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兰从不认为抓到犯人就代表案件结束。
找回被拐走的人,安抚被害者家属,指导犯人,宣传教育预防其他人再犯,反省律法的漏洞……要做的事很多。
你问这怎么忙得过来?朝廷哪有那么多人力物力去做这些?
是的,这些事很难办成,但大部分人遇到困难时能依赖的唯有朝廷,若他们这些上位者不行动,一般民众又去哪里寻求帮助呢?
“小吉,我说一个你记一个。”
心兰很庆幸自己是赞颂师,只要留下过痕迹,哪怕是天涯海角她都能将其寻回。尽管感应的过程会传来被害者的痛苦和悲伤,但一想到他们回到家人怀抱时会如何欣喜开心,再大的痛苦她也觉得自己能够承受。
身体的伤痕?心兰能治好。心灵的伤痕?心兰不会轻易且自大地说治好对方,让他们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但她会分担他们的痛苦,陪他们一起克服困难。
“钱不够花啊。”
心兰觉得自己真是个俗人,有时她会很认真地在考虑自己有用不完的钱该多好。为什么不考虑没有钱的世界?那是因为心兰不认为这个处处都要钱的世界有错,错的是自己想做很多事却没钱。
“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个问题并不是第一次问了,小吉不关心她为何知道那些被害人在哪?只想知道她为何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但心兰并没有回答。
对心兰而言,过去怎样都好。哪怕曾经冠绝上下五千年,一朝跌入凡尘人们也不会因为你的昔日辉煌而对你产生敬畏。整天把昔日的荣光挂在嘴边,沉醉在所谓的自豪中,不过是固步自封。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往人已不会自豪,会自豪的唯有活在当下的人们,比起缅怀过去,心兰更希望大家能挺胸抬头,对着后人说——
看,这便是留给你们的荣耀。
家天下、父传子这种有许多弊病的东西之所以一直存在,是因为寄托着这一希冀吧?
历史的存在,主要是为了传承,而传承,重点则在于传递精神。
“比起那个,小吉你之后能帮我向联系一下官府负责人,我是杨家公主,管不了京城的事。”
“用你的副皇权限不就好了吗?”元吉快要忍不住了,说到一半时声音突然变得高昂,
“副皇是谢浩俊,而不是名为‘谢心兰’的家伙。”心兰轻轻一笑,风轻云淡。
望着这个能够轻松绽放笑容的女生,元吉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
“你变了。”
“是啊,我变成女生了。”心兰笑道,灿烂无比。
“那个只是暂时吧?”元吉不明白自己这话为什么说得有些慌张。
“八阶之后魔法师开始掌握灵魂之力,甚至能开辟一方随身亚空间,这个你知道吧。”
元吉呆住了,他如何不明白心兰说这话的含义,早在八年前她便已经八阶,用三年时间到达那个传说中的境界,对别人来说是天方夜谭,但她的确有可能办到。
“重铸神魂?”
变形术发展到今天这种地步,创造肉体已经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魔法是灵魂学,尤其到八阶后更加明显,哪怕肉体消失,灵魂依在就可以复活。如果说基因决定肉体,那么灵魂便是决定基因、魔法天赋的存在。
“重铸神魂”如字面意思,通过改变灵魂反向来改变体质,这是人们晋升九阶,所获得的洗尽沿华、超凡入圣的机会。经历神魂重铸的魔法师仿若神灵,能将自身开辟的世界具现化,并让灵魂与之相融,于天地间自成一体……但心兰怎么看也不像九阶,元吉仔细感应了一下,天啊,五阶?
“我身上依旧流着谢家的血。”心兰答道。
“谁关心那个啊,为什么你不是九阶,难道说古蒙也有九阶?”
当初霸王踏入九阶,本以为自此能够宇内称霸,不料北地的外族居然也有一名九阶。两人于大漠生死对决,霸王最终虽胜,却被对方用人海战术耗尽生命,世界崩塌,九州鼎遗失……在他想来,心兰唯有遇到外族九阶才有可能受伤掉阶。
毕竟,外族的圣阶是指魔力到达九阶的魔法师,而大宋师承西方文明,以熟练度封圣。至于力量与技巧,两者究竟谁更强一些,一直都没有定论。
“不是的。”心兰轻摇头,“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但能不能……”
“我要问!”元吉像被踩到尾巴一样跳起来,“我偏要问,不问我又怎么知道是谁害你变成这个样子,我想要帮你报仇啊!”
