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你出宫?”出去吗?从这个让人窒息的牢笼里面离开,去呼吸外面自有的空气吗?我有多久没去风吟坟前探看过他了,怕是梅园的花都开了吧。
“还舍不得?”他没有回头,依旧小心翼翼地抱着牌位在仔细擦拭。
“你这话……”我心中顿生疑窦,偏偏他一副云淡风轻。“你也知道真相?”
他缓缓地将手中的牌位放好,低头吹灭了灯笼内的火光,只剩一弯明月的清辉落在他的身上。他朝我慢慢地走过来,与我靠得极为接近,似乎能感受他吐出的热气。
“我曾要你随我去永王府。”
“我……”我避开他逐渐深邃的双眼,那里面有太过浓烈的感情,有不甘、有深情、还有恨意,错综复杂。他是鈭谦最信任的人,鈭谦的这个计划难保他不知道,然而他的确曾经多次要我随他出宫,去永王府。可是又有什么用呢?那时的刘平萱是帝王的宠妃,此时的我是失宠的后宫,一辈子会被禁锢在锦华殿内。他又有何目的呢?
“你的目的是什么?”不想与他多费口舌,我淡然地问道。不曾忘记他也曾从灼华宫内走出,他与杜贵妃也是有所牵连的,此刻让我随他出宫,心底打的是什么主意我是猜不透。
“我的目的?”月光映照在他的身上,比女子更美丽的睫毛带着晶莹的光辉,淡淡地散发出一股忧伤的气息。他微闭上双眼,轻声说道:“我对你从未就只有一个目的,我希望你能过得快乐。”
“骗人!”不等他说完,我便脱口而出。希望我过得快乐?这个世上,除却风吟与梅姨母子,谁还会在乎我的感受?就连寄柔也随鈭谦骗我!
他哀伤地摇着头,爱怜地望向我。“我可以骗天下所有的人,但我不会骗你。”
“我对你还有什么用处?我不是杜之薇,身后没有杜家军,我也不是安青,身后没有天下学子的榜样安景臣,更不是刘寄柔,有个刚出生皇子的宠妃!我还有什么用处?你要我随你出宫?又是当谁的挡箭牌?”我步步紧*于他,瞪着他的双眼,发疯似地吼道。“你说啊,我还有什么用处?要你们都来利用我?”
“平萱……”他眸子里依旧是温柔如水,缓缓地揽住我的腰,轻声地附在我耳边说着:“为何你一直都不肯信我?”
他的话语带着小小的埋怨,却又似乎拥有某种能安定人心的能力,让我烦躁的心慢慢地恢复了平静。
“永王殿下,您让我怎么信您?”我从他的怀里挣扎开来,我刘平萱再也不需要任何的怀抱,再也不需要任何人的爱,只要我爱我自己便好。“您与陛……陛下的事情,又出入灼华宫之事,让我不得不觉得也许您并非是和外界传闻的一般,是个风流成性的浪荡王爷。您是看上了我的哪一点,是这里?”我指向脑袋,他沉默无声,我又指向颈项:“是这里?”
他依旧静默无声,看着我的一举一动。
“还是这里?”我将束在腰间的布条轻轻一拉,身上的衣裳瞬间便摇摇欲坠。
“平萱,你做什么!”他握住我的手,制止住我的后续行为。
“我如今剩下的只有这副身子了。”我呢喃地说道:“我实在想不到你到底要什么?也许你是想尝尝皇帝的女子吧,哪怕是他不爱的。”
“对,我是这么想的!”他将我紧紧地抱在怀里,在这般寒冷的夜里,那里有最温暖的眷念。与那人的不同,是暖暖的,像冬天里我身上穿的那件皮衾,只有暖暖没有炙热。
“我是这么想的,也是曾经那么做过。我是和杜之薇有瓜葛,我要报复!”他的眼神真挚,他的语气激烈,他在看着我的双眼将他曾经的不堪一一描述出来:“我也是堂堂男子汉,凭什么我就要伏低做小,任由他的欺压!你可知他曾经样样不如我,只是个地位低贱的宫女所出的皇子,而我,我是德睿皇后亲自养大的小王爷。但是……”
他转过身,对着德睿皇后的牌位继续说:“但是他却将我压在身下,对我百般**!”
“砰”地一个拳头砸了下去,他却像没有丝毫的痛感般还按在案上。
他的背影与鈭谦的相比,不曾矮上半分,却多了一份说不清的孤寂之感。在深宫里,他无父无母,只有德睿皇后一个人疼惜他,可惜皇后死后他亦被逐出宫廷,留在京畿为王。
那个充满无数传奇的女人养育的孩子怎么会是个蠢笨的男子呢?我应该想到的,他也是个顶天立地的好儿郎。怎么会是心甘情愿地躺在另外一个男人的身下,受尽屈辱呢?
