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他生个孩子?他的怀抱如春风般温暖,却教我骤然一惊。那个素未谋面便已然失去的孩子,早已成为我心中最深刻的一道疤痕,我曾没有力量去保护他,让他受到这般的伤害。而那个人,陷入新生儿子的欢喜之中,从未曾听见他对这个孩子的一句话,或是一个字。不被众人所期待的孩儿,我微微地闭上眼。
鈭斋并不急切地催促着我的回答,让我为他生个孩儿,像他那般的孩子固然是好,但我现在又是否有能力可以护得住这个孩子呢?如果还是没有能力去护住,那我何须让他有面世的希望。
我沉默不语地起身,望向窗外依旧嫩绿的景色,春色喜人。我的心中俱是矛盾着的,这个人是否该为我所信,这个人又是否值得我再次付出一切,我全身上下早就伤痕累累,很疲惫,不想再卷入红尘的**之中。可这个人……眼角偷望过去,他对我从未有过过多的要求,总是被我所伤,原本令人如沐春风的面容瞬间黯淡下来,仿佛掉入了岩洞中的暗河。
微垂的双眼,掩藏了悲伤的情绪,却还要对我扯出淡淡的笑容。我不过一介平凡女子,如何值得他这般去做?
“天气很是不错,正好朝中的事情也少了一些,寻个日子我们一同去放风筝如何?”
他站在我的身后,与我一同看着窗外春色,满脸的笑意,只眉梢处还掩盖不住一丝的忧伤。
我曾被人伤过无数次,自然知晓被所爱之人的伤害那该有多痛?情不自禁地抚上他的眉,他的眉不若鈭谦的浓密,淡淡地却有着自己的纹理,映衬着一双炯炯有神的桃花眼别有一番刚柔并济的美感。
“我……”
他淡淡地摇了摇头,指向窗外的好风景。“看,那梅树长得多好,想必冬天里定是花香袭人了。我还未与平萱在花下雪中品酒,要不现在就定好,等梅花再次绽放时,我要与平萱就在那株梅树下品酒,如何?”
“我……”不忍见他落寞的哀伤,亦不忍见他强撑起来的笑容,我却不知如何是好。
“平萱,”他依旧淡淡地笑着:“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去等你愿意的那天。我会等到你放下所有心防的那天,我对你永不相欺!”
永不相欺,我苦笑着封住他的唇,对上他愕然的双眼:“不要对我承诺什么,我怕我会将它牢牢记住。”每个人都对我有过承诺,但最后真正实现了承诺的人又有几个呢?还不如不要承诺,能走多远便是多远,何必在乎天长地久?人生不过短短数十年,谁一定会一直陪在谁的身边?
他见我满脸的凄苦,没有再说话,只是用力地将我抱得很紧很紧。他的心跳声就在我的耳边,有些急促却让我异常的平静。
他再也不是初见时那个表情多变的永王,也不是再见时魅惑众人的王爷,更不是清晨从灼华宫里走出的男子,抱着我的他,只是鈭斋,只属于我的鈭斋,会逗我开心,会安稳我,会陪着我的鈭斋。
最终的风筝之行还是没有去成,春暖花开的时节,朝里的事情却突然多了起来,鈭斋整日里忙于公事,就连带梅园也很少过来。
一眨眼间,柳絮便飘落完了,园子里的梅树都已郁郁葱葱,再不复当初的白雪皑皑中几点红色,不过来年冬天的梅花仍会照旧盛开吧,那时我定要温上一壶酒,与他坐在树下好好地谈论一番。
不归年节后便突然开始窜个子,许是练了武艺的缘故,他兴致勃勃地说,秋天的时候可以和鈭斋一起去打猎。男孩子大抵都是这般贪玩的,不过身子倒是健壮不少,而他惊天的商业天赋也开始慢慢崭露头角。到底是风吟的孩子,虽说是年纪小便能帮得上我的大忙。我将文府的生意如数收回,又请回从前的几位老掌柜,在幕后开始慢慢地打理起文府的生意来。进宫不足一年,受宠更是仅短短半年,我得到的赏赐竟然可以买回文府的产业,想必那人对我也确实不薄。
文府产业牵涉众多,还好我从前就帮风吟打理过一些,算是能明白清楚一些,多亏了这几位老掌柜才没有让我有手忙脚乱的困惑。那些人,瓜分了文府产业的那些人才是十足的傻瓜,一旦产业到手便将这些老臣子以不服管教为由驱逐,殊不知其实是驱逐了自己的财富。
端过梅姨搁着的茶碗,我有些恍惚地放下手里的账簿。脸上的乏意显而易见,梅姨跟着放下手里的针线篓子,抬头询问道:“不如出去走走?”
