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应午休的时间,余往只是躺下闭目养神。她对于“鹂”一行实质上是报了希望的,再怎么说“鹂”小妖也有着自己的生存方式,若是面善心恶的,怎么会轻易上钩。
斩断情绪的乱麻,她心中重回安宁。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会搅得人不知所措,可那些人里绝不应有她。余往抬眼看着,阳光下自己几近透明的手掌,他人怜你是福分,自怜是愚蠢。阳光斜斜射入余往眼中,她的眼眸如一汪深潭,将光线吞噬掉了。
放松自己的身体,余往使自己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天地间无形的灵气在她一呼一吸间,竟化为轻烟一缕,顺着她的口鼻钻进身体。清凉柔和的气息飞快的在身体里游走了一圈,便直奔头顶而去。余往的灵台下方,一个漏斗状的气旋凭空产生,一滴白色的液体滴落在平静的气海里。
这一切不过顷刻即成,无意识关注了全程的余往,念头一动就被排斥出来。靠在床榻,余往眨巴着眼,心里有点小激动,无心插柳柳成荫。没想到暂时是一次性使用的元气,还可以通过这样简单的转化得到。不过,想到这,她又蹙着眉,下一次刻意去做,估计成功率也会大大降低。可是,形成术法还要靠元气的灌注。
余往五指在空气里划动,指尖泛着白色烟气,元气扭动着似乎想要形成实体,就在快要变成一个古篆时陡然瓦解。逸散的元气,化为一小股清风,撩起余往的额发。她颇有些失落的叹了口气,活动了下右手。看似简单的步骤,总是更容易失去准确性,不知道是所有人都会这样,还是....。
现在全无睡意,精神百倍的余往恨不得把剩余的伥鬼剑杀术,和光敛息术试验个遍。尤其,听起来就主杀的伥鬼剑杀术。虽然这么想着,可元气坐吃山空的问题不解决,被下人撞见的问题不解决,终究是难以实现。余往索性翻身起床了,她晃到书桌的床边,发也不梳,就那么懒洋洋的坐在椅子上。
现在最有希望的信儿,就看鹂了。
坐在椅子上,余往放空自己,找寻混混沌沌的感觉。数次无果后,倒真让她误打误撞找见了。日头不复高涨时的光辉,庭院里花草影子横斜。她朦朦胧察觉,静山似乎进来帮她披了条毯子。
光阴在混混沌沌的感知里,变了样子,似快似慢。扑棱棱——余往眉心一跳,尖锐的痛楚如潮涌。湿滑腥咸的血,顺着她的脸庞留下,凄厉惊艳的红与白。她定睛一看,是鹂在她眼前飞舞,喙上沾了斑斑血迹。余往浑身紧绷,旋即放松。鹂惊慌无措的样子,让她有了别的猜测。
余往的醒转,似乎让鹂镇定了下来,它轻轻的停靠在她的肩膀上。余往直起身,感觉浑身有点僵硬,从容地拿出手帕,擦拭血迹。让她有些意外的是,眉心并没有伤口存在,似乎血液就那么凭空涌出来了。她转过头,直视着鹂,眼神里充满问询之意。
见到余往真的回复了神智,月白小鸟水滴般的眼睛里,眼泪吧嗒吧嗒砸在她衣襟上。余往挑眉,眼神微变,愣了下,抿着嘴给鹂顺着毛。“我以为..咯..你也要死了。”余往好奇的问:“我只是在休憩,你怎么会这么想呢,还有眉心和血?”
鹂跳到书桌上,“我在山里,曾见过几个道人,坐在那一动不动,后来变成了石头,和你刚才的样子很像。我..我就狠狠啄了你一下,让你回神,当然没有伤口啦。”余往趴在椅子扶手上,闻言悚然一惊,想着刚才在混沌里飘飘然的快乐,若有所思,就像被无尽的虚空同化吗?
“哼唧,哼唧”,鹂惊魂未定的样子,让余往即感激又好笑。看来,这种方法虽然不需要任何助力,却也有着自己的缺陷呢。还是见识短浅惹的祸呢。
余往笑了笑,把鹂推了个踉跄。鹂亲昵的啄了下余往的手指,突然声音欢快起来:“我见到道人啦,在一个很破的道观里,额,不是破..是...总之,他知道了你的情况,说是要你去他那呢。好像要有很多人会去,哪一天来着,对啦,明天就是啦,接引之日,十一日,我带你去就可以啦。”余往听完这段逻辑混乱的话,感觉十分奇妙,“接引,很多人。难道...”
