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峻钱满等几人所处位置,恰好就在侧门边上,几步一转,便神不知鬼不觉进了侧厅。堂中群豪纷纷为锐刀门出谋划策,正群情激昂,说得热闹,方越则端坐细听各方言论,似在用心默记,张凤举等人又一心关注门外那两名快意堂高手,因此无人发觉这边动静。
侧厅空无一人,庄丁仆妇想是已被小十三使法子支走。听他言道,夜袭幸存的那群俘虏,虽短期内受过特训,但只限于布军排阵、协同作战,其他方面只是寻常武夫,所以没花多大力气,便从中套出话来。因事情要紧,特寻到前院复命。时间仓促,他也不多说废话,开口便叙述审问结果。
听完禀报,龙峻再次询问确认:“你查清楚了,这帮人都是白莲教徒,不是有人假借托名的?”
“必定错不了。”钱满接过话去,“十三随我一起搜捕过白莲教,知道如何辨别那帮妖人。”
小十三续道:“这些人里有不少是入教多年的老教众,也有刚加入没多久的新人,新老比数大概在七三之间。那些新人或许可疑,但问起教义又个个都通晓,这里也不好用刑,是以暂时不知真假。”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和二公子出庄杀敌时曾看到,庄外那群死士所穿的藤甲,胸前就绘着一朵白莲花。”
想起老四拿来那一小片绘有白莲花的人皮,龙峻眉头紧锁:“受谁指使夜袭赵家?”
小十三道:“我和二公子救过其中几人性命,他们对我还算感恩,能多聊几句。这些人里正好有一个小头目,据他透露,今晚夜袭是教中长老商议决定,并无他人指使。因为白莲教前些日子得到消息,十六年前失踪的护令圣使,现如今就躲在赵家庄内。”
听到“护令圣使”这四字,龙峻骤然皱眉,眼中有利芒一闪,锐如刀剑,沉声问道:“消息可靠?”
小十三只觉一时呼吸不畅,不由自主后退一步,望着他惊疑不定,好半晌说不出话。
钱满忙伸手搭上龙峻肩膀,轻拍两下,笑道:“别吓到我家小子,要着急的,怎么说也应该是我吧。”
小十三此时方觉压迫骤松,深吸一口气,稳住声音道:“那小头目在教中地位不高,听不到多少机密,不过对这消息倒是十分确信。另几个老教徒也众口一词,说是现任代教主受无生老母梦中指点,得知圣莲令和护令圣使都会在常州出现。”
龙峻再问:“为何对赵家人痛下杀手?”
“他们说,十六年前就是因为护令圣使起了叛心,携令潜逃,才使得白莲教主有大神通无法施展,以至于兵解飞仙,白莲教自此元气大伤,所以教众大多恨他入骨。赵家窝藏叛徒便是和白莲教作对,再加掌教圣物在此人身上,自然个个奋勇,以求为教中立下大功。”
“大神通?”钱满嗤地一笑,笑问龙峻,“什么狗屁神通?你可曾见过?”
龙峻恍若未闻,只顾追问:“可曾问出兵器来历?”
“四哥说他们用的兵器可疑,特意交待我详查。”小十三神情略显失望,“可惜那些人所知不多,只知道都是代教主托付官场和江湖上的朋友找来的。”
“白莲教徒怎会听骆少川指挥?”龙峻略一闪念,接着问,“在前门挑衅的江湖人从何而来?那批死士是怎么回事?”
小十三回答:“骆少川是教中长老半年前请回来的军师,专教信徒布阵作战,其余的江湖人他们大多不认识,也从未听闻教中另养了死士。临出发前,众长老曾安他们的心,说那位代教主会多找帮手前去助阵,让他们只管放胆对付赵家。”
卫征一直旁听,此刻不解道:“白莲教因为丢了圣莲令,十几年来派系分立,一直内乱不断,谁也不服谁。所谓教主只是各派长老轮流控制的傀儡,而且随时更换,任期从未超过一年,什么时候出了个手段厉害的代教主?”
