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浪漫言情一朝为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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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回 一夕如环(1)

我垂下眼,避开他故作深情的注视,淡然道:“多谢陛下挂心。”

他似乎轻叹了一声,我侧耳倾听却再无话语,少顷他方起身从我身边离去。

相对无言,我与他怎可能还有相对有语,我回到宫廷的唯一希望就是希望他痛苦,我要教他也尝尝世间最痛苦的事,我亦不要他再妨碍鈭斋,放鈭斋婚配。鈭斋以后一定会有个贤惠的妻子,还会有一大群的孩子跟在他身后,他是那般喜欢问雪与不归,他是那般喜欢小孩。

我悄然在他身后握紧了拳头,直到他的背影在轻纱中渐渐消失,连一丝影子都寻不到时才缓缓地舒展开。看来他还不知晓我对他的恨意,既然他对我此次归来并无他话,我就要把握好这次的机会。

“娘娘。”迎平走到门边,探头看了看,遂将门关上,转身到我的面前,不解地问道:“娘娘,您如何又回来了?”

鈭斋这几日都在永王府中嬉戏,怕是还没来得及与她互通有无。我慢慢地坐在鈭谦方才坐过的地方,看着眼前被点燃的烛火。

“娘娘,您怎么回来了?”她见我不语,忙跪在我的面前,急切地问道:“莫非是王爷出事了?”

她脸上随着自己的臆断而出现慌乱的神色,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方才摇摇头。“他……还好。”

“那您?”她随即问道,忽而想到什么顿了顿语气,说:“娘娘莫非是在怀疑王爷的真心?他虽然是外界风传的风流王爷,但是他并非那样*滥情之人,而是世上最痴情的人。”

从前未曾发现过,而今看来倒是明白了许多。我扶起她,淡淡地打断她的话:“你喜欢永王。”

这一声石破天惊,她瞬间白了脸颊,朝我跪拜下来。“娘娘,我……我……没有。”

早该想到的,除却情还有什么能让这个蕙质兰心的女子忠心为主?她脸上的神色正映衬出一切的事实。我并非嫉妒,只是刚好瞧出而已。

“你不用否定。”我拨了拨烛火,火光随着大了起来,映红我们彼此的面容。“锦华殿内没有一个宫人是干净的。迎万、迎安、迎福、顾嬷嬷哪个不是宫中人的眼线,而你是鈭斋的。”

她慢慢收回惊恐的表情,随我的话语点点头,一路相携下来,她比我更清楚那些人的底细。

“宫里如若没有自己的眼线,那边就是等死。王爷当初安排我进宫,本是在龙乾殿伺候的,后来娘娘入宫,喜总管便遣派了我与其他人一同过来。娘娘有所不知的是,迎万乃是马嫔的人,迎安才是杜贵妃的人,当初马嫔实则是被冤枉致死。”

我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我猜想到马嫔是冤枉的,只没想到是杜贵妃下的手。宫里哪里有长久的朋友,有的只是短暂的盟友罢了,并且还是随时注意会不会被这个盟友反咬一口。

“迎福原来也是在龙乾殿伺候的。”

“迎福是他的人?”这倒是我所没预料到的,我以为她与顾嬷嬷皆是安后的人,怎么会是鈭谦身边的人。他一早就安排了这个眼线在我身边,莫非是早就准备好了要利用于我?

“奴婢是浣衣局出来的罪奴,能进龙乾殿已是三生有幸外加王爷的打点,不过亦只能在仆房里劳作。迎福是龙乾殿的大宫女,陛下身边的大宫女不知何故,每个人都待不到半年,更换得很频繁。她在龙乾殿一向是待在里殿的,不认识奴婢,但奴婢却早早地就认识她。”

那碗药,是迎福端给我的,我一直以为是安后指使她下了药,想不到她并非是被他胁迫,而是一早就安排好的。这,果真从一开始便就是个巨大的阴谋。

“她们都离开了,你为什么还不离开?”是心甘情愿继续做他的眼线吗?我怜悯地看向她,她与一般宫女并不同,有一股出身大家的恬静气质,若是出宫去,就算成不了鈭斋的侍妾也可以嫁个好归宿。她却还守着这座荒废的冷宫,教人费思量。

她浅浅一笑,像是回忆出什么快乐的事情一般,“奴婢受过王爷太多的恩惠,今生都无法报答完。所以奴婢本想先守着锦华殿,再托人塞点银子看能不能去夏昭媛身边。”

“夏昭媛?”脑海里回想之前碰见的那个温婉女子,若她是主子,底下人的日子确实要好过一些。“为何又不去了?”

“陛下去年年终新选的三个后宫就属这位夏昭媛最得圣心,我还以为她会是新一任的宠妃,谁料想陛下宠爱了两个月后到底也就腻了,如今还是刘淑妃最得宠。所以此刻去她的身边,我必定也探听不到什么消息,且近来两三个月陛下常常来锦华殿,一个人枯坐一整晚。喜总管自然是不会让我去其他宫里伺候了。”

帝王的宠爱是浮云,微微一有风动便会飘走。这个道理后宫里的女子谁人不懂?只是可怜那般优秀的女子竟也落得这个下场。我微微地叹了口气,才问道:“我已出宫半年有余,宫里现在的情况到底如何,你且与我细细说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要想在宫里重新站住脚跟,那就必须先掌握眼下的局势。

“安后依旧不管事,杜贵妃执掌后宫,但最得宠的便是刘淑妃,全后宫只有她一人孕有皇子,朝中的不少势力都在朝她靠拢。还有便是去年年终新进宫的三位后宫,夏昭媛失宠后便经常陪在秦太妃身边,不怎么见人。宋昭华本是马寅徽的远房表妹,马大人现在已被重新召回朝堂,为吏部奉议大夫。林嫔是青州一介商人的女儿,在京内并无太多势力。”

“夏昭媛呢?她可是沧州夏氏的人?”

