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再次安静下来。
说起安王这次的生辰宴,上一世时,金相与宁太尉都没有去,宁倾倾不过是从青鸾口中听得了些只言片语,印象不大深刻,也并未留心,只是她恍惚记得,那一日似乎发生了什么……
可到底是什么事来着,如今她一时想起也有些费力。
那莹润的指甲在茶盏盖上一叩,有一下没一下的画起圈来,不知沉思了多久,一丝飘渺的思绪在她脑海里一闪而出,逐渐变得清晰。
宁倾倾黑亮的眸子一动,秀美的脸上浮出一丝笑意。
青鸾这一去的时间有些长。
待她回时,夜色已浓。
青鸾步履匆匆,径直步入主屋回禀道:“奴婢去外院打听了,府上的郎中都好好的,没有谁被罚被贬。”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带了几分不自信的疑虑:“就王妃那脾性,要是哪位郎中给她下错了药,她不扒了那人的皮才怪,这会儿却不追究,倒真是奇了。”
说着话,青鸾眼巴巴地望向宁倾倾,脸上满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
看着青鸾这神色,宁倾倾了然的想到:金凤仪这方子应当不是府里郎中所开。
想归这么想,她面上轻淡一笑,不以为意的摇了摇头:“想是王妃身在病中,没那去追究的心力吧。”
“小姐您这回把王妃想错了,她是在病中,可那发脾气的劲儿一点没变。”青鸾反驳着,有些嫌恶的皱起了眉,“奴婢查不到消息心里急,就又去了趟东苑,小姐您猜怎么着,听说她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令翠珠在屋外罚跪,这心力怕是大得很呢!”
青鸾一顿,继续补充道:“更怪的是,也不知什么缘故,王爷好像就下半晌去看了王妃一眼,之后便再没有去过,一直不闻不问。”
“哦?”宁倾倾的眼中闪过一抹狐疑。
翡儿传话时,口口声声道肃元翊让她“卧床静养”,现在看,这话怕是并非出自关心,倒像是有些许冷落疏远的意思。
宁倾倾低头寻思了一会,心里便大致明白了几分。
金凤仪是什么人,那锱铢必较的气量,对补药一事怎会不深究细查?
况且在这个节骨眼儿,她就是在有火气,也没必要发在自己的陪嫁丫鬟身上,幸而有琳琅这个前车之鉴,翠珠的境遇也不难猜想,金氏此番突然发难,便定然与补药一事脱不开干系。
看样子,翠珠被被无端迁怒是假,借题发挥掩人耳目才是真!
宁倾倾的眸子狡黠一转,扯出一个轻笑。
补药补药,补得不过是金凤仪所急所缺,放着王府这么多郎中不用,反而经了外头人的手,还是偷偷摸摸通过一个丫鬟弄进来,可见这方子见不得光。
想来……她是为两年无子着急了吧?
可惜,若是把这事瞒的滴水不漏也罢,偏偏纸里包不住火,皇家最忌讳这些,肃元翊又忌惮麝香一事被外头的郎中看穿,岂能不敲山震虎小惩大诫,防着她在子嗣上再做文章?!
呵!肃元翊这回是打算要冷待金凤仪一段时间了。
宁倾倾向后靠在圈椅里,微微抿出一个似有似无的淡笑,不可否认,自从看出翊王的无情手段,她便知道金凤仪也是一个可怜人。
可是,她对这么一个可恨的可怜人,没有半分同情,不怪她狠心冷血,只怪金凤仪的所作所为,让这仇恨结的太深,太深!
一夜过去,转眼就到了第二天下晌。
沐浴更衣,细细打扮了一番后,宁倾倾被翡儿请去了主苑的书房。
这时辰,肃元翊正与肃元恪在书房坐着,见亲卫来报,二人起身推门而出。
西倾的清光散发出淡淡金黄,宁倾倾穿了身鸭卵青的衣裙,发丝半挽半泄,孑然立在院中,这样的她素净而清贵,不至美得炫目,却让人心旷神怡。
肃元恪望着她怔了一瞬,扭头向一旁的肃元翊望去,看到那一贯清冷的面孔此刻隐约有些温和,肃元恪微微一笑,对宁倾倾拱手见礼。
“王爷,恪王。”宁倾倾盈盈福身。
肃元翊看了看她,慢慢收回目光,淡淡道:“走吧。”
此刻夕阳正好,天宇中半边的云彩都被阳光染红,宁倾倾与肃元翊共乘一辆马车,肃元恪独乘一辆马车紧跟其后。
坐在马车中,宁倾倾透过掀开的车帘望着窗外人来人往的景象,看了一阵,身畔突然传来肃元翊的声音:“今日怎么没有戴本王送你的步摇?”
宁倾倾转头望向他,正对上一双深邃浓黑的眼眸,那眼眸较起往日少了许多寒意,似是心情大好。她垂眸一笑,温声解释道:“那步摇是婉贵妃所留,极是珍贵,妾身不敢轻易亵渎。”
肃元翊的脸上无波无澜,看不出是什么心思,只静静的盯在她那秀美的脸上,沉吟中,在宁倾倾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却听见他淡淡道:“本王把它送给你,你就必然当得起。”
说完这话,肃元翊不等她反应,径自合上了双目。
当得起?宁倾倾将目光紧紧锁在那张轮廓分明的面孔上,看着看着,她渐渐有些难以言表的恍惚。
这种让她有些拘谨、有些不知所措的话语,这种脑中一片空白的状态,在她的心里泛起了一波异样的涟漪。
直到帘外响起车夫的禀报声,宁倾倾才恍然回过神来。
是了,她怎的忘了,他一贯在明面上待她极好,这一次,应与以往无异——她的夫君,不过是为了利用她罢了。
安王府到了。
马车一晃停住,肃元翊睁眼朝呆望着自己的宁倾倾一瞥,起身先行下了马车,站定后,他回身将她从马车上扶下。
这时的安王府外停满了马车,余晖之中,一阵阵寒暄欢笑声不时响起。
宁倾倾一下马车,便感觉到一道视线直直盯向自己,她头一转,出乎意料的对上了阴影下一双嘲弄中透着诧异的双眸,骇得她脸上血色尽褪!
央王怎的在此?!
宁倾倾的记忆里,上一世他因为“失明”并没有参加安王的宴会。
这一世央王虽未“失明”,可她深以为他被重罚了几年,性子多少能有几分收敛,不到年关绝不敢轻易露于人前,谁知他胆子如此之大,竟也不顾这是什么场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