钱满轻咳一声:“我曾收到消息,这位新教主上任是半年前的事。半年时间能把教徒调教到这种地步,可算了得。”
龙峻神色不变,显然钱满所说早已知晓。他沉吟片刻,忽问:“代教主叫什么名字?”
“那些信徒居然不清楚。”小十三挠头苦笑,“这代教主似乎来头不小,教中长老对他都很拥戴,各派系难得一致推崇,可此人名字却讳莫如深,只知道他姓徐。”
“姓徐?”钱满一怔,追问道,“是男是女?”
小十三把手一摊,示意这题也没有答案:“据说现任教主行踪不定,神龙见首不见尾,即便出现也都戴着面具,从未在人前露过真容,甚至很少说话,只有教中长老和他会过面。是以有教众怀疑,代教主根本就是子虚乌有,这只是几大长老串通一气,欺瞒各派教徒,窃取圣教权柄的新手段。不过教内又传言,这位代教主是因为身份特殊,不便露面,所以才故作神秘。据说此人交游广阔,黑白官野道道通吃,甚至和宁绍台参将都有不错的交情。”
听到宁绍台参将这几字,龙峻眉头深皱。原以为此案只关系军器外泄,想不到竟还牵涉武将勾结邪教,这哪里是想调换亲信,分明是要制陈朗于死地!
小十三见龙峻沉默不语,神情肃然,即使自家老大在侧,也一时不敢说话,便站在一旁静侯。期间细忖这位大人那一瞬的异常,左思右想越发好奇,待龙峻脸色稍霁,方壮胆小声问钱满道:“老大,龙爷和那白莲教护令圣使,有过节?”
钱满有些心不在焉,答非所问道:“那圣使,我们找他好些年了。”小十三一愣,正要再问,却见卫征朝他摇了摇头,便闭嘴不再开口。
龙峻负手沉思,白莲教前护令圣使藏身赵家,这消息倒是个意外收获。若情况属实,或可寻机将此人擒拿,了结十六年前那桩公案。他搜寻此人多年,却因不曾见过对方相貌,一直无从着手。钱满听过那圣使的声音,不知这么多年过去,他是否还清楚记得?看来生奠上也要多分心留意。昨晚夜袭由许策一手策划,她对锐刀门这般辣手不留情,难道也是因为得悉赵家暗中藏匿此人?那骆少川不像个肯屈居人下、且精于教习的,白莲教却请为军师,是因其确有真才实学,还是为掩人耳目?最要紧的一点,那位新任教主是不是真的姓徐,和许策有没有关系?如真是她,执掌白莲教又有何目的?
此时正厅里群情激昂,有人高声嚷嚷:“官府既不给人留活路,咱们也不必跟这帮龟孙子客气!操家伙去砸了常州府衙,杀了那狗官!”
有人随之附和:“对!这种狗屁官府,不要也罢!咱们一路打到扬州去,把六斤兄弟救出来!”
“就这么办!赵老英雄,一句话,我金刀寨弟兄水里火里,绝不皱一下眉头!”这是和赵家长子赵崇文交好的金刀寨寨主秦辉,据闻两人都是烈火般的性子,因此不打不相识,成为莫逆之交。
洞庭龙王程小蛟亦大声道:“我洞庭湖儿郎也任你差遣!”
“且慢!且慢!大伙儿稍安勿躁!”廖文灿见状,忙平息各方情绪,“六斤兄弟当然要救,可决不能莽撞行事,不然非但救不出人,大伙儿的身家性命都要搭进去……”
鄱阳湖盗首金十六两眼一瞪:“怕什么!咱们既来赴这生奠,就已经把脑袋挂裤腰上了!廖老弟,帖子可是你发的,把我们叫来,难道只是为了看赵老英雄被人活活逼死?!”
廖文灿苦笑:“叫你们来当然是替赵家寻活路的,但也不是让大伙儿去白白送死啊!”