回望她一个浅浅的笑容,今年的天气有些怪异,去年此时早已是艳阳高照,可今年依旧梅雨绵绵。
这般小雨,我趴在窗边看着雨滴从树叶上慢慢聚集,然后滴落到地上,汇集成小小的水涡。身子近来有些乏得厉害,头也时常晕晕的,也不知最近吃了什么东西,老觉得心里堵着恶心。
梅姨看看我,轻叹口气,口中哼着民间小调,再等上两个时辰,问雪和不归就要从学堂里回来了。
“怎么这般没有精神?”说话间,他已跨入屋内,身后的小松子为他掸去外衣上的雨水。
“怎么没撑伞?”他头发也淋湿了,贴在额间,我一边去里屋给他寻一件干净衣裳一边口中故作埋怨。
他褪去淋湿的外衣,随我走到里屋,微笑着听我这般碎碎念。“为夫今日忘记带伞出去,一下朝又想起几日未见娘子,所以就赶来了。娘子,可想我?”
他油嘴滑舌,学那台上的戏子,从身后抱住我,头轻轻地搁在我的肩上说道。
“贫嘴!”我恼怒地偏过头,手上的动作却未有丝毫的停顿,熟练地从箱子里拿出件月牙白的长袍,为他穿上。一抬头,又瞧见他额间的湿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拿出一旁的干净帕子给他擦起来。
他眼角含笑地看着我的所作所为,只是那般享受的笑着。
“见我也不是很急的事,可以先回府拿上伞,要不进门之前让小松子来拿伞出去也好。瞧你淋成这样,小心伤了风寒我可不管你。”
他还是笑而不语,细细看着我的一举一动。
似天下间最平凡的夫君,我在家里等着他,无论他去多久,去了多远的地方,他都会回来。我为他整理衣裳,为他擦去外出后的汗水,他这般对我微微笑着。多年前一直梦想的场景,渴望的温暖,此刻全部都实现了,若我早早地认识了他,是不是就可以避免那些残忍的伤害?不过,现在出现不也来得及吗?我靠在他的怀里,让他的呼吸拂过脸颊,平凡的温馨。
“我等下还要赶回宫里,趁着空特地回来看你的。”
“还要回宫里?”我身子嗖然一紧,回首看向他,想从他的眼中看出什么不对的地方来,他已经连续半月都留宿在宫中,我怕……
他看出我的担忧,顽皮地捏了捏的脸颊,说:“放心,他没动我,他最近烦恼的事情很多,南方蛮民局势不稳,我得和他、大臣们商议出一个好法子,否则一旦起兵劳民伤财。”
“那就好。”我的声音有些低低的,他才一放开我,我竟然有些头晕,差点站不住,在原地摇晃了几下。
“你怎么了?”他扶住我,重新揽我入怀,关切地询问。
我摇摇头,揉着穴位,方才那一瞬间差点跌倒。我的身子向来强健,怎么会虚弱成这样。
他皱起眉,连声朝外道:“小松子去请大夫来。”
“不,不用。”我抓着他的衣裳,想挣扎出来证明我并无大碍,却教他按了回去。
“还是瞧瞧大夫吧,你看你脸色也不太好。”他爱怜地抚过我的脸颊,眉宇间均是担心。
小松子闻声出去,梅姨跨进里屋。我与他这般姿势,本强硬要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他却对我瞪过一眼,紧紧地将我抱住。梅姨的目光在我二人之间晃过,脸上瞬间燥热起来。
“小姐最近也吃不下什么东西,老昏昏欲睡……”她故意停顿了下,鈭斋果然马上对我责备道:“最近身子差成这样,还不找大夫看看。”
梅姨见他如此紧张,瞬间笑出声:“王爷,小姐怕不是身子差,而是有喜了吧。”
“有喜?”他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傻傻地呆望着我。我却不可思议地看向梅姨,我有喜了?我看向自己平坦的腹部,我又有了孩子吗?
“平萱!”好半响,他才恢复过来,欣喜地看向我:“我们有自己的孩子了!我一定要亲自教他功课,要亲自教他骑射,要亲自……”
我羞涩地垂下头,轻声嘟嚷着:“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你就安排好了一切!”
“不管是男是女,是平萱与我的孩子,我一定会亲自来调教他的。”他那神情又变回小孩模样,可爱至极。
若是有个像鈭斋那般的孩儿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我抚上了自己的腹部,这次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