。
“我几乎什么都干过。刷过盘子，干过网管，包过包子，甚至还上大酒店去干过清洁工。而且是专门扫厕所的那种。直到几年前，我稍微攒了一点钱，才开了这么一个店，开始经营桌游。你也看到了，这个店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生意的。这么多年了，要不是战神和别的朋友们一直支持我，我也不可能这么一直做下去。”
许天豪沉默了，脸上再也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垂头丧气或者气愤、焦躁。
“我不是想跟你诉苦，大豪，”铁龙说，“我是想说，没有什么东西是绝对无法克服的。事情已经是这样了，就不要去懊恼了。”
许天豪仍然低着头，不出声。
“好吧，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吧，”铁龙呼出一口气，“我大舅，从小照顾我和我妈，给我买过很多东西，还帮我交过好几个学期的学费。我上技校，基本是他供的。在我心里，他几乎跟我爸没什么区别。”
“三个月以前，他也被抓进去了。”
许天豪又抬起了头。
“你说，我是不是比你要惨得多啊？”铁龙笑了笑，“但你看，我现在呢？我不敢说自己有多么好，但至少现在我有自己的工作了。也许称不上是事业，但至少是工作。我能养活我自己，也能养活我妈了。”
“因为我走出来了。我从阴影里走出来了。我知道，自己不能停留在过去的那个阴影里。不能让已经发生的不幸，影响接下来的一切。生活总要继续。只要你还活着。”
许天豪轻轻地点了点头，双手托着腮，双眼盯着桌面，像是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