“诸位好意,赵某心领!”赵怀义抱拳致谢,走到檐廊下,抬手指着大堂门楣匾额上“锐刀堂”三个大字,肃然道,“当年杨阁老亲笔题书,送这三个字给我,折节下交,殷殷相告,知遇之恩,赵某不能辜负。”
秦辉恨声道:“赵门主,那帮当官的龟孙子就是这样!用得着你的时候,自然百般笼络,等到用不着了,就一脚踹开。不信你看‘天下第一家’,好歹是救过皇帝老子的大功臣,名字是御赐的,还赐过丹书铁券,结果呢?随便扣上个造反的罪名,说灭门就灭门,说株连就株连,哪有半点情分在!”话音甫落,众皆哗然,想是因当年“天下第一家”之事太过惨烈,以致人人愤慨不平。
游龙帮的李贤和廖文灿出身类似,交情不浅,对此番生奠的最初目的略知一二,眼看气氛不对,帮忙辩解道:“秦寨主,两桩事起因有别,不可混为一谈。‘天下第一家’是参与庆王谋反,触犯明律,致使生灵涂炭……”
“有什么区别?!”金十六不耐打断,“那沈六斤头上扣的,不也是聚众闹事、意图谋反的罪名?”
“来的时候我曾托人打听过,沈兄弟他们只是暂且收监关押,至今不曾过堂、尚未定罪,可见那权贵也是有所顾忌。”李贤轻叹,“你们杀官劫狱,岂非正中对方下怀,陷赵老门主于不忠吗?”
“这牢里的勾当,敢问李爷知道多少?”秦辉冷笑,“畏首畏尾,那是陷赵门主于不义!”
李贤尚未答话,那方吊爷方正平乜斜着眼揶揄道:“牢里的勾当李爷未必知道,投帖自荐的勾当就清楚得很了。”
李贤闻言脸皮一红,抬手制止身后几位恼怒的常州分舵主事上前争论,垂睑端坐,闭口不言。
廖文灿忙岔开话题打起圆场:“李兄既然去扬州打听过,自然有所关照,看来六斤兄弟暂时没什么危险。目前当务之急,还是如何让锐刀门渡过难关。”
此时龙峻已吩咐小十三再去细询究竟,看能否从中问出那护令圣使的年纪和长相。钱满则双手抱胸斜靠侧厅门框,从头查看厅中宾客,这回格外仔细,连赵家的仆妇庄丁都不放过。片刻后忽察觉到异样,转头道:“该在的人不在。”这是肯定,而非疑问。
龙峻知他话中所指即赵家长子赵崇文,皱眉点头,无声说出“扬州”二字:“只怕那边另有圈套。”
“这帮江湖人,嘴里说一套,背地里又做一套。”钱满啧了一声,瞪着廖文灿和赵怀义,有些懊恼,“我来的时候,已经让阿七和小十赶去了,希望还来得及。”
厅里群豪各有想法,众说纷纭,正没个头绪,忽有人站起身大声道:“诸位莫急,我倒有个万全之策!”此人身材高大,肤色黝黑,一望便知是常年在江上跑生活的,“我看这生奠的缘由,全因锐刀门没有靠山,若是赵家结交了大门槛,看还有哪个不长眼的狗官,敢动锐刀门!”他见众人都抬眼望来,便清一清嗓门续道,“衢州裕王,为人贤明豪爽,酷爱结交江湖豪侠,赵老英雄不如投奔王府,有裕王千岁做靠山,锐刀门危难顷刻可解!”
此言一出,厅堂里顿时议论四起,一些人望着那汉子的神情便有些异样。
赵怀义翁婿俩对视一眼,皱眉不语。廖文灿含笑上前,抱拳问询:“白副帮主!廖某一时疏忽,竟忘记给你送白帖,实在惭愧。难得白副帮主不畏强权前来赴会,失敬失敬!”他左右瞧了瞧,奇道,“我看到鲁帮主也在常州,他怎的不来?”
