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铁门,都隐隐听到外面的吵闹声。欧阳寒见她心乱如麻,不由笑道“不关我们的事,平安过去就成。”她紧闭双眼,恍若未闻,只是兀自躺着。
“你在生气?”他坐到床畔,唇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她翻了一个白眼,“你收买他们。”他低头,渭然叹道“我本以为,你跟着你父亲,至少也看惯了这些。”她努了努嘴“我父亲不是这种人,他从不贪钱,也不贿赂人家。”
门外突然轰隆隆地发出枪响,伴随而来的是许多纷乱杂沓的脚步声。手下冲了进来,说“不好了,日军与***对持。可能整个火车会被炸毁。”
他霍地起身,一脸冰寒“说清楚些。”
手下指着外头“那些***全部绑了炸药,说是要炸掉后车尾。后车尾装的全是日军准备运去长春的物资。但是被日军发现了,现在双方正僵持不下。”
“什么…”他脸色僵硬,攥着夏妓的手就往外去。见外头人头攒动,拥挤不堪。他倒是从容了起来,拉着她退回了包厢里。他直直地对着她疑惑的双眼“人人都想着如何逃出去,外面肯定乱成一团。现在我们呆在包厢里不动。观察下情势再讲。”他又将火车的玻璃用力拉上,风瞬时如同抽出鞘的剑,锋利的直刮向她。她冷得直发抖“我们一会跳窗逃走?”
他脱下西装给她穿上“嗯,万不得已,我们就跳窗。”她说“我想出去看看。”他动了动唇,刚想拒绝。触及她祈盼的双眼,只说“好,但你必须紧紧跟着我。”
她微微点头。
外头的人,都纷纷向前面挤去。乘务员拿着喇叭高喊“大家不要乱。”却没人听她的,都只晓得一股脑往前冲。乘务员被推得趔趄,最终也随着人潮往上走。
待人潮过去了,夏妓才朝空荡荡的尾车厢走去。她心上仿佛揣着一面鼓在急敲,愈走愈急。欧阳寒拉着她的手,压低声音问“你这么急想去干嘛?”
她静静地往前走“看勇士。”
“你疯了!”欧阳寒停下脚步,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我以为你想看看热闹罢了,结果想去送死?”他拉住了她“我们回去。”
她语气激烈“在法国,我经常听到一些关于***的事,他们很勇敢,为了国家,连性命也不要了。比你们这些商人,可好太多了。”
他哑口无言,也知她的性子倔,只得随了她的意。他说“那我们偷偷看几眼就成了,你可不要闹事。”她不吭声,走得更急。他急忙追了上去。
后车尾上,远远的可以看见几十个日军与五六名年轻人僵持在车尾。日军翻译在大喊“皇军让你们投降,投降了,大家都还有一线生路。要是真炸了,谁都没好果子吃。”
那些人,大概只有二十几岁,看模样像学生。他们其中一个看似为首的,说“你这个**,**贼。日本人占了我们东北,你还帮他们运武器,简直不配为中国人!”
翻译说“你们要冷静下来,大家好好谈谈。既然不是***,皇军也不为难你们。”
那人怒道“狗屁,日本人强占整个东北,杀我们中国人还少?要不是怕伤及无辜的国人,我早炸了。”他又朝前面望了眼,见到夏妓睁大眼在偷看时,他对她微眨眼。夏妓一怔,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那人点头。她恍悟过来,跑到断口处将铁门拴上。
那人对她微微一笑,又对日军语气激烈地讲“这后半截全是你们的武器,为了国家,为了在水深火热中的人民。死,算不了什么!”
夏妓抓紧铁栓,牙磕得厉害。那人再次哈哈大笑,将外衣甩在地,点燃引线。火苗如舞动的精灵,霹雳啪啦迅速上串。其他几位勇士也点燃引线,一脸决然。
夏妓蹲在铁板上,手死死地攥住铁栓。“轰”的好大一声,好像有千军万马朝她咆哮着冲过来。铁栓在剧烈颤抖,将她的手,都似乎要割出血来。铁门上的大块玻璃被震得粉碎,哗哗声直往她头上,身上落下。那玻璃打在她脖子里,冰凉冰凉。那种冰冷从身上直沁去了心里。她双眼微酸,却干涩得流不出半滴泪。
欧阳寒搂着她,长舒口气,将她扶起身,替她拾干净脖子里,头上的玻璃碎片。
她目光直直地望着被炸断的车尾厢,此刻,那断车尾,只剩一片火光冲天。那轰隆隆的爆炸,如闷雷轰顶,炸声不断。她的双眼,似乎被沙子占据,又似乎被凛冽的风刺痛,有泪落下。一滴二滴…渐渐泛滥成灾。她想起了那几个烈士,她不晓得他们的姓名。或许…他们并不期许旁人会记得他们。
只要知道,这世界…他们来过…