基于前世的一些常识,余往曾经做出一个不成熟的推断。世间总有人负责像她一样情况特殊的人吧。可没想到,他们行事是这么的...随性,并没有她想象的选拔,昭告等高调的行为。反倒是主要看运气,遇到一个是一个。那么其他人时如何得知的呢?曾经的记载?有了解情况的人?道人路上遇见的?无意中撞到道观里的?还有她这种引荐的?
有意思呢!余往饶有兴趣的推想着,这倒是略微贴合她心中对于修道之人的猜想。鹂看到余往不知在想些什么,没有打扰她,自己蹦跶蹦跶。
过了会儿,余往回神。“鹂,谢谢你。”余往轻轻笑着对可爱的小妖道谢。
当晚,对明日之行颇为期待的余往,并没兴奋的夜不能寐,反而是愈发沉稳的安睡。
昨晚,余往差使静山提前告知门房她的要求,一大早就悄悄的出府去了。一辆不起眼的带着余府家徽的油布顶小车就出发了。一路上,中年车夫沉默着按照车里小女童发出的指示前进。世家的小姐出府,必定是没她这么轻便的,就算如此她也必须带上静山。既然静山在场,鹂也不便出现在人前。费了一大把力气,从鹂的话语里理出一条路的余往,一直全神贯注看着道路的走向。
不过,余往搓了下左手无名指,一个肖似鸟类的篆文在瓷白的皮肤上若隐若现,她和鹂一直保持着联系。这个篆文只是符文的简单用法,只有确认对方状况的效用,而且效用不过一天。她把视线从手指上收回,微微眯着眼,想象着那个陌生的道观的样子。无论善意恶意,都有可能让她获得更多的信息。
小车行过青石路,行过土路,终于在一个狭窄的小巷前停住。静山命车夫去前边一点的集市,休息一下。她自己倒是颇为自觉的垂下头,没有发问,只是不放心的瞄着幽深的巷洞。
余往朝了无人迹的身后瞥了眼,走进巷洞。恰巧只容两人通过的小巷,倒是比初看的印象整洁。几十步弯弯曲曲的路程后,眼前的场景让余往心中豁然开朗。一幢阴森诡秘的大屋,斑驳的墙壁腐朽不堪,屋顶似乎还有几处破损。她身后跟随的小女童看到这一幕,并无瑟缩的样子,反而谨慎的冲到小姐前面。余往视线扫过静山,表情平静,眼神一闪。
一丝元气注入鹂留下的印记,白光转瞬而逝。余往心中微动,一阵微风吹动她的面纱,风正从摇摇欲坠的大屋传来。她心中一哂,提步上前,径直进了屋子。
一进到屋内,铺天盖地的腐烂味道冲进余往的口鼻,眼睛都被刺的发痒,静山跟在她身后几欲呕吐。余往闭住气息,恶气确实让她感觉不适,不过心中倒没什么厌恶感。她站在原地,看不太清昏暗的周围,她转身比了个手势,静山皱着脸坚决的摇了摇头。余往也不在劝,索性随她。
适应了会,余往放开呼吸。这次她在这股恶气里,倒是嗅出一点异样。看着前堂左右的两个通道,她毫不犹豫进了左边的那一个。初入道门的余往却是不知道,有面水镜正高高悬在某处。而它下方正站了几个人,老女老少,有锦帽貂裘者,有衣衫褴褛者,焦虑,冷漠,平静,表情不一而足。只是,他们似乎都看不到屋顶的水镜。
唯一能看到的那个人,却在逗弄一个小鸟,对一切漠不关心的样子。水镜闪烁了几下余往的身影,又转换到其他地方。
余往顺着那股异样的气息,镇定自若的走在破烂的长廊里。她甚至还有闲心猜测,到底是什么地方,既有前代破损的器具,又有貌似新鲜的血迹。是幻境还是真的呢?突地,余往感觉到自己身后变的空荡荡,不意外的发现静山已经消失不见。早在昨夜,她便用符文在静山身上种了个小标志。此刻,静山应该安然无恙。身形顿了一下,余往脚步加快,如幽灵飘过一间间堆积杂物的屋子,顺利的来到了长廊的尽头。
破烂的长廊尽头,只有一扇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小木门,门上歪曲着两个篆文。余往歪头看了一会儿,不解其意,旋即利落的推开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