那白副帮主抱拳还礼,傲然笑道:“鲁淮扬这人胆子有多大,廖堂主想必心知肚明,无论你送不送白帖,他都是做定缩头乌龟的。这等大事,他既不敢上门,那就只好由我代劳了。”
“白世杰,淮阳帮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做主了?”方正平乜斜着眼笑道,“胡吹大气,也不怕闪了舌头。”
那洞庭龙王程小蛟指着廖文灿笑道:“廖老弟,你何必印那劳什子白帖,能派什么用场?送帖子请了的过门不入,这不请自来的主,倒越来越多了。”
方正平接着道:“不请自来倒还罢了,最麻烦的是,你还不能赶人家走,赶了就是不给面子,不念这些人冒险前来声援的诚意。”
程小蛟随之一唱一和:“天地良心!他们背后都有大门槛的,这算冒的哪门子险!”
一旁梁玉书插嘴道:“方吊爷,洞庭龙王,你们这是把我都骂进去了。”看他笑意盈盈,不以为意,显然没把这二人的话放在心上。坐在他左手边的谢云霓转头看他一眼,微笑抱拳施礼,以示敬佩,梁玉书忙侧身回礼。
“哎哟,对不住!”方正平嬉笑道,“不过我们两个说的句句属实,可不是骂人。”
那淮阳帮副帮主白世杰狠狠瞪了方程二人一眼,深吸口气,似在平稳心绪,片刻之后扯动嘴角笑道:“锐刀门素来行侠仗义,又助陈家军抵御倭寇,江湖上人人敬佩。前些日子惊闻赵老门主竟遭人迫害,白某心实难平。区区不才,这些年也算交了几个厉害的朋友,所以特来帮忙指一条生路。”
廖文灿尚未回话,赵怀义已抢先沉声答道:“赵某只怕一步踏错,走的不是生路,而是不归途!”
白世杰双颊肌肉微微跳动,再次深吸一口气,挤出笑容道:“赵门主多虑了!白某并非夸口,裕王殿下实乃不世出的英主,礼贤下士,求才若渴,官场上人人赞扬,称作贤德王爷,唯他马首是瞻的官员不在少数。只要他说一句话,不但沈六斤的牢狱之灾可免,赵家也再无倾覆之忧……”他一开口就滔滔不绝,几句话文绉绉的,说起来略感生硬,倒像是来之前有人让他背熟的。钱满张了张嘴,朝龙峻无声说出“阿策”二字,眼带询问。龙峻摇头以示不知,望着正门眉头微皱,忽地眼皮一跳,目光转至后院方向。钱满侧耳倾听,却只有少林那几名僧人在后堂为亡者超度,齐念往生咒的声音。
大堂那边,任由白世杰多番巧言劝说,赵怀义始终不为所动,不待他说完,便打断道:“白副帮主,赵家门窄屋小,招待不了大人物,恕赵某礼数不周,好走不送!”
“且慢!”廖文灿瞥了侧门处的龙峻一眼,笑嘻嘻出声挽留,“赵老门主不必着急,且先听白副帮主把个中利害解说明白,再看看有没有道理。”
赵怀义却恍若未闻,只肃容道:“浩然,送客!”
潘浩然随即伸手虚引,沉声道:“请!”
赵家翁婿拒绝得这般不留情面,白世杰不由勃然变色:“姓赵的!我好心好意来指点迷津,救你满门性命,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告诫白副帮主一声,有些富贵是求不得的。”赵怀义冷然道,“锐刀门里都是一群穷苦汉子,姓赵的又是天生一副贱骨头,登不了王府的大雅之堂,白副帮主好意,赵某心领!”
“好!好!好!”白世杰不怒反笑,“赵老英雄为了搏个不怕死的虚名,连门下弟子的性命都不顾了!真是好英勇!好气概!”
蒋十朋哈哈大笑:“这不稀奇,眼前有个为空口白话就把身家性命都搭上的蠢货,那才叫稀罕!”
白世杰大怒:“臭叫花!你说什么?!”
“叫花子不臭,难道还是香的?”蒋十朋嘿嘿冷笑,“不过我们就算再臭,也比不上白副帮主的嘴!”
白世杰顿时面皮紫胀,拔出单刀直指蒋十朋,怒喝道:“姓蒋的,你划下道儿来罢!”
