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魔怔
她昏昏然醒来的时间，下午四点三十四。
楚志寻的父亲打电话来的时间，下午四点三十八。正是她清醒过来的时段，如此，凑巧。
伯父——她一贯疏离客气的语气，没能逃过狐狸般精明的楚灿升的耳朵。
白瑾还是那么客气，就快是一家人了，也该随志寻喊我爸了。熟络的口气，也听不出不满，但同样的，她感觉不到真心。
是。顺着对方的口气，她的回答模棱两可。是客气，是一家人，是该喊爸？所幸楚灿升没有在乎这无关紧要的铺垫，直奔主题了。POLY方面，怎么样啦？
嗯，设计稿已经交过去了，行不行，还得等他们的决定。
对方沉吟片刻：你自己觉得怎么样呢？可有把握？
这种东西，怎么说呢？自己再满意，别人看不上，也没办法。白瑾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在惊叹自己何时也有了四两拨千斤的技巧。
“嗯，”似乎能想象对方坐在办公椅上慢节奏地点着头的情景，“尽力了就好，你的第一篇作品反响不错，趁着余温——这次再拿个奖的话，让你做SHIREY的设计师，别人才能没话说，你明白吗？”
是让人说不出的压抑感，抑制住心里那股烦躁：是，我会努力的，董事长。
这场交易，究竟是不是对的？突然有些不确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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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瑾是一个路痴，因此不喜欢一个人在地势复杂人潮涌动的地方，非常缺乏安全感。但最近实在好了很多。看地图坐地铁问路，各种闲逛。
收到POLY方面的电话的时候，正在买要给夏洁洁的化妆品。四篇作品中唯一获得季军的果然还是灵感之作。说不失落是假的，设计出那件衬衫的瞬间，除了满足，更多的有一股自豪与成就感；但想到自己作为新人拿到第三名，又释然了，毕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更多的，对其他人的作品产生了很大的兴趣。
当然，当她知道这次参赛的都是设计界的新人，大多还是未毕业的学生时，她再一次发现自己，实在是井底之蛙！
尤其，连要求都没看清楚，就这么傻乎乎的稀里糊涂地过来了。
POLY朝她招招手——我们这次准备搞个设计大赛，你要是有兴趣，也来参加可好？
唔，为什么是我呢？竟然从来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白瑾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自己一番。是要有多自信，才会这么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好的，我恰巧有兴趣。
然后就这么不管不顾的过来了？
若不是如此……大概不是吧，她向来不敢高估自己。那么究其原因，也只能说，她想借机来韩国一趟。
那个人出生成长的地方，养育出那样一个人的地方，到底有什么不同？
她想感受一下这里的空气与灰尘，阳光与花香，建筑与交通，衣食住行，方方面面都想体验一番。
错过这次机会，她只能继续留在SHIREY，实习、工作、结婚，成为设计师，成为楚志寻所需要的妻子，成为楚家的少奶奶。
再然后，等到楚家少爷满意了，他会兑现承诺。
承诺……
心突然跳的飞快，白瑾用手按住。不管用。她又狠狠地捶了几下。
权志龙……
她这样喃喃低唤着那个人的名字时，眼前蓦然闪过另一张脸。
他有着浓浓的剑眉，英气逼人；内双的大眼睛，不怒自威；挺直的鼻尖上有一颗痣……
痣——那个人的脸上也有一颗痣，她微微展露笑容，手上粗鲁的动作骤然停下。
那个人……很秀气。秀气的眉眼，小巧的鼻子，微微嘟起的嘴。
但是再秀气的脸庞也遮不住他身上的气质，在舞台上那样雅痞霸道，邪魅惑人，唯我独尊的气场，令人不敢直视。
然而很久以前，他曾留着柔顺的刘海，遮住了眉毛，戴上了发箍；那个时候，他有着可爱的婴儿肥，看上去像包子一般。笑的时候露出两排白牙，他的牙龈淡粉淡粉的，很天真很傻气。
但她爱极了那样纯粹灿烂的笑容，以及偶尔低头那一刹那下的腼腆青涩。
他穿着白色西装，在上万人前低吟浅唱，不论台下怎样热烈呼应，摇摆陶醉，不论曲调怎样变得欢快……他只那样带着浑身的忧伤，微微垂着眼——
IamsosorrybutIloveyou都是谎言啊……
然后她的眼里只能看到他，低眉顺眼，扬手移步，朱唇轻启，眼眶氤氲。
然后他渐渐地一点点瘦下来，直到腰际感觉一掐就会断，身上再也没了一点多余的肉，颚骨突出，下巴尖尖。褪去了少年的外衣，他真正成为了男人。
啊，额头。对了，他有一个饱满的额头，那大概是他丝毫不显女气的关键。
他剪了头发，鬓角刘海一根不剩，难怪有人怀疑他是否要进军队。但是她想，那个男人可真好看啊。
又或许是她早已魔怔了吧。真正说他好看的人倒不多，但她就是觉得神奇，那样平凡的五官，在那张脸上，散发着那样耀眼的光芒。
把这世上怎样好看的眼耳口鼻安在一起，也不会有这样的效果。
尽管他个子并不高，尽管他没有大块的腹肌，尽管他五官并不突出……但他往哪儿一站，就注定成为焦点。他的气场足以震慑住一切。
白瑾立在街边呵呵地笑，像个傻子一样。
真是庆幸啊，她错过的这些年，他曾付出的努力，他曾写过的歌曲，他曾受过的伤痛，他曾得到的认可与大赏，他曾遭受的诘难与诬陷，他曾换过的发型、穿过的衣裳、甚至爱过的人……在网上所能找到的，她都能知道。
她还在笑，虽然无声，但嘴角是上扬的……尽管心里蔓延的苦涩聚集在了眼眶内，涩的人发慌。
想点别的！对，想点别的。白瑾摇摇头，刚刚在想什么的？怎么会又突然想起他。
楚志寻……嗯，楚志寻他很高，白瑾点点头，他很高。
有一双清冷的眸子朝她望过来，眉头拧在一起，张了张嘴。她吓了一跳，是权志龙！
“你嫌我矮？”只是平平淡淡的声音，她却觉得那是最为严厉的质问。
明明距离这么远，这根本不科学。
白瑾还是慌乱地使劲摇了摇头，“不是不是不——”
她有些后悔。如果她站着不动不要说话更不要摇头的话，权志龙还会多看她一会儿的，可是现在，权志龙被她吓跑了。
白瑾看到对面街角空无一人，仍不相信似的揉了揉眼睛，等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愚蠢的事情之后，才自嘲的笑笑——白瑾，你又做白日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