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鈭谦早已起身离去,我望着身边空荡荡的位置,不禁哑然失笑。他总是自认为对我体贴呵护,他五更天就要起身梳洗上朝,他次次都提前嘱咐迎平不要吵醒我,让我可以再安心地睡上一会儿。我亦懒得去面对他,于是也偷懒不愿起身伺候他。
临走时,他在我额角落下一吻,淡淡地,带着他的味道。殊不知在他踏脚出门的那片刻间,我就恨不得揉烂这块额角。
同人不同命,夏欣婉的孩子死了就大张旗鼓地去查,而我的孩子呢?没关系,我爱怜地抚着极为平坦的腹部,孩子,娘会给你讨回公道的。
我让迎平今日给我妆点稍显尊贵些,内里着的是绛红色的缠丝锦缎裙,外里的长衫则是接近于明黄色的云纹黄衫,头上高耸的发髻正中是同色的黄色牡丹绢花,两侧舍了金步摇,选了绿色的点翠流苏。这一番的装扮既抢安后的风头又未僭越,不知届时那一众后宫女子该怎么惊讶呢。
待与昱泓用了早膳,亲眼瞧着清云与锦儿送他去西书房,我才带着迎平及清秀、清雨慢悠悠地朝栖梧宫走去。
清秀跟在身边的日子,见我不似其他家的主子一般高高在上,已恢复了几许小女儿的神态。见着御花园中的雪景与清雨在身后絮絮叨叨地说着风景如何好。
迎平偶尔回头瞪两眼,她俩立即住嘴,没隔片刻又闹起来。
我拂住迎平,失笑道:“让她二人去吧,你再这般下去该成老嬷嬷了。”
她闻言气恼地朝我看来,又无可奈何,只得憋着自己郁闷。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在你这个岁数的宫女早两年就可以放出宫了,你虽然是带罪之身,但若你想,本宫也是可以使得上劲的。”
她脸色逐渐黯下去,轻声道:“奴婢愿一辈子伺候娘娘。”
她心中的那块伤痛亦是我心中的伤痛,只是鈭斋……毕竟有些私心不愿他身边从此有女子相伴,明知那是不该有的想法,但我总是嫉妒的,恼着的。
“奴婢知道,奴婢就算放出去也不可能留在殿下身边的,奴婢是罪臣之后……”
其实她亦算一个聪慧佳人,鈭斋虽不理朝政,但朝内有多少人等着抓他的把柄,拉拢的,打击的,比比皆是。她如果在鈭斋身边,就是别人落井下石最好的时机。我无声地握了握她的手,她抬眼笑着,眼角却挂着泪珠。
“参见德妃娘娘。”
我微微抬头,见阿桃与延喜扶着脸色苍白的夏欣婉出现在路的一头。
她不是还病着吗?我三步并作两步,赶紧上前,诧异地询问:“妹妹怎么出来了?御医不是吩咐妹妹须静养吗?”又转头朝阿桃二人训斥道:“你们也不好好看着你们主子,要是陛下怪罪下来,你们谁担当得起?”