就在这时,庄外有人怒喝:“白老二,这就对了!和这帮穷鬼罗嗦什么?!他们个个自诩侠义不会听劝,只管动手就是!”
另有一人嘿嘿笑道:“左右都是找死,何必办什么生奠,自己在家拿把刀抹脖子岂不痛快?哈哈!哈哈!”
第三人哀哀哭道:“可怜那些枉送性命的,到死还念着赵家的好,当真死得糊涂啊!”
“金川三绝!这三个狗贼昨晚落荒而逃,今天怎么还敢再来?!”潘浩然恍然冷笑,“昨晚硬的不行,今天便来软的么?裕王真是好生贤德!”
“这叫打个巴掌送个果子,贤德王拿我们当猴耍呢!”蒋十朋嘿嘿一笑,盯着白世杰道,“白副帮主该不会就只带了三个帮手罢,庄里还潜进来多少人,让你有胆子拔刀指着老叫花?!”
有人敢对自家长老不敬,丐帮弟子怎肯罢休,纷纷拔出兵器,执起打狗棒破口大骂。若非因为顾及赵怀义颜面,那些年轻弟子只怕早已围上前去打成一团。吵吵嚷嚷中,白世杰手持钢刀站立不动,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握刀的手指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手背上青筋突突直跳,也不知他心里是否后悔来这一趟。
见此情形,钱满啧了一声,低语抱怨:“这鬼丫头,拉帮结派也不找个伶俐说客,差这种笨嘴死脑筋的软脚虾来,能成什么事。”
龙峻默然不语,时而望着地下,细细查看,时而拧眉抬头,环顾四周,像是在找什么东西。聚精会神,屏声静气,连呼吸都变得悠长缓慢。
廖文灿看这位副帮主神色暗觉奇怪,正要上前套话,白世杰将刀锋骤然一转,指着他冷笑:“姓廖的!你还真以为赵家对你百依百顺、言听计从?你怎不问问赵老大去了哪里?”
赵怀义心头突地一跳,一时不知该如何掩饰,却见廖文灿望着白世杰默然片刻,忽笑道:“你们在扬州设下圈套,引人上钩,当廖某看不出来?我既知事有蹊跷,又怎会让赵老大去自投罗网?他如今不在庄内,当然是另有安排,不劳白副帮主费心。”他似想到了什么,轻一击掌,“你和鲁淮扬素有芥蒂,平日一直明争暗斗,如今身边一个淮阳帮众都没有,想必已被开革出帮,再也不是副帮主了。”
那白世杰既不辩解也不反驳,只举刀站在厅中。额头此刻布满细汗,头顶竟有水汽袅袅,脸色透出一丝诡异的红润。他用力吞了口唾沫,哑然道:“赵门主,白某受人所托,特来讲上几句话。我只管转述,听不听在你。现下话已带到,白某不便久留,就此告辞。”说着将手中钢刀连带刀鞘往地上一扔,举起手在身上拍了拍,示意自己如今手无寸铁,便转身朝庄门快步走去,像是背后有恶鬼猛兽在追赶一般。
这人原先来势汹汹,不过说了几句话,片刻功夫便偃旗息鼓,落荒而逃,直把厅内群雄看得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钱满满腹好奇,忙向卫征使个眼色。卫征点头领命,却不随后追赶,反而退回侧厅,走到夹道边门左右看看,身形一闪便失了踪影。他那里刚走,龙峻忽也退进侧厅,猫一般几步潜至厅后开着的排窗前,探身出去轻舒猿臂,从窗外提进一个人来,轻轻放到地下。钱满定睛细看,那人竟是一名十多岁的男装女孩,不知她何时躲在窗下,自己居然都没发觉。只听龙峻扣着那女孩手腕,沉声问道:“小遥?你来这里做什么?”他侧头听了听,又问,“你那两个同伴呢?怎不跟来?”
路遥恍若未闻,她脸色煞白,浑身发抖,两眼瞪着大堂方向,目中惊恐之色满溢,不住甩手想要挣脱龙峻的钳制,身子向排窗处倾斜,想是要跳窗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