“是,她是两朝帝师夏重华的小女儿,听闻从前有订下婆家,但还未出嫁夫君就死了,后来坊间流传她是克夫命便一直留在家中。这次选秀不知何故居然又能参加。”

“你待在锦华殿都能打探到这么多消息,迎平你果然是鈭斋亲自挑选出来的人。”

她微微有些惊讶,又低下头说:“回禀娘娘,奴婢平日无聊便去四处帮忙,宫里本就人口众多,真相也许很难知道,但流言蜚语不必外间的少。”

那倒也是,这宫里的人,除却了争夺那零星的宠爱,剩下的便怕就有恶意地攻击别人,或耻笑别人。我回身朝床榻走去,依旧是我出走前的那幅梅下鸳鸯。我曾多次呕悔,当初未把这幅梅姨给我专程绣的嫁妆带走,想不到只是在等我的回来。

“娘娘。”迎平从我身后擦出,熟练地铺就着床铺。

我卸下满身的华服与头饰,揉着有些疼痛的头,走到床边。

“娘娘,您可以休息了。”她欲言又止,瞧我似乎不在意般地躺上铺,只得转身离去。

奔波一天,亦疲惫了一天,并非身子上的倦意,而是心的疲累。离别那个人需要多大的勇气与决心,只再多看他一眼,指不定我就会放弃所有的决定,随他回去。又在这荒废的锦华殿中见到鈭谦的身影,他平淡的话语夹杂着款款深情,而我却须更加防备于他,也许下一个阴谋会更伤人。再者是这宫里的纷扰,我必须好好地休息,养足精神,这样方能想好我的计策。

“娘娘。”忽而迎平又回到我的床边,撩开轻纱犹豫不决地问:“王爷真的没事?”

望着她担忧地双眼,我释然地笑了笑:“他真的还好。”

我知道他没有受到任何外伤,但是他的心是否伤了,有多严重,我就真的不知道了。我在他的心里,真的只是一个替身吗?那个静霜又究竟是何人?居然和我有五六分的相似。

我缓缓地闭上眼,不再管迎平接下来的举动,侧耳倾听间,她在我的床头站了片刻,尔后悄然离去。

唉,都是痴情之人。

昨夜睡得并十分安稳,我自幼睡梦间都常常被惊醒。那个时候,我总是抱紧薄薄的棉被,躲在床的一角,等待黑夜的过去。

尔后在文府,风吟总会在临睡前轻轻地吹上一首曲子,随着那曲子我方能安心入睡,半夜惊醒时对着窗外的那弯明月,回想曲子知道我并非孤单一人。

再者到这冰冷的宫里,没有了风吟的曲子,我又会噩梦连连。即便是在他的身边,我也常常惊醒,悄然起身,独自望着那弯明月,感叹人生的美好来得太过于突然,害怕梦醒后的孤独。始终是梦,梦就终究会醒,只是梦醒后并非孤独而是刻骨的恨。

只有他,鈭斋会在夜里将我紧紧地拥入怀中,即使是睡梦也像是怕我会离开那般,无赖地纠缠着我。前几日的噩梦惊醒,总是睁开眼看见他那张熟悉的睡颜后再次安心入睡,久而久之,我竟很久不曾在夜晚惊醒。

离开那个人,离开那个温暖的怀抱,终究还是恢复了从前。

“娘娘,您起了?”迎平听见屋内的动静,端着水盆轻轻地推开门进来。

我接过她递过的帕子,慢慢地擦拭着自己的脸,尔后坐在梳妆台前。屋子里的陈设依旧,昨夜未曾看得仔细,今晨发现整间屋子都洁净,不留一丝灰。

铜镜里的那个人,愁容满面,双眼发黑,与那梅树下站立的女子相比憔悴不少。我缓缓地打开梳妆台上的盒子,胭脂水粉也一如既往。

迎平瞧见我的困惑,出声道:“是陛下吩咐的,要天天打扫屋子,也要将娘娘的胭脂水粉盒子都换上新的,如同娘娘还在一般。”

果然有阴谋,我似触碰到不应该触碰的东西,吓得手赶紧收回。他早就知道我会回来,所以才不废去我的妃位,所以才会在屋里等我。他,究竟还想做什么!

恍惚间,手肘将一个盒子撞翻在地,里面的东西散落出来。迎平忙弯下腰去拾起。

那支簪子,我将它从迎平手里接了过来,普通的样式,却勾起我的眼泪。还记得那个月下,他拉着我在京畿的街道上奔跑,然后他为我被小贩买了这支高价的梅花簪。

他说:“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平萱,你比梅更香,比雪更白。”

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