“所以我不甘心,既然这般,我要报复他,将他给我的这份屈辱还给他。他的那些女人,没一个是真心喜欢他的,只需花上几句甜言蜜语便都乖乖地任我行为。”
他明明是在笑,为何我去看到他的肩抖得厉害呢。
“为何哭?”我从身后轻轻地抱住他,这个男子似乎比我更多的苦难,他所经受的并非只是成为挡箭牌,而是更多更多。我给予不了更多,只能让他暂时地感受到温暖。
怀抱中的身子略微有些僵硬,他缓缓地转过身,露出一个淡淡地笑容。与我从前看到的过那些笑容都不是,没有一丝的杂质,只是单单地对我笑着。
“只有对平萱你不一样,不过从第一眼见你,我便已然在心底里做下了这个决议。”
重要吗?都不重要,不管是真话还是假话,这都已经不重要了。我已经没有好失去的,也没什么好被骗的。我漠然地扯动了嘴角,算是笑了笑。
“随我出宫吧,”他握紧我的手:“你不喜欢永王府,我可以另外给你安排一处你一定会喜欢的地方。”
“算是金屋藏娇吗?”将帝王的妃子藏在你的别院之内,也算是报复里的一项吧。不过,对于我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亦不想再见到那个人,他们太过于幸福的笑脸与喧哗会让我的心失去平衡,失去控制。而且,还可以离开这个锦华殿了,去一个没有他的世界里生活。
闻言他哭笑不得地低头看我,最终没有出声反驳。
“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不过我很想离开这里。”这里有太多的回忆,伤人伤己,触目惊心。
我闭上双眼,轻嗅风中夹杂的味道。
风儿风儿,你是从哪里吹来的,可否帮我带句话给风吟,告诉他,我很想他。
我离开了宫廷,在与永王交谈后的翌日晚上被迎平带出了宫廷。原来她是永王的人,我身边竟然汇集了朝内各大势力,我居然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大的能耐。
送我出宫时,她红肿着双眼,眼眶里藏着泪水。我为她轻轻擦拭着:“傻姑娘,为什么哭呢?”
她吸吸了鼻头,转身朝一旁等候的永王“噗通”地跪了下去:“奴婢想继续伺候娘娘,求主子恩准。”
回想起来,我对她并无多少的优待,反而是迎福,我倒是放了不少心思。想不到,最后肯留在我身边却是迎平。
“傻姑娘,你安心地在宫里呆着,你岁数也不小了,再熬上几年二十五便可以被放出宫了。”
她偷眼瞧瞧永王,见他未有任何言语才噘着嘴朝我点点头。
永王确实懂我的心思,竟然匿名买下风吟所在的梅林,就在梅林的一旁为我建了座精巧的小屋。没有多余的人,在屋内等待我的竟然是梅姨、问雪和不归。我在宫外的所作所为都没有瞒过他,他私下帮不归收回了文府所有的家产。
不归依旧那副冷漠的性子,见我到来也只是淡淡地点点头,便返身径直回到屋内。问雪又长高了些,却还是爱缠着我撒娇。只见她脸色红润,似乎身子也好了不少。
有了他们的小屋,像是有了家的感觉,每当看见屋内点亮的灯火,总觉得有一股温暖徜徉在心间。我在这世上最珍贵的人,就是在屋内的这三个人。
“啪”地一声,有东西砸在我的身上,打断我的沉思。我缓缓地睁开眼,竟然发现天空中正飘扬着小雪。
是风吟,风吟回来看我了。风吟,你回来了吗?我以后会留在你的身边,守着你,照顾着不归与问雪。
“萱姨,”身后有小手悄悄地拉了拉我,我一脸欣喜地转身看去。是问雪,她有些不安地看了看我。“萱姨,你怎么了?”
“萱姨高兴,你看这是什么?”我接住一片雪,还未递到问雪眼前便已化作了水。
问雪不解地看看我手心里的那摊水,歪着头说:“萱姨,你是刚才被打痛了吗?那不是我打的,是不归他打的!”
在她的身后,正是一脸不悦的不归。
我刮了刮问雪的鼻尖:“你呀,又欺负不归。说吧,这次又是为什么?”
“哼,他不陪我去看花灯!”问雪怒气冲冲地回头瞪了眼不归,方才回头委屈地朝我说道。
“呵呵。”我摸摸她的头,这段时间她身子好了不少,谁料想竟然变得调皮起来。爬墙揭瓦,上树砸人没少干过,梅姨常念叨,说都是我将她惯坏了。
“花灯有什么好看的,要看你自己去看!”不归冷冷地丢下这句便转身离开,留下嘴噘得高高的问雪。
这两个小冤家,我轻摇着头,却惊奇地发现,在雪花之中,绽放了冬季里的第一朵寒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