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浪漫言情一朝为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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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回 夏庭月深(3)

“说吧。”

我望着平静的镜湖,芙蕖仍旧绚烂地盛开着,仿佛前几日昱景落水的场景不曾出现一般。

等待片刻,身后的人还是沉默。

“你不说,本宫就不知道了吗?”我转过身子,看向他低垂的头嘴角浮出一丝微笑。他即使曾经是鈭谦身边的侍卫,见惯宫里的各种阴暗手段却总不参与其中,而如今他竟然也学会了这样下九流的手段。

“你以为这样就能嫁祸给安后?”我特地摒退所有的宫人,只留下我与他在钓鱼亭内。

他终于有了波澜,抬起的双眼流转着坚定的目光。

“你错了,他早知晓那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不动她是因为要平衡前朝的势力,哪怕你当时让太子真的溺死也不会改变什么。”安氏虽然眼下已是大势已去,但鈭谦仍不会掉以轻心,他将后宫的实权交换给安青,麻痹安氏的同时也是宣告他暂时不会动安青。

没有绝对的把握,他不会动手。

“你动手之前有没有想过,那是我的亲侄儿。”我淡然地开口,阳光有些猛烈,晒得睁不开双眼。眼前的这个人突然就陌生起来,依旧熟悉的面容却透着我看不懂的神色。

他怪异地笑了笑,恭顺地说道:“那也是他最宝贝的,此刻动他是不会动摇安后的地位,但可以在他的心底埋下一根刺。”

我随着笑起来,原来剑婴也可以有这样的心思,我不仅看错了从前的鈭谦,迎福,也看错了剑婴。他一向是正直而沉默的,他留在宫里也只为向我恕他曾对我犯下的过错,我却忘记他毕竟是在宫里呆了不少年,要安安稳稳地留在鈭谦的身边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这样也好。”这件事虽打乱了我的筹谋,却正如他所说的,在多疑的鈭谦心中留下一根刺。他不愿此刻动安氏,我就要他不得不动她,我已等不及拿到我想要的结果。他如果知道所有的真相,会是什么样的表情,还是无动于衷吗?还是忍不住想杀我?或者是印证他心里描绘出来的恶毒的刘平萱。

是我呢……

话语似呢喃,飘飞在镜湖的水面上。

我靠在钓鱼亭的边上,随手散下鱼食,五彩斑斓的鱼迅速从各个方向聚集,争相恐后地抢着鱼食。

昱景并没有死在镜湖里,而是呛了水,暂时昏了过去。

鈭谦连续三日都在金翘宫守着心爱的小儿子,每日下朝便去了那边,我趁着他上朝时带着昱泓去探望过两回。

我要等,等他自己来见我,不是我主动低头求饶,他知道那不是我刘平萱的性格。但帝王的身边会不断有新的宠妃,我不知道我这样的避而不见还是否让他心里有我的存在,所以我刻意地躲开他去金翘宫的时辰,却又留下关于我的蛛丝马迹。

昱泓跟着我站在不甚宽敞的宫道上,看着他的龙辇远去。

我牵着他的手,弯下腰在他耳边轻声说:“如果以后有女子这样对待泓儿,泓儿千万不要相信她,因为爱你的人会迫不及待地想见你,刻意的避开只是为了得到更多的权利。”

他沉思良久,直到鈭谦的身影消失在宫道的尽头才默默地点点头。

安后也亲自去金翘宫探望过几回,人是在她那里出的事,事后鈭谦并未责备任何人,就连听菊都好端端地在栖梧宫里。他的不作为反而让安后更加惴惴不安,于是她借着探望昱景的机会,假装遇见鈭谦,揣测他的想法。

他的想法哪里会是别人能猜度得到的,他不相信任何人,对谁都防备着,唯一能让他卸下心防的人怕只有寄柔而已。心思单纯的寄柔,以他为天,又柔弱无依。安后一开始就只是一颗棋子,当初娶她应该是为了安氏的支持,和杜之薇一样,她们身上肩负着太多家族的利益,无法让他信任。

我悄然地看着这一切,牵着昱泓沿着镜湖慢慢地走回锦华殿。

满眼的星光点点,我站在中央,被晃花了眼。

这里是哪里,四周一片黑寂,除了我向前踏入溅起的水声。

水浸湿了裙角,我低头瞧见身上洗得发白的绿色衣裙,那是在兖州时我常穿的衣裳,是寄柔送我的。

缓缓地光芒从脚下的水中升起,一张张熟悉的脸一闪而逝。

有苏宁安,有刘夫人,有苏晚晴,有杜之薇,还有安青,最后是寄柔,她满目哀怨地看向我,声嘶力竭地吼道:“为什么要害我!”

一声声,敲在心房。

我突然睁开双眼,熟悉的床帏,方才的一切是个梦境。

我轻轻地翻身下床,随意披上衣服,悄然从屏风后出来。

屏风外还亮着烛火,桌边趴着一个人,还有散落的针线篓子,异常的眼熟。

似乎那个女子又回来了,下一刻会扬起头朝我担忧地问道:“娘娘又做噩梦了吗?”

眼睛有些酸涩,我揉揉眼睛,桌上趴着的人是清秀,那个会担忧我的迎平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并未惊醒,依旧沉沉地睡着,我轻轻地推开屋门。

“娘娘……”

我朝剑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好衣裳,朝锦华殿外走去。

身后没有任何声响,但我知道剑婴定是在我身后,“你不要跟来。”

月光下,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低声应道:“娘娘小心,可去木桥。”

可去木桥?为何他会说这句话,我并未放慢脚下的步伐,朝殿外走去。

月光明亮,将前路照得隐隐有些清晰。

我深呼着气,似在数着自己的步伐,一步一步。若往昔的痛苦都可以像绚烂的晚霞一般消散,若往昔的回忆都可以像黑夜一样过去,那么此刻的我是否还可以变回从前的那个刘平萱。即便董熠表哥娶的人不是我,苏宁安想的只有我的银子,兖州城内人人厌恶,那又如何,我的心里还存着一个梦境,一个希望,而现在呢,我的双手沾染了鲜血,我身边的人一个一个消失。

已经许久没有做出那样的噩梦,纵使失去迎平的陪伴,我也很久没有做过噩梦。我变了,因为与从前被噩梦惊醒时的惊慌失措相对,现在的我只是漠然。噩梦又有什么可怕,我还有什么值得好恐惧的,失去那些对我少得可怜的爱吗?无所谓了,一切都无所谓了。

脚步经过木桥时突然停下,桥的那头站着一个我熟悉的人影。

只有一点昏暗的灯火,他欣长的身影隐在岸边的柳树下,旁边佝偻着身子的内侍为他提着灯笼。

我与他相对无言,彼此都没有离开的意思。

原来剑婴早知道他在这里,他守在这里到底有多久了?我确实越来越琢磨不透这个人,重新回到锦华殿时,他守在锦华殿内,这一次他又守在了木桥边。

鈭谦,你究竟还有多少个面具?或者说再用一次深情的招数吗?

晚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我裹紧身上的衣裳,朝钓鱼亭慢慢地走去,一如我出来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