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社科可可西里的哭泣:真实记录藏羚羊毁灭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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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北上(2)

卜世仁知道自己又说漏了嘴,支支吾吾地“嗯”了两声,我问他牛头的枪又是从哪里来的,卜世仁摇头说不知道,这个时候的我已经渐渐失去了耐性,我不想和他再耗时间,一把摁住他的脖子,把他反扭过去,没头没脸的就是一顿猛揍。我的拳头很重,像鼓槌一样砸下去,卜世仁痛得支哇乱叫,可能他以前觉得我从来没对他动过手,现在突然挨了我的一顿狠揍,骨头似乎要被揍散了架,最后嚎叫着求我住手,说:“牛头的枪是老板给的!那家伙运气好,找到了一个好买家,他的枪、通讯器都是老板给的,半买半送,老板还给了他几个枪手,听说以前是特种部队里下来的外国人,是那老板花大价钱雇来的……”

我们惊喜地互相对视了几眼,也不知卜世仁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周青冲我点点头,又朝卜世仁使了个眼色,我心领神会,一把揪住卜世仁的脖子,把他提了起来:“牛头的老板是谁?你们和丹巴又是什么关系?”

卜世仁似乎想说点什么,看了我们几个一眼,忽然又说:“不认识,我只是个打羊子皮的,跟他们也就是生意关系,没见过几面,我知道的可都跟你们说了,你不能再揍我!”

这个信息十分重要,也就是说,在卜世仁、牛头、丹巴和那个神秘老板之间,存在着一条猎杀、剥皮、摘绒再将羊绒销往境外的一条黑线,而在这条黑线上,卜世仁只不过是一个最底层最下流的小角色而已,处在盗猎链的最末端,但只要顺着这个末端摸上去,就有可能把那个老板揪出来。

“你们看,那是不是大个子?”许小乐忽然惊叫了一声。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一群野牦牛正向我们这边慢慢地走过来。这群野牦牛大概有十来只,算是支不小的队伍,站在前面的那只雄壮的野牦牛头上断了一根角,光从外形和样貌上来看,所有野牦牛长的都是一个样,但是那断了的一根角却无法让我忘记一断野牦牛和人类的感情,真的是大个子啊!我冲野牦牛群跑近几步,大声喊:“大个子!大个子!”

周青立即提醒我说:“野牦牛的野性比较大,还是不要轻易去招惹,你这样大声叫,一部分野牦牛极有可能会认为你这是在向它们挑衅。”

大个子一直在盯着我们看,它看见我冲到前面在喊它,似乎也有点激动,大概是认出我来了,但因为它是只动物,我们无法看清它脸上的表情,就看见一群野牦牛忽然加快了速度,向我们狂奔过来。

何涛有过一次被野牦牛顶了屁股的经历,直到现在一见野牦牛,他还有点胆颤心惊,别说他有点怕,当我们看见一群野牦牛冲着我们狂奔而来的时候,粗壮有力的四蹄把黄土踢飞到半空,蹄声有如奔雷,挟着滚滚黄尘扑面而来,所有的人都大惊失色,纷纷往后撤退,卜世仁更是吓得拉开卡车车门,直接就跳进了驾驶室里,“砰”的一声关紧车门。

大个子带着它的野牦牛队伍冲到我们面前停住了,一群野牦牛从鼻孔中喷着热浪,用前蹄刨着地上的黄土。大个子竟然还认得我们,它屁股上的伤似乎完全好了,身体也更显得健壮,从队伍前头走过来,还是像以前那样用它宽大的嘴巴拱我的头,还伸出舌头舔了舔我的脸。

大家看见野牦牛群并没有发野,也没有拱翻我们的车,大个子表现得也十分友好,就走了出来,许小乐打趣我,说:“肖兵在搞人畜恋,我跟你说,这可有点不人道啊!”

我笑着摸摸大个子的嘴巴,又拍拍它的头,一转身就给了许小乐一脚飞踢,叫他滚蛋。大个子亲昵地舔我的手,又走过去舔周青的脸。

“来,咱们加把劲,把车子推出去!”我喊了一嗓子,打破僵局,所有人都过来推车,卜世仁生怕许小乐又要揍他,见野牦牛并没有攻击人群,就主动从驾驶室里跳了下来。我们在后面使劲推,车身只是晃了几下,如果是在平地上推车,肯定推得动,问题是现在是土坑,要把四个轮子从坚硬的土坑里推出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知道什么时候,大个子已经挤了进来,它弯下脖子,用自己的头帮我们顶车,因为它的体形比较宽大,瘦小的许小乐直接就被它挤飞了,我一看有大个子的帮忙,卡车猛地晃动了一下,连忙高兴地大喊:“杨钦去开吉普,使劲往前拽,你们几个到两边去推!”

车身猛烈地晃动了一下,两个前轮眼看过了一半土坑,可晃了一会儿又跌了下去,大个子使劲地用头去顶卡车的车屁股,它用足全身的力气去顶,很吃力,四只蹄子把地上刨出四个深深的坑,地上的黄土被蹄子刨飞出去,在后面卷成一团烟雾。我看见它的前腿打着弯,因为用力过度而有点抽筋,哆嗦着几乎要跪倒下去,心里一下子就被感动得不知是什么滋味。突然,大个子停止了顶车,抬起头叫了几声,又有四只野牦牛加入了顶车的队伍,我们在后面挤不下,就全部移到车身的两边,帮着一起推。吉普车在使劲,我们在使劲,野牦牛也在使劲,装载着沉重物资的大卡车猛地晃荡了一阵子,终于摇摇晃晃地从土坑里爬了出来。

全场一片欢呼,几只帮忙顶车的野牦牛已经疲累不堪,从鼻孔里直喷热气,我们感激地走过去,想抱抱几只野牦牛的脖子,以示感谢,可那几只野牦牛并不接受我们的谢意,反而转身退回了自己的队伍,它们对于人类还存在着很大的警惕心。我想,如果不是因为大个子,它们也绝不可能过来帮我们顶车,在大部分野牦牛的眼中,就像藏羚羊恐惧人类一样,依然是把人类看作是它们的敌人。

只有大个子站在原地没动,它累坏了,喘着粗气,我过去抱抱它的脖子,它鼻孔里的热气喷到了我的脸上,湿乎乎的,带着一种野性的气味。我感激地拍拍它的背,又摸摸它的头,发现大个子的鼻头上沾满了分泌出的汗液,水淋淋的泛着一层明光。大个子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鼻子,听见队伍里的野牦牛在叫它,就甩了甩脖子上长长的毛,向自己的队伍走去,走出一半,又回过身来看看我们,眼神中有种可怜的神情,像是在向我们告别,却又有些依依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