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借故养身子,躲在锦华殿中,可谓真一段平稳的时光,似乎回到了从前刚入宫的时候,又恍然不是。那时偌大的锦华殿只我孤孤单单一个人而已,如今的锦华殿,我抬头朝山坡上的小屋看去,他夜夜箫声未停。
本想前去,无奈举步维艰。见了面又如何,无非是两两相望,只好在半路中生生的驻足。
镜湖边上三步一柳,五步一桃,娇艳的桃花伴着柳絮飘落在小径上,添了许多的生气。我素来喜欢临湖的钓鱼亭,开春天气渐暖后,便让迎平将厚重的帘布撤换下去,再换上薄薄的轻纱在空中飞舞。
昱泓似受了我的影响般,也爱上这般的风景,没去西书房的时候常在亭中陪我。我随即着剑婴将亭子后的一片空地整理出来,让他在此处教习昱泓的武艺。
他常练的大汗淋漓,红扑扑的小脸煞是可爱。
迎平自是一手好琴艺,从前便知,得了我的吩咐便常以琴声相伴。日子这般悠闲,让我几乎错觉,如果我的孩子还在,如今怕正是眼下的这种场景。
不会有刻骨地恨意,让我与心中之人咫尺天涯。
鈭谦曾碰见过两次,后来挑这个时候来的便多了起来。
喜乐今日传了旨意,鈭谦要在锦华殿用晚膳,我这厢早已备下各类吃食,太阳偏西却还没迟迟未见他的踪影。
昱泓端坐在案前,不吭一声,小眉眼却不由的皱起来。
不说出来不代表心中没有那份渴望。我望着他,心中微微地叹气,悄然附在清秀耳边嘱咐道。
清秀随即出门。
我拉过他案下的小手,无声地安慰着。纵使天下人都抛却你,不是还有母妃吗?
他扬起头,朝我勉强地笑了笑。
已经失去母亲的孩子,就连那么一点父爱也是遥不可及。
我见过,他曾偷偷地看着鈭谦抱着昱景时的模样,那双眸子中流转着不甘、厌恶以及羡慕。
案上的饭食已经凉了,我思量着要不要让昱泓先用其他的,他小孩子总归饿得快,反正还有我陪鈭谦用膳。
刚要开口,便见清秀急匆匆地跑了回来。
“娘娘……”她慌慌张张,身后也没跟其他人,这倒是奇怪了。
“娘娘可不得了了。”迎平迎过去为她抚了抚身,她顺了口气继续说道:“喜公公说陛下今夜不会来锦华殿了,让您先用着。宫中出了事,陛下已去了栖梧宫,怕是就宿在那儿了。”
“宫里出了什么事?”宫里还有何事可以出的?我想不明白,只能等她的娓娓道来。
“林嫔和宋昭华都住玉春殿的,自从宋昭华去了之后,说是林嫔每夜都做噩梦,昨夜竟然活生生地被吓死了。今日宫内人心惶惶,处处都在传言说是宋昭华来索命。”
我犹记得,当初宋昭华被内侍拖拉下去时,确实是说过做鬼也不会放过她。林嫔胆小也是在宫里出了名的,当时我还曾想不通,一向胆小怕事的林嫔怎么敢出面指证宋昭华,不知背后会是谁。没想着,这才两月的功夫,林嫔便被吓死在玉春殿。
昱泓的脸色稍白,小小的手紧紧地握住我。
清秀见我错愕,半天没有话语,犹豫后还是开口:“娘娘您也要小心。”
她甚为担忧我,宋昭华在的时候哪一次见面不是出言讽刺,我们可以说是天生的仇人。她是怕宋昭华找上林嫔,眼下又找上我。
我看着昱泓紧张的神色,拍拍他的肩膀:“泓儿无须担心,活着的时候都没斗过别人,难道死了反而能祸害他人了吗?这些不过是宫里的传言,泓儿,鬼神之说信则有,不信则无。”
他懂事地点点头,我扬头朝清秀说:“你可也记住了?”
她虽有反对之色,但碍于我还是她的主子,只好住嘴点点头。
“这些话切莫传了,如今无论是陛下还是皇后娘娘必定都是要追查此事的传播者,还有可能会杀一儆百,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屋内只有迎平、剑婴和她们四个大宫女,闻言俱是脸色一变。尤其是清秀更是惧意百生,不敢开口。
“换桌热菜上来吧。”待我再次出声,她们才恢复井然有序地重新上菜。
趁此机会,我低下头对昱泓说道:“此事你心知即可,切勿露出一丝异态来。”
虽是春天了,夜里仍有些凉意,窗户依旧留着一道缝隙。
今夜里果然没有箫声,想必此事鈭斋也知道了。看似一个小小的嫔无故被吓死,但在这背后又隐藏了多少的肮脏与黑暗呢?
说是宋昭华索魂,我是一点皆不信。她们会声会影的描述,我若是初次听见怕也会胆战心惊,巧只巧在,风吟的母亲当年就是被活活吓死的。多少年来,此事还被世人拿来说做文府的话题,就因此事,才会传言文府风水不好,没有好人家的女儿敢嫁进门做正室,不然也不会白白地便宜了我。
事情的真相又如何呢?风吟的母亲生性胆小,前一次怀孕又被人吓得胎死腹中,伤了元气,身子接着不好起来。饶是风吟的命大,他母亲第二次怀孕时虽也被惊吓,风吟不足月便出声,但总归是活了下来,却生来带了满身的病痛。
后来不查出来了吗?那些不过是小妾们争位的手段,如今的林嫔怕是某人封口的手段。她借林嫔除掉宋昭华,再借宋昭华来解决林嫔这个后患,果真是好手段。
黑暗中又似乎浮现出那张温婉贤良的面容来。
翌日醒来,我刚让清秀和锦儿送昱泓去西书房,便接到安后下的懿旨。她声色俱厉,严告后宫不得再谈论林嫔之事,否则按宫规极刑处置。
所谓的宫规极刑,我入宫以来还不曾见过,听得迎平提及,那差不多是人彘一般的酷刑。
若那事是林嫔受人指使冤枉宋昭华所至,那么对夏昭媛下毒手的就根本不是宋昭华,而是幕后之人。
谋害皇嗣,残杀妃嫔,这算不算一条重罪呢?
就算她背后是整个安氏家族,但夏昭媛的身后何尝不是根深蒂固的夏氏家族呢?
我这样的人扳不到她,自然有一物降住她这一物。
嘴角挂着和春天相适应的笑容,我轻手招来迎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