心兰突然明白了,无论自己变成怎么样,元吉都不会在意吧,他会这么激动完全是在担心自己。
心兰走到元吉身前,踮起双脚,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
“你长大了啊。”
在她的安抚下,元吉像个小孩子般哭了起来。
“我一直在等你啊。”
面对那个假剑圣,元吉一次又一次告诉自己他还是他,不要在意……可元吉今天才明白,自己还是喜欢如今这个心兰,喜欢得不得了。
心兰像母亲般把他拥入怀里。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
黄昏时分,心兰独自回到旅馆,却发现另外三人都没回来。
“姐姐大人,我们也许会晚点才回来。”燕雅留下的召唤鸟飞到心兰肩上,“我们在训练。”
听完燕雅的解释,心兰总算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们遇到了那人。
当初她奋勇杀敌时,那人独自在陷落区游荡,生生闯出了侠之名。
那时心兰并不把他放在眼里,但三年前她去到杨家,开始关注这人的事迹,并把这人当成自己的模范,只不过……
“他还是太嫩了啊。”
和当初的自己一样。
“姐姐大人?”
想起燕雅曾经说过的话,心兰轻轻一笑。
“没什么,只是要打败的人又多了个。”
“嗯。”
燕雅深有同感,她从未如此亢奋地想要战胜某个人,仿佛不那么做就无法证明自己。
又聊了几句,突然有一名内官来访。
“秀宁殿下邀请我入宫?”
秀宁全名司马秀宁,皇家公主,今年十六岁,同时也是剑圣的未婚妻……说实话,心兰没想过那个愚蠢的家伙居然打算把她五岁时的戏言当真。
“心兰殿下?”
内官叫了心兰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
“哦……好的,我立刻动身。”
内官到外面去等候,心兰转过头却发现燕雅的召唤鸟在用锐利的目光盯住自己。
“小雅,怎么了?”
“姐姐大人刚才在想谁?”
燕雅发现心兰偶尔会像刚才那般一边发呆一边傻笑,时间久了,燕雅总觉得有些不爽。
“只是一个不足为道的自大狂。”心兰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收敛笑容。
“人渣?”燕雅瞬间想到这家伙。
“不是刘天。”
提起某人,心兰顿时面无表情,不知是悲是喜。燕雅暗想终于知道怎么区分心兰在想谁,如今看来必须好好警惕那个令心兰傻笑的家伙……才怪。
燕雅早就明白,心兰无时无刻都在为别人着想,她并不是心兰眼中的特别存在。
但即使如此,心兰都是她最特别的存在,只要心兰眼中的世界一角有她,她就很满足了。
“那个人渣又令姐姐大人担忧了,我要好好教训他!”
“小雅,不要胡闹……”心兰急忙劝说。
燕雅当然明白不是某人的错,她是故意说这话的,有时她真的很庆幸自己是使用召唤鸟和心兰对话——因为心兰看不到她的表情。
“怎么了?”
训练场中,陪练的陈暮云见燕雅突然停下动作,连忙问道。
“没什么?”
燕雅可不想在心兰以外的人面前露出软弱的表情,用召唤鸟遮蔽自身,迅速调整好心态。
“……加油。”陈暮云轻声道,平和的双眸似在诉说自己已经知晓了一切。
据说同病相怜的人能够互相了解,但燕雅绝不会承认这点。
她很幸福,也很满足。
世界本来就没有公平,她自出生便被诅咒,再怎么埋怨都只是徒劳。
然而她有幸得到了帮助,从而得以享受幸福,那么她要做的唯有一件事——
那就是守护这份美好。
……
燕雅所在的隔壁训练场,刘天静静地伫立在场地中央,紧闭双目。
周围的景色接连发生变化,有时是平原,有时是峡谷,有时是海边……最后定格在险峻的山巅。
轻一挪步,刘天掉了下去,耳边传来嗖嗖作响的狂烈风声,然而这声音持续了数分钟,仍未听见那宣告生命结束的绝响。
刘天仍在下落。
世上没有那么高的山峰,哪怕是模拟结界,模拟的场景也设定为尽可能符合这颗星球的实际情况。
下落速度开始减慢,直至停止,刘天就这么头朝地停在空中。
不对。
不知何时起,他的脚下又是一座山峰。那么刚才是天地颠倒了?但刘天的头顶却是一片风平浪静的大海。
刘天轻一挥手,奇景散去,现实中的他竟是站在训练场的墙壁上。他纵身跃回地面,吐了口气。
“已经可以超负荷了吗?”
刘天早就可以操纵模拟结界,这些日子他尝试的是从系统那里盗取资源,刚才便是模拟结界超频三倍的结果。
通讯石突然飞出来,是关御打来告诉他一切都顺利。
这其实只是多此一举。
如今这个沉浸在虚假和平之中的大宋,根本不知道这世间还有他们存在。大宋在北方筑起了固若金汤的城墙,然而坚不可摧的要塞,自古以来都是从内部被人攻破的。
心怀鬼胎之辈可不止刘天等人,北唐领土上的民众真的已经彻底心向大宋了吗?若是,为何河图洛书仍保留三国之分的魔法体系?
答案很简单,野心之辈只是把心中的野兽压下,屈服在那虚假的秩序之下,只要有机会,他们绝对会高举反旗,燃起七十二路烽烟。
刘天等人要做的便是给这些人提供一个舞台,然后——
毁灭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