夏欣婉勉强地撑出笑意:“姐姐不要怪罪她们,是妹妹自己想瞧瞧谁是害我孩儿的真凶。”
我接过阿桃的手,扶住她,安慰道:“妹妹若是想知道,姐姐待会儿就去莲院转告妹妹即可,何须如此。”
在我的印象里,她向来是温婉柔顺的,此刻她的眼眸里却是固执。“我就是想见见是谁这么狠心……”
话语里透着浓浓的苍凉感,阿桃掩了面偏过头轻轻啜泣。
因要顾着夏欣婉,待我们到了栖梧宫时,正殿外的小院子里早站满了后宫女子。
安后嘱咐听兰端来几把凳子,挨着顺序“哧溜”地成排,她就坐在正上方的位置上,静静地看着众人。寄柔已经落座,她应该也知晓今日之事不是件好事,并没有带着昱景和昱景的奶娘。她下位坐的是宋昭华,再下来便是垂首的林嫔。
安后见到夏欣婉也来了,当即对她说:“妹妹也来了,快落座吧。”眼光晃过我,再无话语。
我也未在意,朝她微微施礼便落在左手方的第一个位上,夏欣婉则在第二个位上坐下。其余的后宫便未有位置,一字排开,分别站在两边。
待我们都坐定,安后才轻咳几声,众人都知晓她便是要说这三日查出来的结果,顿时都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待她的下文。
她缓缓地从寄柔那边开始,扫视一遍,依旧娴静的目光中却隐隐含着骇人。寄柔有些落怕地看向我,我朝她淡淡地一笑,她才略为安心。而一旁的宋昭华却是满脸的不在乎,扬起年轻娇媚的笑容,我却看到她眼里隐藏的不安。林嫔被安后的目光吓到一般,虽不似寄柔那般双眼含泪也显得楚楚可怜。
“陛下三日前曾下旨让哀家查出谋害夏昭媛腹中龙种的真凶。今日叫诸位前来,是经过哀家三日来的追查,终于知道了真凶。”
夏欣婉双眼通红,紧紧地看着安后。
“真凶就是……”她的目光看向了我,然后话语停在此处,意味不明。
我身后的众后宫顿时像炸开了锅一般,纷纷讨论起来。夏欣婉也是不可置信地看向我,我朝她淡淡地笑着,轻轻地摇头。
她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铲除我?我朝安后亦淡淡地笑着,嘴上却不出声,静待她接下来的话语。面上的波澜不惊,心底里实则已经狂风暴雨。她明知鈭谦近来对我宠爱有加,难道是因为要我协助她管理后宫,所以才会迫不及待地要我背上黑锅?若真的如她所想,她要如何说服鈭谦?
她嘴角浮现一丝怪异的笑容,然后将手一指,正对宋昭华。如惊天霹雳般,宋昭华顿时花容失色,随即被内侍扑上来,拖下位置。
她方才竟是试探我,或者更为准备是在警告我。我依旧保持着淡淡地笑意,手边取过茶水啜饮起来,透过茶盖看着安后与宋昭华。
“不是臣妾……臣妾冤枉……”宋昭华显然没有预料到眼下的一切,惊慌失措地爬在地上。“不是臣妾……不是我,我没做过!”她颇为诚恳地看向夏欣婉,后者双眼饱含泪水,掩面而泣。
安后缓缓地起身,一身正红的大袍,绣满金色的凤凰。她慢慢地度到宋昭华面前,一字一顿地说:“难道哀家会冤枉你不成?”
“娘娘,真的不是我,不是我。”她想上前抱住安后,身后的内侍早一步将她拎回来,重重地扔在地上。
“来人,传惜红与沈嬷嬷。”
少顷,惜红与沈嬷嬷被带到宋昭华面前,见到二人,夏欣婉的脸色巨变。我识得,惜红是宋昭华身边的贴身宫女,而沈嬷嬷是前不久指派到夏欣婉身边伺候的老嬷嬷,还是鈭谦亲自挑的人,他只说莲院离众后宫都太远,还说着也给我挑个合适的老人过来。我一想起当初锦华殿的老嬷嬷,便不管他说什么都不愿意,这才作罢。
“说吧,把昨夜对哀家说过的话再说给昭媛娘娘听听。”安后重新坐回位上,脸色平和安详,似乎现在审的不过是东家少了几条丝瓜般。
“奴婢……奴婢奉了昭华娘娘的旨意,把红花给了沈嬷嬷,由沈嬷嬷下到昭媛娘娘的安胎药中。”
“**!”惜红刚说完,脸上就被宋昭华重重地一扇,她红着双眼,不顾发髻凌乱,指着惜红吼道:“本位待你一向亲厚,你竟然如此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